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


    聽到徐雲口中冒出來的這個詞兒。


    王稟頓時一愣:


    “那是核武?”


    徐雲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了一副紙筆。


    這是他不久前偷閑做出的鉛筆,比後世的要簡易一些,木條+鉛芯製成。


    雖然字跡效果也不如後世工業鉛筆那麽清晰,但應應急還是沒啥問題的。


    至少在效率和便捷性上,要遠高於墨筆。


    隻見他先是在紙上畫了個馬匹的示意圖,又在馬蹄處往外拉了個箭頭。


    代表著將這個區域放大的意思。


    接著再在箭頭的末尾畫了個馬蹄鐵的簡易圖示,將紙推到了王稟麵前:


    “校尉大人,此物便是馬蹄鐵,又叫做馬掌。”


    “它是一種光滑的鐵盤,在每端彎成環,正好能貼合在馬匹的足底。”


    “它不僅能夠保護馬蹄,還能使馬蹄更堅實地抓牢地麵,防製打滑。”


    王稟接過圖示看了幾眼,若有所思道:


    “馬掌,這個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徐雲見狀,試探著問道:


    “校尉大人在軍中未曾見過此物?”


    王稟搖了搖頭,語氣很肯定:


    “從未見過。”


    聽聞此言,徐雲反倒是有些迷糊了:


    不會吧?


    宋朝居然沒有馬蹄鐵?


    這可是公元12世紀了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羅馬早在公元前一世紀就把這東西搞出來了。


    其實徐雲不知道的是。


    由於馬蹄本身是一種角質層,有些類似人體的指甲,實際上是不會有明顯疼痛感的。


    在中原這類土質較軟的平地和草原上,馬蹄磨損程度不會特別嚴重,曆代也就相對性的沒那麽重視。


    因此在曆史上。


    本土要到元代以後,才會正式普及開馬蹄鐵。


    當然了。


    後世本土曾經在安山古城出土過一副馬掌,經過年代計算,大概在公元前2世紀左右。


    這個時間點差不多是在西漢設置樂浪等郡前後,可以說是目前能追溯到馬掌成品的最初年代。


    但這就像曆史上其他一些特殊發明一樣。


    東西出現的早,不代表就會被當時的人接受應用。


    更不代表能夠進一步社會化的普及。


    有個很簡單的例子:


    當初漢朝北伐匈奴,馬匹都是七八萬出,三四千迴。


    沒逢戰事,馬匹的損失甚至比士兵還大。


    例如通典中便有記載:


    (漢武帝)廄馬有四十萬匹。時,匈奴寇邊,起衛青、霍去病發十萬騎,並負私從馬凡十四萬匹,窮追大破匈奴。漢馬死者十餘萬匹, 匈奴雖病遠去, 而漢亦馬少, 無以複往。


    而在這些馬匹損耗中。


    絕大多數漢馬都是因為馬蹄磨損的原因失了戰力,最終隻能埋骨在大漠。


    倘若西漢時期真的做到了馬蹄鐵的普及,這種馬匹損耗絕然不會如此之大。


    實話實說。


    華夏自古以來便地幅廣袤, 有些邊境地區搞出過馬蹄鐵很正常,或者說幾乎是必然。


    但它們由於閉塞性的緣故無法做到大規模普及, 這也是個無法反駁的事實。


    某些東西是咱們發明並且運用的, 咱們一步都不能讓, 那是先民們的心血。


    比如中醫,比如傳統節日。


    但有些東西從時代的角度來說咱們是落後的, 倒也沒必要梗著脖子把它們強行摟迴來。


    老是嚷嚷著啥東西都是咱們發明的,那咱們不就和偷國一樣了嗎?


    因此在眼下這個時代。


    個別山溝溝的部族裏可能存在有馬蹄鐵,或者類似馬蹄鐵的護具。


    但在宋朝西軍的陣營裏, 馬蹄鐵確實是個稀罕物。


    當然了。


    沒見過歸沒見過。


    但作為將來能統領太原防務的帥才, 王稟幾乎在徐雲介紹完馬鐵蹄的瞬間, 便意識到了這又是個好東西:


    大多數軍馬的蹄足受損, 都是因為蹄足先在冷潮濕的環境中變軟,而後被堅硬的山石磨破。


    最終磨損過度或者患上蹄病。


    而馬蹄鐵若是真能製作出來並且普及.....


    有望改變戰局這種話可能有些誇大, 但把軍馬的損耗降低個大幾成是沒啥問題的。


    不過很快,王稟的表情又平靜了下來:


    “小王,你的想法雖然不錯, 但卻有個致命的缺陷。”


    徐雲眨了眨眼:


    “什麽缺陷?”


    “我且問你,你所設計的馬蹄鐵, 單個重量幾何?”


    徐雲想了想,後世的馬蹄鐵大多都是鋁製的, 單個質量大約1.5斤左右。


    理論上鋼鐵的密度又是鋁的三倍,所以單個馬掌大約是......


    “四斤上下。”


    王稟點點頭, 這個數字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單個便要四斤,馬有四蹄,一副四個便是一十六斤。”


    “如今我朝西線共有戰馬兩萬餘匹,盡數覆蓋則需三十二萬斤精鐵。”


    “朝廷想要拿出三十二萬斤精鐵倒是不難,可這些鐵掌夠用多久呢?”


    徐雲臉上不由冒出了個問號:


    “蛤?”


    眼見他有些不明所以,王稟便進一步解釋道:


    “以禁軍標配的刀八色為例,所謂的刀八色, 指的乃是手刀、掉刀、屈刀、掩月刀、戟刀、眉刀、鳳嘴刀和筆刀八種,西軍主要配置的乃是手刀。”


    王稟今天乃是便裝出門,身上沒帶刀具,便大致比劃了一個五十多厘米的虛樣:


    “手刀長二尺一, 由百煉鋼鍛造而成。”


    “一般來說,假設你屢戰不死,那麽一把手刀大約可隨你經曆三場千人大戰,而後便會出現斷口。”


    “手刀如此,就更別說馬蹄鐵了,西線真到用馬之時,一場戰役跋涉往返的路途不會低於五百裏。”


    “如此規模的消耗,一副馬蹄鐵可以使用多久?”


    徐雲聞言,忽然笑了起來——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是了。


    自己忘了件事兒:


    在1856年貝氏煉鋼法發明之前,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幾乎都無法處理鋼鐵內雜質的問題。


    比如硫,比如磷。


    在鋼鐵冶煉中,硫和磷都是含量越低越好,高了鋼材就會變脆。


    而且提高萬分之一,即會對機械性能造成顯著影響。


    現代鋼鐵含硫和磷極低,比如普通鋼要求含硫低於萬分之五,磷要求低於萬分之四點五。


    優質鋼要求要嚴格一點。


    含硫低於萬分之四, 磷低於萬分之四。


    高級鋼材就更高了:


    要求硫低於萬分之三,磷低於萬分之三點五。


    雖然在相同的時期裏,本土對於精煉鐵的技藝幾乎都要領先於西方。


    但這隻是一個水平向的對比而已。


    從後世的角度來看。


    這個時期鋼鐵的量產技術說實話確實很成熟, 但質量也的確不咋地。


    因為古代可沒有微量元素的概念,自然不存在脫硫、脫磷操作。


    他們隻知道北方的鐵比南方的脆,至於為什麽就不知道了。


    在眼下這個時期。


    工匠們主要依靠折疊鍛打時的機械性能差異“敲脫”雜質渣塊,也就是所謂的百煉鋼。


    你這樣想象:


    你和另一個人麵前,都放有一個大麥芽糖糖塊裏混了很多沙子。


    你技術先進,可以把糖塊溶解,用布把沙子濾掉,再蒸發水分把糖塊重新凝結出來。


    另一個人卻隻能把這糖拉成長條,用鑷子挑沙。


    挑完一輪,把糖再對折攪和一陣,把內層的沙子暴露出來再挑一遍。


    一遍又一遍,他就是挑一百次,也還遠遠沒有到你的水準。


    挑一千次,大概可以做到略帶灰色,但肉眼已看不見可見的沙粒。


    你要他再挑,他就做不到了。


    而這些沙粒便是鋼鐵的斷點,肉眼雖然看不到,但在使用過程中一碰便會碎。


    所以王稟的顧慮也是很有道理的:


    三十二萬斤的鋼鐵就是一百六十噸,這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能夠拿出來的小數字。


    後世有種傳言,宋神宗時期鋼鐵年產量高達15萬噸,堪比17世紀歐洲的總和。


    但這實際上呢.....


    這是個錯誤的數字。


    這個數字的出處源自羅伯特賴特非零和博弈:人類命運的邏輯:


    如同一般市場經濟體,大規模生產在中世紀的中國開始顯示出優勢。當時已經出現擁有多達500台織布機的絲綢廠以及上千名工人的製鐵廠。11世紀末,中國每年能夠生產15萬噸鐵,而整個歐洲在1700年才能達到這樣的產量。


    根據比較詳實的宋代的鐵錢與鐵產量考證,宋朝平常的鐵產量大概是五萬噸。


    進一步精煉出的鋼大概在三四千噸左右,不會超過五千噸。


    剩餘相當部分的鐵,則被拿去生產起了鐵鍋。


    在這種產量基礎上。


    若是能保證馬蹄鐵數年甚至一年一換。


    那麽朝廷咬咬牙,或許還真會支出這麽一筆資源。


    可若是沒跑個幾趟蹄鐵便會開裂,朝廷就不可能會去當冤大頭了。


    實際上。


    元朝之所以能普及馬蹄鐵,也和元朝時期鋼鐵冶煉技藝進一步提升有關係。


    在元朝之前哪怕是歐洲,馬蹄鐵也不是所有軍隊都會普及的。


    看著一臉顧慮的王稟,徐雲不由微微歎了口氣。


    可惡啊。


    自己要是個鮮為人該多好.....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王稟,說道:


    “王校尉,不瞞您說,風靈月影宗曾經出現過位叫做科比的鐵匠。


    “他每日淩晨寅時便晨起,足足花了數十年深入研究,最終研發出了一種可以令鋼鐵進一步精煉的技藝。”


    “這種技藝並不困難,成本也不高,卻能使百煉鋼耐磨十倍以上.....”


    哐啷——


    徐雲話音剛落。


    一旁的王稟一個沒忍住,手中的酒杯跌翻在地,碎成數片。


    但他卻絲毫沒有在意腳底下的碎片,而是直直的盯著徐雲:


    “小王,你所言為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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