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不認識他,一開始還以為不是跟他說話,直到旁邊老師說:“方老師,是你朋友嗎?”


    方言想說不是,男人走到他身邊,衝他伸出手:“你好你好,我在栗子直播間看見過你,你們在內蒙額爾古納河穀邊那次。”


    方言想起來了,原來是那次直播,猜測眼前這人應該是看過直播,伸手跟他握了握:“你好。”


    “你也是來參加婚禮的嗎?”男人問。


    “對,我們都是新娘子的同事。”


    “這也太巧了,新娘是我姐,大伯家的姐姐,”男人長相很清秀,聲音也很清悅,“同城的畫畫主播我就關注了栗子,那天正好在直播間裏看見你了,我還發彈幕跟你聊了半天。”


    直播這東西是單向的,就算他彈幕發得再多,方言也看不見對方,笑笑問:“你是當時的哪一個?”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靦腆一笑:“你別介意,我就是在直播間裏一直喊男大男大的那個。”


    方言記得,主要是那個男大太熱情,一直喊他哥,連著發了好幾條彈幕信息,他還多看了幾眼男大的昵稱,很好記。


    “想起來了,你是‘最靚的仔’?”


    被人當眾叫出網上的昵稱,有點兒羞恥,男大撓了撓頭:“我叫劉項然。”


    “方言。”方言也自我介紹。


    台上的主持人喊劉項然,劉項然衝台上做了個等一會兒的手勢,他把手機掏出來:“方老師,方便留個聯係方式嗎?有機會可以一起去玩兒。”


    “好啊。”


    方言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劉項然掃了方言的微信,加了好友,跟他擺擺手就上了台,看起來他是有節目要排。


    劉項然一上台,有其他老師壓著聲音湊近方言身邊說:“方老師,你真的到哪兒都受歡迎,劉琦弟弟不知道你已婚吧?對了,你家裏那位今天怎麽沒來,來了肯定要吃醋了。”


    方言幹巴巴笑笑,隻說家裏那位忙,周末也要加班。


    隻是方言前腳剛說家裏那位忙,家裏那位後腳就到了。


    宴會廳非常大,足足擺了幾十桌,桑奕明找了一會兒才找到靠近舞台前排坐在角落裏的方言,正低著頭玩兒手機呢。


    方言那桌人還沒坐滿,有的老師家裏有事沒來,方言身邊有空椅子,桑奕明直接坐在方言身邊,還把椅子往方言身邊挪了挪,兩個人挨得很近。


    桌上的老師跟桑奕明打招唿,他們大多數都是見過桑奕明,以前方言出了場嚴重的車禍,在家休養了很長時間,重迴學校工作之後,桑奕明經常接送他,不過這兩年見他接送的少了。


    “誰跟你說我在這裏的?”人太多,方言的臉上保持著微笑,沒有朝著桑奕明掛臉。


    “我問姥姥的。”


    後來有人開著玩笑提了一嘴剛剛劉項然跟方言要微信的事兒,桑奕明在婚宴廳裏找了半天,最後鎖定在坐在第一排家屬桌上那位看過方言直播的男大身上。


    -


    -


    婚禮正式開始,主持人開場,甜蜜的音樂聲裏掌聲不斷,新娘挽著父親手臂出場,屏幕上的幻燈片放著新娘跟新郎相識相愛的點點滴滴。


    方言跟桑奕明齊齊看著台上,兩個人都很認真,也同時想到了他們當年結婚的時候。


    如果非要總結一下當初他們是怎麽結婚的,隻有兩個字


    衝動。


    方言是衝動的,桑奕明也是衝動的。


    一個人因為愛而衝動,一個人因為朦朧的迷茫跟憤怒而衝動。


    方言大學考去了桑奕明上學的城市,可等他上了大學,桑奕明又選擇迴家創業。


    不管方言怎麽追,總是落後一步,等他大學終於要畢業了,又聽說桑奕明要結婚了。


    方言聽棲南說桑奕明要去相親的那天晚上就急急往家趕,晚上已經沒了高鐵,他買了一張綠皮硬座,坐了一夜火車,抱著自己的包堵到了要出門的桑奕明。


    西裝,領帶,幹淨立整的頭發,桑奕明的樣子一看就是要赴重要的約會。


    方言知道,他跟桑奕明除了是鄰居關係朋友關係兄弟關係之外,什麽關係都沒有,自己那麽做十分沒有道理。


    但那是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從十幾歲就開始了,夢裏夢外都是桑奕明。


    所以在聽說桑奕明要聽父母安排,跟一個陌生人相親結婚時,方言怎麽放得下,怎麽忍得住?


    沒人比他更了解桑奕明,沒人比他更清楚桑奕明的習慣跟禁忌,沒人會比他更愛桑奕明……


    桑奕明那天果真沒出門,相親沒去成,公司裏的會也沒開成,方言坐在他家門口的地毯上堵了他一整天。


    方言火車上一宿沒睡,最後抱著書包靠著門睡著了,桑奕明洗完澡把他抱去了次臥。


    方言醒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發現自己躺在桑奕明公寓的次臥裏。


    這不是他第一次睡在桑奕明這裏,他來過很多次。


    臥室門開著,方言光著腳跑出去,桑奕明已經一身整齊西裝,坐在沙發上正在打電話。


    桑奕明看方言醒了,隻給了方言一個眼神,然後繼續聽電話。


    方言看桑奕明打電話的臉色不好,看起來很煩躁,他老老實實坐在桑奕明對麵,等他一打完電話就著急問:“你昨天去相親了嗎?”


    桑奕明眉心擰著:“你忘了嗎,你昨天在我門口堵了一天,我門都沒出過,怎麽去相親?”


    桑奕明站起來,撈起茶幾上的車鑰匙:“走吧,我送你迴家。”


    “你要結婚嗎?”方言站起來追問。


    “要。”桑奕明說。


    “那你跟我結,你別找陌生人,你看看我行嗎?”


    聽到桑奕明肯定的迴答,方言再也控製不住,每說一個字都噎得他發悶,都快唿吸不了了,“奕明哥,我喜歡你很多年了,你真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嗎?”


    桑奕明真的不知道方言喜歡他,直到昨天方言堵門他才算想明白,他以前隻知道方言很黏人,很黏人,很黏人。


    無論他去哪裏,總能見到方言,方言也總會有辦法把他磨到放軟態度,方言在他這裏住過很多次,甚至有他家裏的鑰匙。


    方言每個長假裏的大多數時間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就連他公司裏的人都很熟悉方言,但所有人都隻當方言是桑奕明的鄰居弟弟。


    看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臉上的青澀還沒退幹淨的方言站在他麵前,跟他說我喜歡你很多年了,說要結婚就跟我結吧,說你別找陌生人,說你看看我……


    “你要結婚,跟我結吧。”方言還在重複這句話,好像再多說一遍,桑奕明就會同意一樣。


    桑奕明把襯衫袖扣係好,扯了扯袖子上的褶皺說:“我就當你小,不懂事兒,也當沒聽過今天的話,我送你迴你姥姥姥爺家去。”


    方言不走,退後兩步:“你今天要是跟陌生人結婚,那我明天也找個陌生人結婚。”


    桑奕明很少會發火,聽到方言說這個,還是被氣得不輕,手裏的車鑰匙直接扔在沙發上,方言說的那句話一直在桑奕明耳朵裏無限擴張膨脹,最後桑奕明能聽見的世界裏隻剩下方言的聲音。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桑奕明眯著眼,低沉的嗓音在方言耳朵裏炸開,方言十根手指都酸了,依舊梗著脖子:“我知道我在說什麽。”


    方言的這個威脅十分幼稚又可笑,他是在拿他自己賭氣。


    那麽幼稚的氣話隻對在乎他的人有用,方言又怎麽會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太沒用,他也沒有真的要找個陌生人結婚,他不會真的隨隨便便拿自己的後半生開玩笑,隻是有了桑奕明要跟陌生人結婚這件事作為前提把他刺激得不輕,所以一衝動就說出了口。


    話已經說出來了,也收不迴去,方言因為難過,嘴唇都已經發白,但眼睛卻很紅,眼眶裏包滿了眼淚,就那麽看著桑奕明。


    桑奕明看著方言,看著方言眼睛裏的執著跟直白,還有眼眶裏不停打轉的眼淚,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直到方言的眼眶再也兜不住眼淚,就跟斷了線一樣往下淌。


    方言抬起袖子使勁兒在眼睛上蹭了蹭,但他蹭不幹淨,擦幹淨臉上的,眼睛裏的又急著往下湧,最後越擦眼淚越多。


    桑奕明抓住方言不停蹭眼睛的手腕,看著他被眼淚糊住的眼睛問:“你想好了嗎?”


    方言上氣不接下氣:“想好什麽?”


    “你要跟我結婚,你想好了嗎?”


    方言張著嘴喘了一大口氣說:“想好了。”


    剛剛那通電話是桑奕明爸爸打過來的,因為他昨天的爽約,父母都很生氣,跟對方家長好說歹說解釋了很久,又替他約了明天的相親時間,給他打電話就是在通知他。


    桑奕明掏出手機打給他爸:“爸,明天的相親飯局我就不去了,我要結婚了。”


    “你當然是要結婚的,不然我給你們安排相親做什麽,結婚後慢慢培養感情,而且對方的脾氣性格跟你一樣,你們很合適……”


    桑奕明打斷他說:“爸,我要跟方言結婚。”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下,然後突然咆哮:“桑奕明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你要跟誰結婚?”


    “我要跟方言結婚。”


    桑奕明說完,不再聽父母的咆哮,直接掛了電話,剛剛他握著方言的胳膊始終沒鬆開過,一掛電話就拉著方言往外走:“走吧,民政局馬上就要上班了。”


    作者有話說:


    老婆說要跟陌生人結婚,不行……當場拉走……


    第38章 你可以隨時喊停


    開車去民政局的路上,桑奕明跟方言說了很多話,算是口頭的婚前協議。


    “方言,你還小,從現在開始到結婚之後,任何一個時間段你都可以隨時叫停……如果以後……”


    桑奕明說到“如果以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捏了捏方向盤繼續說:“如果遇到更好的人,也可以隨時跟我說。”


    “至於財產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你,不會讓你吃虧。”


    “我爸媽可能會找你,不用理他們,他們的電話也不用接,我會處理好。”


    “還有姥姥姥爺那邊,我們突然結婚,需要跟他們解釋一下,至於怎麽解釋,我聽你的。”


    “我前段時間剛買了套新房子,還沒開始裝修,可以當結婚新房用,我下午帶你去看看,裝修上有什麽意見你跟我說,我讓設計師再修改。”


    “至於婚禮,如果你想辦就辦,如果不想辦就不辦。”


    ……


    桑奕明說了太多,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又說那個。


    方言還沉浸在桑奕明說要跟他結婚這個事實裏無法自拔。桑奕明說的口頭協議他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冒,隻是在方言腦子裏走了一個過場,他甚至無法正常思考,就連表麵意思都沒有去試著理解。


    相比桑奕明說的那些,方言更在意此刻自己哭腫的眼睛,總是掰下副駕上麵的小鏡子看自己的臉,還用紙巾擦了半天,但眼淚能擦幹,眼眶上的紅卻擦不掉。


    方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皺,領口那還濕了一片。


    結婚是要拍兩個人的合體證件照的,桑奕明穿得那麽板正,他身上卻這麽隨意,他可不想穿成這樣跟桑奕明拍照,而且他們一點兒都不搭,怎麽看都不像一對,這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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