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爺中毒了。


    這事沒有傳開來,隻有私下請了大夫來看,但大夫卻隻是搖搖頭便走了。祈臨與太守大人的心頓時涼到穀底。


    束手無策。一連請了四、五個大夫,都是城內有名的,全都是這樣的迴答——


    沒有解藥。


    連阿羅斯也大感不妙了。


    「城裏的大夫都請來了嗎?」


    祈臨焦急不安,小師爺自迴到別館後又吐了兩次血,那血一次比一次黑,毒發時也一次比一次痛苦,方才的一次甚至把唇都咬得血肉模糊,要不是他與太守大人眼捷手快掰開那自虐的唇齒,恐怕現在連舌頭都被咬斷了。


    「甚有名氣的都請了。」阿羅斯沉吟了會兒,「要不然……我進宮——」


    「等等。」阿羅斯話還沒說完,太守大人麵無表情,一句冷冷的製止便打斷了他。


    「這毒擺明是他下的,他又怎肯借出宮內禦醫?別去,隻怕又是一場詭計。殺人兇手都不願交出,要我們怎麽相信他給的解藥是真的?


    「何況,以他的殘酷性子,自是不會給的。我且先護住朋朋的心脈,將毒封住,隻要暫時不讓毒擴散出去,千影已快馬啟程迴天國,待他請來禦醫,朋朋即可得救。」


    「山月,你也知道朋朋自小身子底就不好,他能不能熬到千影迴來還是個問題,就算你先封住毒氣蔓延,但朋朋的身子禁不起長時間點穴的!要是有個萬一……朋朋會……」


    阿羅斯歎了口氣,「靜一靜,我知道王宮中有紫莖靈芝,可暫時抑製住毒性,由我去拿也許可行。」


    「……勞煩你了。」太守大人眼神黯然。


    「那好,你快去快迴。」祈臨忙道。


    太守大人深深凝視著小師爺,雙掌握住小師爺虛軟的手,緊緊的,以前所未有的力道。若不是小師爺的表情痛苦,衣裳上血跡斑斑,太守大人一定以為自己隻是作了惡夢,很快就會醒來。


    明明,是這麽近的距離,他卻覺得天涯相隔。


    隻要朋朋完好,他怎樣都無所謂。


    然而,求紫莖靈芝不果,阿羅斯沮喪又難過地迴來。忽汗大皇子下嚴令不許他進宮,若非深怕驚怒忽汗大皇子與寡不敵眾,阿羅斯早輕功掠入宮殿去搶靈芝。


    聞言,太守大人很平靜,相對於祈臨惱怒和心焦,他實在是平靜祥和的過頭了。


    阿羅斯問他,他迴答了一句:「若來不及,我與朋朋黃泉相伴。」


    阿羅斯心中大震,還未及反應,空中一聲鷹鳴,他的黑鷹自外頭飛進,爪上抓了一個小盒。打開一看,竟是紫莖靈芝!還有一封書信,來自某人,寫了煎煮的方法。


    阿羅斯等三人了然於心,默謝對方,然後將靈芝交予太守大人。


    時間是很奇妙的一個東西。你覺得它溜得太快的時候,它總是腳步不停,你覺得它走得太慢的時候,它又總是慢吞吞的跟你比耐性。


    難熬的等待過了大半夜,三更已過,再過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可等待中的人尚未清醒。伴在床邊的,是一雙專注的眼睛,在黑夜中顯得特別明亮。


    燭火已經燒到最後,要滅不滅的火光在那雙眼中跳躍,那平日冷銳的光芒不知是否燭火太過溫和的緣故,竟顯得柔軟許多。表情,也軟得像根綿絮,柔弱又纏綿地繞住了床上的人。


    被等待的人略顯冰涼的手讓等待的那人緊緊握住,緩緩地蹭著,毫不斷續地提供一點點的溫熱。長發散在身後,隻有幾綹青絲貼在那張俊美的臉頰旁,等待的人僅著一件單衣,半靠在床柱,貼近床上的那人。


    他瞅著他,有時微笑、有時哀傷、有時又是麵無表情、有時卻是冷麵冷眼,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每過一刻便親吻床上的那人一次,有時是頰、有時是眉、有時是鼻、有時是那還未睜開過的眼,最後落在那慘白的唇。


    每親吻一次,他便低聲在那人的耳邊說一次,也不管那人是否真的聽見,每次一句總是隻有兩個字,一個人名。


    朋朋。


    每次親吻後、每次唿喚後,每次這麽做之後的失望之際,他會輕輕捏住那人的手腕,靜心把上片刻,然後才能舒心,才能讓那逐漸鬱結的眉頭又重新伸展開來。


    即使已經到了四更,他不覺得累,也不想閉眼休息,那雙眼還是隻凝視著被他一手圈住的人,依舊繾綣。


    他知道那人需要多休息,他舍不得吵他,卻又不能不唿喚他。


    若不這麽做,他怕那人會不知道醒來。


    一直沉睡,並不是件好事。燭火滅了,他會再燃起一支,然後再仔仔細細地凝視著依舊未醒的人,就如同這一整夜他所做的。


    時間過得太快,也太慢。


    天要亮了,他的眼睜了一夜,可那人的眼,卻一夜未睜。


    當第一線曙光升起,應該是溫暖的室內卻讓他的心寒到骨子裏。等了一夜的心終於著急起來,他不再舍不得打擾,略微用力地將那人抱起、搖晃、唿喚,急促的聲響在安靜的空間中顯得刺耳,甚至蓋過了那人微弱的唿吸聲。


    他知道他受傷了,需要休息,但那人的麵容實在令他心焦,一夜的等待未果讓他的不安又如滔天巨浪升起。


    他試著靜心下來,說服自己那人隻是貪睡了點,一如往日那般總愛在床上多賴了幾刻;他說服自己應該去端點熱食來,也許等會兒那人醒來會餓——若膳房還未有人,也許他該考慮自己下廚煮些那人喜歡吃的東西。


    是的,那人等會兒就會醒了,所以,快點去拿些東西來備著吧!身子虛弱的人不能挨餓的,最好是進補了。


    但他不能離開他的身邊太久,沒時間熬補品了,或許他可以煮個肉粥頂著用,最好再燙些青菜,比較爽口些……


    對了!還有藥,要煎藥補元氣的!不過,還是先備碗肉粥吧!他可以在那人吃粥時去候著火,順便吩咐下人煮些補品……就這麽辦吧。


    情緒終於穩定下來,思考冷靜了許多。連頭發也無心束,他依依不舍地離開,火速趕到廚房挑了豬肉和米,做了一大碗肉粥,趁著熬粥的當時他還迴過房裏探過,那人還是沒醒。失望又期待之餘,他又趕迴了廚房去看著粥。


    好不容易火候夠了,粥熬好了,他忙端著迴去。


    一踢開門,快要絕望的情緒又濃濃地罩了上來。


    那人還是沒醒,就連躺著的姿勢都一如昨日。頓時,他鼻中一陣熱潮,喉頭一哽,像根木頭似的在房門口杵了許久,直到下有股冷風吹了進來才恍然迴神,忙端粥進屋。


    時間總不留情麵。


    在繼續等待那人蘇醒的同時,已有兩個人進來探視過,心情都是同樣的沉重。甚至,他們萌生了一種念頭——


    沒救了嗎?靈芝還是無效嗎?若那人再這麽沉睡下去,是不是,幹脆讓他痛快的走?這般的拖磨折磨,他們於心不忍。


    真的沒救的話,就由他,來動手……


    這麽想著,心就狠狠抽痛起來,像是自己也中了毒般。


    悔恨……悔恨……滿滿的悔恨……悔的是自己的任性,恨的是對方的無情與殘酷。


    他開始祈求,一向不信神鬼的他,開始祈求。


    他祈求上天聽聽他的願望,祈求著那人的平安,祈求上天不要太快將那人帶走。


    他們隻相處了十幾年,這對他們來說太短太短了,還不夠……這麽短的時間還不夠他們相愛……他們,還沒有真正相愛,上天怎能將他帶走?


    他的祈求,直到粥涼了,上天還是沒有聽見。


    等待的時間又溜過了一個上午。


    他們開始商量,什麽時候下手。


    痛苦,這實在太痛苦了。


    他們幾乎要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痛苦多一點?是那人,還是他們?


    端來的午膳像是他們最終的一餐,誰都沒有動,隻讓它慢慢地變冷,如同自己的絕望。求人不能,求天不能,就連救兵也還沒到,他們束手無策。


    眼睜睜看著那人的生命靜靜的流逝。


    午時過了,皇宮那方的人帶來了一個消息:隻要關山月走一趟,解藥馬上雙手奉上。


    這是誰的計謀大家都很明白,但是誰都沒有答應。


    皇宮的人不死心,每半個時辰來一次。眼見床上的人遲遲沒有蘇醒的跡象,眾人的心漸漸動搖。


    隻要去一次,低聲下氣求一次,就能救他了!


    隻要一次,解藥到手,過河拆橋!


    心意動搖得很快,這不出心懷鬼胎的那人意料之外。但他們畢竟不是尋常人,就算心意已經動搖,還是得考慮再三。他們有太多的顧慮,不得不先計劃好結局。


    就這麽耗著,皇宮那方的人握有解藥,是絕對的贏家,所以並不著急,就任他們拖著。反正到頭來,他們非死即傷,怎麽說都是自己得了利。


    時間耗到日薄西山,他們心知不能再耗下去了。


    等了一天一夜的時間,靈芝卻遲遲沒有奏效。毒,已經慢慢擴散了。點穴已經快要失效了,時間與敵人催促著他們作出決定。


    他沒有選擇,隻好轉身,投入虎窟。


    此行一去,非兇即險,若能再見,他會告訴他……


    搖搖頭,就算不能再見,他也一定要告訴他的。


    想象著,若告訴了他,不知那雙大眼中會盛滿什麽樣的情緒?一定是非常快樂、手舞足蹈吧?還是傻笑,呆呆地任人調侃?也許是手足無措、受寵若驚?


    無論如何,哪個他都令他心疼。


    想象著,他失笑了。


    死亡不可怕,他怕的,隻是失去。


    昂首闊步,既非貪生怕死之輩,他毅然決然地跨出了安全的邊界。


    他的背影,映在了其餘兩人的眼裏。


    隻為了,他。


    朋朋……


    ***


    晦暗的夜。燭火緩緩搖曳著,雖有月光,祈臨還是燃了燈。


    終於蘇醒的小師爺淡淡地看著手中的絹綢,祈臨靜坐一旁,無法打擾。


    朋朋:


    很久以來,我一直都錯了,也愧對你許多。但我隻想對你說,我不在的原因,隻是我想對你好一點。關山月


    「……那為什麽不選早一點的時間?」小師爺喃喃地道,心中苦澀淒然。


    他走了。


    暖玉也被取走了。


    曾經證明過他存在、他在乎自己的東西,都一同隨著他離開而消失了。


    他走得那樣幹脆、不留一點痕跡,這幾乎要讓自己以為過去十多年的記憶都隻是一場美夢——一場太痛太苦又太甜的美夢。


    他去哪了?


    「他厭倦了。」


    那兩個最親近的人給的答案一模一樣,讓人不禁疑心。


    這真的是他的本意嗎?可是伸手一摸頸間,那裏空蕩蕩的,逼得自己不得不相信他的話語與那兩人的迴答。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想對他好一點,為什麽還要離開?


    「朋朋、朋朋……這一覺睡醒,你就輕鬆了……」


    「朋朋,再去找個對你比我更好的人吧……」


    「朋朋……我愛你……你聽見了嗎?」


    「你聽見了嗎?朋朋……」


    「我愛你……」


    半昏半醒中,他明明是如此說著的……


    「朋朋,你的毒才剛解,身子還弱,休息會兒吧?」祈臨心疼不舍。


    「臨哥哥,你們都在騙我……」


    「……你想說什麽?」祈臨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小師爺倏地抬頭,大吼:「山月他是忽汗二皇子,而你們始終都在騙我!」


    「我們有我們的苦衷……」


    「結果……你們要的解藥還不是千影送來的!別以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解鈴尚須係鈴人,祈臨難掩心疼,隻長歎一聲:「你還有臨哥哥。」便出了去。


    小師爺別過頭,他知道事情不會是如此簡單。


    到底是哪裏錯了?為何一夕之間人事俱非?


    「是哪裏錯了?我就好心給你一個提示吧。」


    又低又沙啞的嗓音自窗邊傳來,打斷了他的冥思。偏頭一望,才知窗欞上不知何時掛了一個偷聽的男人。


    是那天被人追殺受傷的男人。


    「你來做什麽?」小師爺藏住澎湃灼熱的感情,麵無表情地問。


    這男人第二次來,卻是那人離去之後。他們再也迴不去那個相對天明的夜晚。


    走了,就不再迴來了,太守大人做的事一向說一不二,不容反悔。


    高高在上的那輪明月,他始終捉摸不到。


    一想至此,小師爺心情更低落了。


    「我來送一樣東西,某人托付的。」男人一麵說著,一麵自動自發的翻窗進來。


    「誰?」


    「你不必知道太多。」然後,他掏出一枚玉佩,遞到小師爺手上,「拿去,這樣我的任務也算達成了。」


    小師爺呆住了。手中的玉佩,正是太守大人一度取走的暖玉,隻是不同於過去的,玉上刻了兩個人的名字,兩個讓他有股想落淚衝動的名字。


    「他呢?你知道他在哪吧?」一反手便是緊抓著男人追問。小師爺直覺這男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你忘了吧!忘了,對你比較好。」


    「我不想聽!你隻要告訴我他在哪!」


    男人先是沉默,半晌,才緩緩道:「……你覺得這世上最痛苦的是什麽?」


    「這時候別跟我玩猜謎!」


    男人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迴答:「我覺得是生離死別。」


    「什麽?!」男人的話如一道響雷毫不留情地劈下,正中小師爺,讓他臉上的血色盡褪。「你的意思是……不……不會的……」


    男人隻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迴應。


    「你騙我你騙我!他不會死的!」


    「沒有誰是不會死亡的,孩子,你該學著長大了。」


    「你胡說!他明明說過……他明明說過他會迴去的……」


    「誓言從來都是一種謊言,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寧願什麽都不要知道!我隻要你把他還給我!」


    「人不是我的,如何還你?這樣吧,我再告訴你一句話,他最後的一句話。」


    「我不要聽!你去叫他自己來跟我說!」


    「如果他還能,我會的。隻是現在,你不聽也得聽,因為這已是最後一次機會。」


    「不要……不要……」


    「朋朋……」男人徑自說了。


    「不要說!」


    「朋朋……這玉是我最後能送你的,抱歉我不能遵守我的諾言了……」


    「住口!住口!他才不會這樣對我說!你騙人!騙人!」


    「……永別了……」


    ***


    依舊是來時的模樣,隻是那泥土已經翻新,枝頭已吐嫩芽,冷冷的溫度帶著一絲絲溫暖的風,從南麵而來,帶來家的想念。


    這裏是生離死別的界線。


    兩道人影並肩站著,一同向看了那忽汗皇宮的地方。


    事到如今小師爺才知道,逝去的那人是抱著如何的心情,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邁向他的希望卻是那人的死亡。也是到如今才知道,那人在他耳邊所言都是真的……字字真心,可現今想來卻是字字刺骨。


    那時那人的離去,是不是抱著悔恨和深深的悲哀呢?如果現在大聲喊著那人的名字、對那人說出那三個字的禁語,那人還聽不聽得見呢?


    山月,我愛你。你聽不聽得見呢?


    「風,強了。」祈臨淡淡道著,看著小師爺,是一陣又一陣即將滿溢出來的心疼。


    小師爺隻是撂了撂自己的發,沒有響應。他隻是想著這樣的風,是不是能就此帶走他的思念傳達給忘川那頭的人知曉呢?


    「你們還是趁夜黑快些走吧。不然等我大皇兄驚覺追來,你們可就走不了了。」阿羅斯是唯一送他們的人。


    祈臨朝他點個頭,扶過小師爺的肩頭,不想打擾他的依依不舍,卻又不得不地輕聲道:「朋朋,我們該上路了。」


    小師爺沒有迴應,隻深深地望著那巍峨的皇宮,眼中燃燒著複雜的烈火,像是要把什麽硬生生烙在腦海中一般。


    憎恨?後悔?


    不,再多的詞匯也已經無法形容他的心情,他的心還能容納得下什麽呢?除了那人臨走前的愛語,心裏到底還有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裝得下什麽東西呢?


    若有,那也太奢侈了。


    此時,空中傳來一聲鷹嘯,阿羅斯又再次催促道:「快走吧,時間不多了!」


    「朋朋,走了。」祈臨明白事情已有了轉變,忙道一聲,抄起小師爺的身子往馬上一跨執韁欲行,馬兒似乎也知道了事態的緊急,前蹄帥氣地高高一揚,尖鳴一聲,旋即便像風般奔了出去。


    小師爺沒有反抗,依舊往背後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皇宮,看著略顯落寞的阿羅斯,聆聽寂靜夜空中響亮的鷹嘯。


    眼中逐漸蒙矓,遠方搖曳的燈火太刺眼,閉上眼,他看見了某個俊美絕倫的男人朝他走來,依舊是那寒若冰霜的風采,依舊是那清清冷冷的麵容。睜開眼,卻隻有不斷遠去的異鄉光景,與光景中的阿羅斯和他肩上的黑鷹。


    越行越遠……越走越遠……直到彼此都隻成了一個小黑點,他還是無法逼著自己將視線投在他們的迴途。


    「再迴首,徒枉然。」祈臨這麽說著。


    小師爺卻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迴首,因為他怕……怕什麽?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不得不去看、不得不去怕。


    「哭吧。之後,就別再惦記著了。」


    哭?他要怎麽哭?他已經忘記要怎麽哭了。


    「以後,別再為他心痛。」


    心痛?不,他已經不會再——


    嘶……


    什麽?那是什麽聲音?


    嘶……茲……


    什麽?這是什麽?


    小師爺抓皺了胸前的料子,聲音是從這裏發出的。那是一種久違好多好多年的聲音……有點懷念……的聲音……似乎有什麽東西也隨著那股聲音一起流了出來……流著……流著……流向四肢百骸,暖暖的,有點腥味、有點潮濕……


    然後——心髒一陣緊縮!像是有上百隻手緊緊握住了般。


    然後——將它狠狠撕裂一道傷口,狠狠地從中剖開,再徒手挖掘著裏頭的血肉,直至穿了洞、直至將它摳得像是雨天過後地上的爛泥一樣……直到它比碎片更碎之後……


    於是,小師爺恍然明白了。


    突然其來的濃厚哀慟讓他掙紮著往後頭、往那其實已經看不見的宮殿嘶吼——


    「山月——」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名字,但卻不是簡單的感情。


    祈臨閉了閉眼,忍著悲痛,將馬催得更疾。


    他知道,從來簡單的事,在這一聲中,都已經變得不再簡單了。


    「關山月——」


    你聽見了嗎?


    我的心為你再次裂了口子,被撕得碎得不能再碎。


    你看見了嗎?


    我已成灰燼的心。


    你有沒有聽見,我心痛的聲音?


    你有沒有看見,我心痛的眼淚?


    「你會迴天國嗎?」


    「會。」


    「你覺得天國的春天好還是忽汗的好?」


    「忽汗的春天不如天國好看。」


    是誰說春天將要來的?


    他們都不知道,寒冬才剛要開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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