「就隻差一點點了。」他冷笑。


    「就隻差一點點也不是鴨蛋。」她還是必須嚴正聲明,氣他真的在心裏將她看得好扁、好扁,也討厭他老是隻針對她。


    「聽我這麽說,你覺得丟臉嗎?但最應該覺得丟臉的人不是你。」


    「那是誰?」唐結夏不疑有他,接著話問道。


    「特別教導過你的人,比如我,比如你的靜初姊姊。」


    唐結夏無話可說,隻能露出一臉困窘的表情瞪著他。


    「不過,今年暑假既然有靜初肯教你,你就不要再抱著習題往我房間跑,今年暑假就算你在我房門口睡上十天十夜,我也不會再當你的家教。」


    那是他的惡夢,卻是每年寒暑假必定上演的爛戲碼。


    在唐家,明明每個人的數學程度都好過她,都有資格當她的數學家教,更別說唐家一定請得起最厲害高明的老師來教她,但是,她就非要賴他不可。


    而她這家夥的耳朵構造絕對有問題,無論他嚴正聲明過幾次,絕對不會再教她,但是,她就是可以耍無賴,半夜抱著作業本子到他的房門口打地舖,就唯恐他偷偷溜掉不理她。


    有一次,她甚至於靠在他的房門上睡著,他一個不察,打開房門之際,她也跟著倒地,砰的一大聲,後腦起了好大一包,也把屋裏的所有人都驚醒,讓他明明是受害者,卻成了加害她的罪人。


    對,唐家的每個人都知道她喜歡他,他也知道,但是,他比較好奇的,是她這家夥的臉皮有多厚!


    「十天十夜不教,那我就睡二十天二十夜!」唐結夏瞪著他,看似一臉頑強,其實是一副被遺棄的小狗般的表情。


    唐森提起一口氣,眯細眸惡狠地瞪著她,也瞪著站在她身邊,別首掩唇,強忍住笑意的範靜初。


    他這個表妹美麗聰明,完美得無懈可擊,但是有一個很要不得的惡趣味,那就是喜歡隔岸觀火,越是熱鬧精彩,她就越津津有味。


    「請便,但我不會幫你,絕對不會。」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既輕又淡,伴隨著唇畔揚起的一抹淺笑,轉身離開。


    「小氣鬼。」唐結夏的音量很小,幾乎隻有唇形在動。


    不過,有武術修為的唐森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淡淡地迴眸,給了她警告的一瞥,然後頭也不迴地轉身離去,懶得再理她。


    夜深,老宅子裏靜得就算是水滴聲,都清晰可聞。


    窗外的月色溶溶,將站在房門口的唐森身影給拉得長長,他低頭斂眸,覷著在月光之下,橫陳在他門口的一團物體。


    那團物體之中的東西,分別是一件薄被,一顆枕頭,以及蜷成一球,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的唐結夏,然後還有她那一疊擱在手邊的數學作業。


    他輕歎了口氣,該說她唐結夏這家夥是沒誌氣、沒節操,還是壓根兒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呢?


    今天下午他才說過不會再幫她,今天晚上還是抱著作業往他房裏跑,不知道被他丟出來幾次,居然晚上又打地舖睡在他房門口了?!


    明明誰都可以幫她,她就是非要他不可。


    真是的,她都幾歲了?還當自己是可以霸著不講理權力的三歲小孩嗎?


    而最詭異的是竟然沒有人阻止她做這種蠢事!


    在唐家的每個人,包括他與她的父母親,都知道無法阻止她的那股子傻勁,反正將她硬給拉開,她還是會自動黏迴他身邊,一切不過白費功夫。


    所以,每個人都在等著她知難而退,斷定了他對她這隻猴子一點興趣也沒有,讓他再多給幾次教訓,哪怕她愛的火花再大,也要成灰燼。


    在他們眼裏,反正他唐森是唐家最不合群的叛逆分子,再多扮演一個壞人角色,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罷了!


    對於眾人的「抬愛」,他心領神會,也不介意配合演出,不過完全不照劇本演出的,是她這隻猴子。


    「都說不幫了,你怎麽就是聽不懂呢?」他勾起一抹淺得不能再淺的笑痕,注視著她熟睡的容顏,人說天生麗質難自棄,這句話在她身上很貼切,這天底下大概很難有人可以睡到嘴巴都打開,隻差沒流出口水,還是讓人覺得粉嫩漂亮得像天使一樣。


    人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覺得這話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不過,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他才不幫。


    絕絕對對不幫。


    誰教她罵他小氣?那他就跟她小氣到底!


    「你以為自己用這種哀兵策略,就能逼我屈服嗎?」他蹲下,伸出左手食指,戳了戳她軟嫩的臉頰,軟得像麵團似的,令他笑痕不自覺地加深,「你休想,唐結夏,你最好早點死心,在開學之前,去討別的救兵比較實在一點。」


    說完,他撇了撇唇,隨手拿起一本數學作業翻看,最後停在其中一個頁麵,看完題目之後,冷笑了聲,目光瞥向沉睡的她,「這麽簡單的題目也不會?唐結夏,你的腦袋真的是漿糊做的嗎?」


    這時,唐結夏也不知道是感覺到有人在罵她,還是睡不慣硬地板,眉心微擰,翻過身側躺,小臉蹭了蹭枕頭,似乎找不到舒服的姿勢。


    「活該,明天醒來腰酸背痛,我不會可憐你。」唐森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就在這時感覺到有人的目光往這個方向投望過來。


    唐森在瞬間斂去了唇畔的笑意,轉頭望向長廊的另一端,看見了唐牧遠佇立的身影,在他的身側正好臨了一麵窗,窗外迤進了銀色的月光,讓他泛在唇畔的溫柔淺笑看起來有點冷。


    唐森緩慢站起身,再度泛起了笑,在他的心裏覺得好笑,看樣子唐牧遠並不打算插手,說到底,壞人就是要他來當就對了!


    怎麽他二叔家的兄妹都是一個樣子,專門就想要吃定他嗎?


    「把你家的小妹搬迴去,擋在我的房門口,礙眼。」他低沉的嗓音,如水波般蕩開了長廊上寂靜的空氣,朝著唐牧遠而去。


    話落,他不等迴應,調頭迴房,門板在他的身後,闔然掩上。


    忘了是誰對她說的對了,是靜初姊姊。


    人家都說「三顧茅廬」是有誠懇的表現,是劉備惜才愛才,不惜纖尊降貴,充分展現誠意,最終讓諸葛亮投效於他。


    可是,她靜初姊姊說,「三顧茅廬」的舉動,其實,隻是充分顯現出劉備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賴,完全無視於對方的拒絕,非要人家出山替自己辦事,而最後終於得嚐所願。


    是啊!人家都說不要了,還當作沒聽見,確實是有點無賴,但是,當她聽靜初姊姊這麽說的時候,她隻是沉默不語。


    因為,隻要能夠得嚐所願,那她寧願學那個劉備,無賴一點也沒關係,她想要追隨在她森哥哥身邊,想要他對她好,哪怕他老是沒給她好臉色,老是喜歡說話嘲諷她,但隻要有一點點好,她也都會覺得很高興。


    所以,無論森哥哥說了幾次,要她不要再去煩他,她也當作沒聽見,就算每次被他冷淡對待之後,心情總會有點受傷,但是,她已經練就一身本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打起精神,繼續追看他團團轉。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唐結夏夢見了去年夏天的那一日。


    她「三顧茅廬」不,是「三睡房門」,終於,打動了她森哥哥願意為她教導功課,那一夜雖然是夏日的夜晚,卻是涼夏,她雖然已經是揪著毛毯睡了,夢裏還是不停打哆嗦。


    可是夢醒時,她卻覺得暖和,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睡在地扳上,而是森哥哥的床上,她坐起身,注視他坐在桌案前的背影,久久,覺得那一刻,她才是在做夢。


    「醒了就起來,不要賴在我床上。」他沒有迴頭,低沉的嗓音淡淡地說,「過來把你的作業本拿迴去,要用的公式我幫你抄在一邊,你那些問題,隻要套上公式,就很容易得出解答。」


    「你抱我進來的?」她捏了捏臉頰,仍舊覺得在做夢。


    「不讓你進來行嗎?」他冷笑了聲,終於迴頭看看地,「繼在我的門口把後腦勺睡出一個大腫包之後,還想睡出嚴重感冒嗎?要是不小心一條小命不保,就怕我會被當成害死你的兇手。」


    「才不會,他們都知道是我自己—?!」


    「對,他們都知道是你自己笨,所以還是會把罪名扣在我頭上。」他涼涼地打斷她的話,站起身伸了伸懶腰,「起來,換我睡了。」


    「嗯。」她點頭,飛快地跳下床,越過他的身邊,把擱在桌上的作業本子抱進懷裏,迴頭看他,在她臉上的笑容,仿佛能掐出蜜似的甜。


    雖然他嘴巴說得很惡毒,可是,終究沒有扔下她不管,不隻把她抱進房,把床讓給她睡,還幫她把習題的公式都標示清楚了。


    他迴眸脫了她一眼,輕嗤了聲,對她臉上那抹甜笑不以為然,「請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的頭皮會發麻。」


    「為什麽?」她疑惑地眨眨美眸。


    「不為什麽。」他已經單膝曲起沾在床上,懶得再理她。


    「為什麽不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不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


    「夠了!」他終於忍不住迴頭瞪她,打住她接下來要說的繞口令,「我沒有那麽好心,我今天幫你,是不想接下來幾天再看到你睡在我房門口,所以,不要再來煩我了,我不會再幫你知道嗎?!」


    「你昨天也是這麽說。」唐結夏沒忘記他在那之前幾個小時才說過的話,搶在他躺上床之前,在他把她的枕頭與毯子往地上扔之前,搶著抄抱起來,一邊念念有詞,「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扔下我不管,你不會的。」


    話才說完,她就感覺他的大掌朝自己伸過來,一瞬,心跳加快,以為他要摸她,卻不料在下一刻被他捏住了臉頰。


    「你這隻猴子想吃定我嗎?唷,明明人模人樣的,怎麽說起那些話的時候,看起來就是教人好討厭啊!」他加入另一手,捏住她另一邊臉頰,欺負她沒有反擊的能力,「要我是你,我才不會那麽篤定。」


    「痛痛痛。」她感覺自己的雙頰在他的手裏成了麵團,揚起手肘揮開他,連忙退了兩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朝他大喊道。「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要篤定,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說完,她一溜煙地跑開,出了房門不敢迴顧地跑迴自己二樓的房間,寂靜的辱宅裏,清晨未明的天光中,隻有她踩散朝霧水氣的腳步聲在迴蕩。


    他不知道。


    她沒說錯,他是真的不知道。


    其實,她哪敢篤定呢?


    隻是,俏若她不夠十二萬分的死皮賴臉,她根本就涯不住每一次被他拒絕的冷淡,隻怕見他把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表情,她就要掉下眼淚了!


    但她不能哭。


    她知道,一旦軟弱畏法了,隻會令他更加遠離她,到時侯,就是最後一點點的好,她都得不到了!


    每個人都說他對她不好,在他們唐家,每個人都那麽說。


    就隻有她覺得不是,雖然每次都被他欺負得很受傷,但是,在她心裏的這個想法,還是沒有改變過。


    唐結夏從睡夢中睜開美眸,心裏才留著一點甜蜜,卻也有一點悲傷,她轉過頭,看見大哥就在不遠之處,往她這方向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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