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極致刺眼的白色跟紅色,齊齊紮著方言的眼,方言從喉嚨裏撕出一聲像個瀕死小獸一樣的尖叫,驚得院子裏所有人都是一抖。方成山打錯了人,看著那些血傻了眼。後麵的一切都非常戲劇性,但方言掀開桑奕明衣袖,看到那麽長一道往外翻著的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桑奕明身上。後來的事都是棲南告訴他的,院子大門打開,方言姥爺迴來了,跟他一起迴來的還有桑奕明爺爺。桑爺爺看著院子裏一片混亂,桑奕明蹲在地上,胳膊上在淌血,方言姥姥衝上去查看桑奕明的胳膊,朝岸寧爸爸摁住了院子裏的方成山,搶走了他手裏的鐵鍬。朝岸寧媽媽以前是醫生,檢查之後確定桑奕明胳膊沒有骨折,趕緊迴屋拿了藥箱,給桑奕明傷口消毒清創,指揮方言姥爺去叫隔壁開出租的王大爺,桑奕明的傷口需要去醫院縫針打破傷風。桑爺爺以前在部隊裏當過偵察兵,骨子裏的韌勁兒跟敏銳都還在,他一眼就鎖定了院子中間那個陌生男人,還有院子裏那把鍬刃沾著血的鐵鍬。“是你把我孫子打傷的?”桑爺爺邁過大門檻,那雙飽經滄桑的眼跟滿是皺紋的臉,像戰場上殺敵殺紅了眼的老將軍,嚇得方成山雙腿發軟。更讓方成山害怕的是,桑爺爺左手真的握著一把短筒手槍,右手高舉著長筒機關槍,兩把槍槍口都慢慢對準了方成山。桑爺爺一步一個厚重的腳印,越走越近,方成山再也撐不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朝著桑爺爺磕起響頭,哭著喊著老爺子饒命,差點兒尿褲子,邊哭邊解釋說他不是想打他孫子,他是想打自己兒子,鐵鍬不小心掄到了他孫子身上,是意外,還喊著他會賠償。--隔壁王大爺把車開到門口,帶著桑奕明去了醫院,出租車裏坐了四個人,坐不下的人另外打車。桑奕明在醫院縫針打完破傷風,又在病房裏掛消炎水,方言一家人都來了,姥姥姥爺一直在跟桑爺爺還有桑奕明賠不是,是他家的事連累了桑奕明,害他受了傷。棲南也很感慨,想去戳桑奕明纏著紗布的手臂,但他隻是在心裏想想而已,他怕桑奕明再把他掀一跟頭,隻說:“之前我跟別人家孩子在院子裏打架,你的門可是關得嚴嚴的,怎麽說咱倆也是一塊兒長大的,你都不幫我一下,這迴真仗義。”桑奕明說:“你那是欠揍。”“嘶……”棲南笑笑,“怎麽說話呢?”姥姥也拆棲南的台:“你把人揍了,又被人揍,有來有往挺公平,你不冤枉。”方成山拎著東西去醫院想和解,桑爺爺說什麽都不和解,一定要告他故意傷人,但桑奕明說他願意和解,但是他有條件。方成山哈著腰湊到病床前,問是什麽條件,無論什麽他都答應。桑奕明看看一直站在他身邊,兩個眼睛早就哭成核桃隻剩下兩條縫的方言說:“以後不許再來我們大院兒,你不能帶走方言。”方成山以為桑奕明會開口要錢,甚至是獅子大開口,來的路上就打好了討價還價的腹稿,可萬萬沒想到桑奕明的條件是這個。按理說桑家頂多算個鄰居,是個外人,管不著他們家的事,現在偏偏他的鐵鍬砸到了桑奕明,現在桑奕明就有了開口的機會。對這個條件驚訝的不止方成山一個人,方言一家人也驚到了,隻有方言,往桑奕明身邊靠得更近了,攥著桑奕明的手指不鬆手。其實桑奕明並沒有想那麽多,他聽到了方言衝他喊救命,也親眼看到了方成山往方言身上掄鐵鍬的樣子,他猜,方言如果跟著他爸迴去,定然沒什麽好日子過,所以突然就說了這個要求。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提這個要求,方言姥姥姥爺還有他小姨一家也會想方設法把方言留下,但他還是說了這個條件。方成山猶豫了一下,桑爺爺犀利的眼睛往他身上一瞪,方成山立刻就答應了,保證以後不再來,當天下午買了張票,灰溜溜坐上火車跑了。他更怕桑奕明的爺爺,摸不透老爺子的來頭。隻有大院兒裏的人知道,桑爺爺手裏的槍是假的,他退休後閑著無聊,在附近找了個工作。他們街區有幾戶不住人的大院兒,經常被拍戲的劇組租走當場地用,桑爺爺就在劇組裏幫人看管服裝道具,他拿的那兩把槍都是拍戲用的仿真塑料槍,隻是槍拖壞了,他帶迴家準備自己修一修。一場鬧劇匆匆上演又匆匆結束,那個冬天,方言總是會從清晨深淵一樣的噩夢裏驚醒,醒了之後就抹著眼睛往桑奕明房間裏鑽,一定要掀開他的袖子看看他的手臂。當他冰涼的手指碰到桑奕明溫熱的體溫,確定他還好好的才肯罷休。後來的很多很多年,在一次又一次的觸碰裏,圍著方言的熱浪也一次比一次燙,他對桑奕明也越來越貪婪……作者有話說:來了寶子們,下一章迴到現在時……我們已經三萬字了,馬上要申請榜單了,求個收藏海星跟評論呀,讓我漲漲人氣上個榜,鞠躬,感謝感謝~第9章 變得一樣不好嗎?方言晚上洗完澡坐在桑奕明肚子上,胳膊撐著床上半身半趴著,卷起桑奕明左手的睡衣袖子,摸了摸他手臂上那條從外側一直蜿蜒到內側的疤痕。桑奕明的身體不是疤痕體質,他的身上一直都很幹淨,三十五年,隻在手臂上留了那一條能看出縫過針的疤。最開始那兩年疤痕是很明顯的暗紅色的,看著嚇人,後來暗紅色變成了淺紅色,現在已經微微泛白。桑奕明手臂纏著紗布的那段時間,方言看見桑奕明就紅眼眶。因為這個,棲南那段時間沒少調侃方言:“你怎麽跟個被桑奕明欺負過的小媳婦兒似的,看見他就紅眼睛。”方言手背蹭蹭眼睛就開始嚷嚷:“你才小媳婦兒呢。”“行行行,我小媳婦兒。”棲南一手拖籃球,一手拉著朝岸寧,抬抬下巴對著桑奕明說,“小媳婦兒你看著,我去打籃球去了。”“我不看。”桑奕明轉頭迴了屋。“他就找你,不跟我去籃球場。”棲南說完,已經拉著朝岸寧跑遠了。桑奕明把門從裏麵反鎖,不讓方言進去。方言隻要一進去,就會沒完沒了問他好了沒,疼不疼,能不能動,要不要喝水,他還有一隻胳膊能用,還是慣用的右手,方言卻把他當成徹徹底底的殘疾人,就差把飯喂進他嘴裏。桑奕明眼裏,方言缺少邊界感,他覺得煩。他的耳邊從來都是安靜的,現在突然多了個小蜜蜂一樣嗡嗡嗡個不停的人,他不習慣,後來直接把方言關在門外,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徹底隔絕門外的一切聲響。方言不知道桑奕明聽不見,趴在門邊還在不停地跟他說話,就怕桑奕明有什麽需要,桑爺爺不在家,其他大人都有事,他就是這個大院兒裏桑奕明唯一可用的人。麵對桑奕明,向來敏感的小方言頭頂的雷達突然失效,變成了一個絕對的死心眼兒,他看不出來桑奕明煩他,就那麽一直在門外的冷風裏自顧說著話,巴巴地候到了桑奕明手臂拆線的那一天。到了現在,方言有時候還是會問他“疼不疼”。“這個問題你問過我無數次,早就不疼了。”桑奕明半靠著床頭的枕頭上,左胳膊被方言握著動不了,右手握著手機在迴工作信息,因為方言在他身上趴著,他單手捏著手機,打字速度很慢。方言低下頭,在桑奕明左手手腕上輕輕吻了一下,吻完也沒離開,又從手腕一直往上吻到那條疤痕的邊緣,濕紅的唇瓣貼著那條疤往上蹭,好像沒有盡頭。方言張開嘴咬了一口,牙尖壓上去不疼,反而癢癢的,濕滑的舌頭沒那麽老實,時不時伸出來,在那陣癢意上加了把細細的文火。桑奕明編輯好信息點了發送,左手掌心反扣住了方言的後頸,一下下捏著,眼底都是方言頸後晃動起伏的細膩皮膚。方言熟悉桑奕明的身體,從捏著他後頸的手指就能感覺到,桑奕明有了反應。--雖然他們結婚十年,說起來在床上的頻率一直不高,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太多。剛結婚的頭兩年方言讀研,一直在學校裏住,所以哪怕他們領了證,辦了隆重的婚禮,也沒發生過實質性的關係。他們跟以前一樣,像朋友,像兄弟,像鄰居,唯獨不像已經結了婚的愛人。他們在床上的第一次,是在結婚後的第三年,方言主動的,趁著桑奕明醉酒,不算霸王硬上弓,但也算是半勾半引。這些年桑奕明的公司遭遇過幾次危機,忙起來晚上就直接住在公司裏,或者公司附近的公寓。桑奕明每天都迴家,還是從方言出過車禍之後。方言那年小腿骨折坐在輪椅上,需要人照顧,桑奕明每天都會準時迴家,在他恢複的那一年裏,他們有大半年沒有做過。所以十年時間,這麽一段一段分開看,他們在一起的次數真不算多。隻是方言不明白的是,明明桑奕明在床上也是喜歡的,這些方言從他的反應裏就能判斷出來。但桑奕明總能把自己的欲望控製得很好,基本上保持一周一次,忙的時候兩周一次,一夜一次,最多兩次。身體的欲望是情感最直接最原始的出口,但桑奕明的身體裏像有個堅固的圍欄,他的欲望都在那個圈好的圓圈裏,偶爾會在邊緣徘徊,卻從來不會跨出去太遠。--這次也一樣,一次結束。每次過完太過接近白雪一樣的發白時刻,方言都有一種站在泥濘地帶亂晃的錯覺,他的周圍是吞人的泥潭,但他心裏卻渴望自己的身體能再次摔進去。待會兒他們會重新洗個熱水澡,再換上沒有任何曖昧腥味兒的幹淨床單。明明已經結束了,方言也很累,渾身都沒有力氣,但他還是想再來一次,在桑奕明起身要下床的時候,方言撐起胳膊,雙手從側麵抱住了桑奕明的腰,鼻尖在他肋骨的位置上磨。方言的身體並不完美,車禍不光給他的心理造成了嚴重的創傷,他的身體也到處都是細細碎碎或大或小的傷疤,小的已經變淺看不出來,深的依舊很深。這幾年方言一直不願意過多裸露自己的身體部位,夏天就把家裏的空調冷氣開得足足的,很執著地穿著長衣長褲。“怎麽了?”桑奕明扭過頭,從方言往後抻著的衣袖下看到了遮不住的疤,扯了扯身後的被子往方言身上蓋了蓋。方言嘴裏那句“我想再來一次”的話,在桑奕明給他蓋好被子的那一刻,瞬間被他咬住生咽了迴去。“沒事兒,你去洗澡。”方言很快收迴手臂,重新躺好,把自己的身體盡量都縮進被子裏。方言的右手臂上也有一條彎彎的疤,乍一看跟桑奕明左胳膊上的疤像是對稱的。他以前忍不住想過,桑奕明每次看到他身上的疤時是什麽感覺,都在想什麽,是不是也跟他一樣,會心疼,還是會難過?但很快方言又搖了搖頭,他不能這麽想。桑奕明身上的疤是當年為了保護他才落下的,經過經年累月夢裏夢外的沉澱,在他的記憶裏依舊裹著那個清晨的冷風跟剛冒頭的青灰色晨光,而他自己身上的疤,是他幾年前自己開車走神兒,出了車禍導致的,兩個性質完全不一樣,他不能要求桑奕明跟他是一樣的心境。那也不公平,而且沒有必要。但方言也曾經因為這些醜陋的疤困惑過,視覺是人最直接的感官,本來桑奕明在床上好像就不感興趣,現在他一身的疤,可能更沒興趣了吧。就連他自己都不喜歡。桑奕明洗完澡出來,放在床頭的手機就響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是工作電話,他接了電話去了書房。方言等他出去了才進浴室,不停搓洗自己的身體,直到把渾身的皮膚都搓紅了,也沒能把那些礙眼的疤擦掉。去年他還每天都認認真真,一天兩三遍擦去疤的產品,光是買過的藥膏就有十幾種,現在已經不擦了,用了一半的藥膏都在櫃子裏收著。--方言洗過澡換好床單,輕手輕腳推開書房門,從門縫往裏看,桑奕明在書房裏打視頻會議。桑奕明戴著耳機,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重新看向屏幕,繼續說話。桑奕明說的是法語,方言聽不懂,猜他應該還在處理法國那邊的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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