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皇上駕到!」蘭院的王管事急急忙忙地稟報,且心焦如焚地不時往某一頭望,在見到已經飄然出現的一角黃袍後,更是大為緊張地叩門唿叫。


    五王爺對於皇上撤迴兵權一事已大為不滿,更對於寒若風守口如瓶之事為火大,如今不耐之際被王管事這麽一催,人是踏出書房了,可臉色陰騖冰冷,隻用一毫無調起伏的聲音問:


    「有何事?」


    王管事揮汗如雨,忙道:


    「皇上突然駕臨,目前人已往書房這兒來了!」


    五王爺眉間一攏,還未來得及開口,身著黃袍的男人已浩浩蕩蕩地駕臨,手一揮,威嚴地命令道:


    「王管事,沒你的事了。」


    王管事欲言又止,天威不可侵犯,也隻好偷偷瞄了瞄五王爺一眼,急忙退下去了。


    「五弟,朕不多廢話,開門見山的說了。」天子雖麵容帶笑,卻威嚴懾人。


    五王爺見天子這麽浩大的聲勢,表情依舊冷淡,心頭卻忽地一跳,不好的預感自心中浮起,仍十分恭敬地迴道:


    「皇上請說。」


    「朕聽聞六弟說你有意推翻我朝,篡奪皇位,不知可是真的?」手指撫著龍袍上的繡紋——九龍升天之紋正是全天下的君王之象征——笑中藏著深意,雙眸異芒一閃,已在預告著什麽。


    「皇上,這事日前臣弟已經解釋過了,絕無此事,那些不過是外人造的謠!還堂皇上明察。」


    「可是朕聞六弟所言……有證據的呐!」眉一挑,盯著五王爺冷淡的麵容,話中十分肯定。


    此話一出,五王爺麵色怪異,將目光移向天子身旁的男人,看了一會兒,對方隻一逕微笑,並不能看出端倪,隻好再移迴目光與天子深不可測的眼神相視,許久才緩緩地低下頭道:


    「沒有的事,請皇上別聽六弟胡言!」


    「是不是胡言,一搜你的書房便是。如何,五弟肯讓朕搜嗎?!」


    表麵是詢問,但五王爺心知天子之言不可違抗,也很坦然地答應了。


    「那好,六弟你去瞧吧!」皇上微一側頭向身後一個有著俊美臉孔的男人道。


    正是六王爺,上官君。


    「五哥,請讓讓。」上官君笑對五王爺,恭敬有禮。


    但就是這麽一笑,這麽一句話,讓五王爺渾身一震——明白自己已被出賣!


    眼神轉暗,在兩人擦身之際,五王爺狠厲地脫口:


    「你這叛徒!你找不到證據的!」


    上官君也隻是一直笑著,不反駁五王爺言語中的反叛事實,在五王爺耳邊也迴道:


    「過謙了。我會找出來給你看的。」


    見上官君胸有成竹,五王爺雖心知自己沒有把柄在此,但不禁還是暗中流了幾滴冷汗。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是否在眼前這深不可測的天子麵前等同於班門弄斧?他是不是一直都估算錯了?人常言:『君心難測』。而他,竟妄想去看透一個天子的心思?


    他,是不是錯了?


    暗中,冷汗再次從背脊肌理上冒出,滑下。


    刻下寂靜,天子負手,側頭欣賞初秋的景色,目光遙遠,似有所思。


    五王爺則是微低著頭,冷冷地綻出光華,表麵上風平浪靜,實地裏心內煎熬。


    雖然天子與五王爺互不相視,但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連旁人都禁不住顫栗,彼此的氣勢拉鋸著,似一條拉緊的弦,稍有波動便弦斷起風。


    一盞茶後,上官君提了書房內的一把椅子出來,放至天子麵前,道:


    「皇上,這便是證據。」


    五王爺冷笑,以為上官君瘋了,掄緊的拳頭不由鬆了一鬆。


    然天子隻將視線盯著五王爺,一瞬也不瞬,喉間輕逸出一字:


    「嗯。」


    上官君立馬將椅子翻轉過來


    金芒四射,如天上驕陽,映在每人的臉上差點睜不開眼,片刻之後,才赫然發現椅子底下藏了一個金璽印!


    正是天子之印!


    「五弟,你說這證物夠不夠有力?」當朝天子拿起金璽印,上下打量一番,嘖嘖稱道:「刻工真精致!」


    五王爺目眥欲裂地死瞪著那金璽印,錯愕震驚,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項,不敢置信自己的書房內竟被藏了這一樣東西!


    怎麽可能!平日與其他朝臣通信的蛛絲馬跡全被他毀掉了,連書信也一看完就燒毀,如今怎麽可能平白多出一顆連自己都沒見過的金璽印?


    到底是誰要嫁禍給他!


    眼角餘光瞄到天子與上官君,五王爺心中全涼,已然頓悟。


    心思轉念間,己然換上一副厲鬼表情,如地獄來的修羅,猙獰道:


    「你、們、陷、害、我!」


    天子收了笑臉,麵無表情,可威懾人心的氣勢大發,「你敢說自己無罪?難道你將兩百多個軍隊首領養於自己府內還能無罪?」


    「他們隻是一般食客,不是什麽軍隊——什麽?」大吼一半,五王爺臉色蒼白,驟然發現自己疏忽的地方了!


    若是平常食客,為何擒拿寒若風卻擺出軍隊陣仗?那整齊劃一的動作隻有訓練有素的軍隊才做得出來!


    又為何對於擒拿寒家一人雖表現得盡心盡力,卻始終無法抓住人?且若不是有人操縱,雖他平日喜攬食客,但一時之間不可能湧進兩百多人,當時不以為意,現在才知這是他的致命點!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就被設計了!


    而最大的禍首便是眼前的皇上!


    五王爺瞬間恍悟了所有的事,不禁腳步虛浮,踉蹌了幾下。


    「你們……早設計好讓我跳下去!」雙拳掄緊,咬牙切齒,憤恨的目光似要將眼前的兩人穿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的奪位心思自皇位大爭後就沒停止過,你以為朕會不知?就連七弟死了都沒絕了你的心思,朕若不設下一點小計,如何保住江山與萬民?」


    「皇帝給我當又有什麽不好!」


    「五哥,你真正的願望真隻是皇位嗎?難道七弟的死還不夠讓你覺醒?當年你刺了七弟一劍,如今,你要刺誰一劍?」上官君歎了口氣。


    上官君當頭棒喝,五王爺頓時僵住,無語。


    「你心裏的空虛,想必不是區區一個皇位可以填補的。你其實明白,可是卻不願放手,因為你怕一放手之後自己將孓然一身,一無所有,是不是?你已經錯失了七弟,難道你還要錯失更多的東西?」


    「……我還有什麽可錯失的?沒有了……沒有了……」五王爺狼狽地搖頭,自嘲冷笑。


    上官君唇角勾起最彎的弧度,語焉不詳,可五王爺卻懂:


    「還有一個明月不是?」


    登時,五王爺雙眼大睜,眼眶泛紅,拔腿衝了出去。


    「滄海月明珠有淚……嗬嗬,好美的詩句……」天子低吟,攀手拈花,笑著,緩緩地離開了。


    「從今以後,再沒有五王爺。」頓了一頓,語音嫋嫋,「他終究還是朕的五弟……」


    「是。」上官君迴著,也笑了。


    **


    「為什麽……我明明已經炸了那口井的……你們哪來的泉水?」


    苗人體內血脈翻騰,承受不了地嘔了一口血,低吼。


    「你還不懂嗎?」英俊卻狡猾如狐的男人睨著他,嘴角揚起奸笑,「這不過是一場連環計。」


    苗人驚愕,「你……說什麽?」


    「也沒什麽,不過是騙了你與五王爺而已!泉水自可以在你到達杭州之前先取了一些出來,不是難事。」


    「欺騙……你們欺騙了我們!」


    「好說……怎麽,你想報仇?不過我想你是不行了的……注意到自己體內的異樣了嗎?我想懷璧一定趁隙在你身上下了反蠱,再過不久,你就要化為飛煙了!」


    反蠱?


    苗人渾身一僵,想起了冷懷璧在他腳上劃的那道傷口——傷口已呈金黃突起,集聚了上百顆的小水泡,水泡裏有了些許血絲,有些蠱蟲已經自水泡中浮出頭了!


    反蠱——苗人養蠱以其精血養之,加之以毒攻毒而成。反蠱是以藥技高超的藥師以其精血養一條似蛇卻小到能藏於指甲中的蠱蟲——黃金蠱!黃金蠱未成蠱前與尋常黑色的蠱蟲無異,但一經藥師以精血且靈丹妙藥而養,將成為蠱咒師最大的強敵!被施予此反蠱之人所施的蠱將全數反彈迴己身之內,受萬蠱蝕體之苦!


    不用細想,也知此黃金蠱是冷懷璧偷取了他的蠱蟲而養!


    ——他竟養虎為患!


    既恐懼又憤怒,明白自己已經被反將一軍,掙紮站了起來,麵貌扭曲,嘶吼詛咒: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死也要拖你們一起作伴!」話音未落,冒著蠱蟲將破體而出的危險,咬牙奮力一撒,眾人頭上降下一個七彩之幕,紅的青的紫的黃的黑的白的……苗人將自己所能操縱的全數蠱蟲極盡己力施放而出——要死大家一起死!


    狡如狐狸的男人已有準備,一個眼神,在苗人放蠱的同時,身旁寡言的男人早抄起呆滯的寒若風與奄奄一息的冷懷璧,而他也抄起倒在苗圃內的小世子一同退到幾十尺外。


    七彩之幕彌漫,籠罩了苗人,也波及了他們。狡猾的狐狸嘲諷一笑,伸手一掏,濃重的凝露散形成一個薄幕,擋在了七彩之幕前。


    凝露散中加了易燃的硫磺,他微一運內力,催熱硫磺,七彩之幕頓時火燃而起!


    刻下,苗人的身子已起了變化,身體表情一浮一跳,皮膚幹涸崩裂,似有什麽東西欲破體而出!濃烈的腐臭與腥味散開,肌肉翻卷於外,如刀割般平整的裂口已湧起上百萬的蠱蟲!眼看著苗人的身體漸漸漲大、漲大,皮膚的紋路被撐開、繃緊,如顆氣球般,已成原來體形的兩倍、三倍,一邊已腳尖離地,半浮半飄於空中,最後一陣爆炸,血肉四飛,粉身碎骨,益蟲四竄,如蝗蟲過境般,小屋附近己然陷入一片蠱海,生物瞬間死去、土地變色!


    狡猾的男人已不再笑,連連擲出十來個竹筒,再次下了藥幛並以其絕然的輕功朝著蠱海撤下藥粉,頓時,蟲海起火、冒煙,祝融降臨!


    蟲子們衷淒嘶鳴,掙紮之聲不絕於耳,可男人們隻冷冷看著,然後,哀傷蔓延……


    「走吧,懷璧需要好好的休息了……」撒藥迴來的男人凝重道。


    寒若風抬頭,眼神茫然。


    「舞揚,小世子交給我,你將他們兩個一起帶走!」無奈歎氣。


    「嗯。」


    男人們走了。


    那日,王府毀於大火,沒有人再見過五王爺。


    ***


    「大哥哥,藥煎好了!」小世子捧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來,屋裏的兩人連忙分開,其中臥床的那人臉蛋飛紅,雙眼濕潤,襯得他清俊的臉龐有幾分清麗。


    另一人倒是不慌不忙,接過小世子手中的藥碗,笑道:


    「你娘呢?」


    「還在煎補藥。」小世子笑嘻嘻,跳上床,窩進床上之人溫暖的懷裏,撒嬌,「小丁哥哥!還是小丁哥哥最好了!」


    「小鬼靈精!」笑著,捏捏小世子的俏鼻。


    「懷璧,吃藥吧。」端藥的男人輕柔地扶起他,體貼地為他吹涼了才喂他喝下。


    「小丁哥哥,你們真的不去見皇叔嗎?」小世子眨眨眼,天真的問。


    其實在場的兩個人都知道小世子的天真不過是一種表麵,他可是皇上設計連環計中最重要的一環——引導冷懷璧變成殺人兇手、將寒若風引至書房失風,與偷偷放金印璽在五王爺書房中。


    皇上清楚五王爺心思縝密,若要找出奪主的證據是不可能的,因此利用了小世子與王妃。王妃是五王爺之妻,光明正大地住在王府尋找證據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王妃與王爺感情疏遠,隻好再由小世子承擔起這一重任。王爺每每叫小世子到書房去讓他見麵,小世子便會趁此偷偷觀察書房內的動靜。因為小世子還小,王爺以為小世子沒有心機,但大錯特錯,其實小世子才是計劃裏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芙葉的找茬是王妃故意放出去的消息。王妃在府裏的動作其實已經露了風,五王爺已有所耳聞,對於殺了王妃是遲早的事,因此王妃將小世子交予冷懷璧。又值芙葉爭著王妃這一寶座,於是王妃與芙葉互換了身份——除了她們兩人,就沒有人知道她們易了容交換了過來!


    這麽一來,王妃成了芙葉,芙葉成了王妃,於是王妃之死就變成芙葉之死了。


    易容成芙葉的王妃來找冷懷璧的茬,即便冷懷璧那時沒有主動提起要去王妃的房裏,小世子也定會主動提起,讓冷懷璧變成殺人兇手,讓五王爺囚禁起他,並在他身上施予更多的注意。


    這也是因為苗人已經發現冷懷璧與寒若風的身份,王爺也清楚他們私下以小世子通信,小世子不過是順了五王爺的計劃而行罷了。


    為的就是要五王爺將全副的心神投注到他們兩人身上,好讓自己可以偷偷在書房放金印璽並藏等著皇上領人來抓。


    好一個順水推舟的連環計!


    「不去,師父都與皇上說好了——皇上還是皇上,而三盟還是各自牽製,各自是暗地裏的霸主!朝廷與江湖將不再相擾。」


    這也是一開始就被齊設計召迴京城的地方——以他們為餌,分散五王爺的注意力,小世子從中設計、將計就計,釣起了五王爺這隻大魚!然後各自取其所需,如此而已。


    因此,他們至開封時沒人接應是為讓六王爺將戲演足、齊等人能夠即時趕到救人也是早算好的計謀且為了一舉殲滅後患無窮的冷懷楚與與之來往的苗人!武林才能因之平穩安靜下來。


    「那麽,小海以後還可以見小丁哥哥嗎?」


    「當然可以。」


    「耶!我去看娘熬的藥!」小世子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果真不愧是七王爺的孩子。」他靠著戀人的身上,如是感歎。


    「有其父必有其子。」戀人嗬嗬地笑,溫柔的大長掌梳著他的長發。


    「若水可還好?」也一笑,轉移了話題。


    「還好,仍是被六王爺糾纏不清。」


    「不過陪六王爺做了一場戲,感情多少也會增加吧?」


    「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你可以親自問問他們?」


    話音方落,一個氣衝衝的人影衝了進來。


    「不要再跟著我!」正是寒若水。


    「為什麽?我愛你,你也愛我,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六王爺上官君委屈如小媳婦,真難想像他是武功高強的預言畫師。


    「誰愛你了!」寒若水狠狠一瞪,但卻氣勢不足,臉兒還紅了起來。


    「你啊!你愛我啊!不然在太行山那天夜裏你怎麽會——」話還沒說完,上官君的嘴就被捂住了。不過他倒也心甘情願,因為能近距離地看著寒若水酡紅的臉,還能一償抱抱他的心願!


    「閉嘴呆子!」


    這麽一提,寒若風與冷懷璧倒是想起了那夜裏的纏綿悱惻、輾轉呻-吟。


    「咳,若水你若不要大可以推開他。」


    「你看吧!連大哥都這麽說!」上官君抓下寒若水的手,不服地嚷嚷。


    「那是意外!若不是你力氣大——」頓然停住,寒若水一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大哥,小心翼翼地求證,「你們……都看到了?」那場戲是演給他們聽的,讓他們以為上官君是為了自己投入五王爺麾下,並以自己為餌,讓五王爺也這麽以為上官君不得不與他合作。但連他與上官君的……也被看到了?


    寒若風與冷懷璧相視一眼,朝著他點點頭,表情認真。


    「啊!都是你的錯!」寒若水羞不可抑地揍了上官君一拳,轉身又跑了出去,「你的錯你的錯!」


    上官君揉著自己的臉頰,喃喃道:


    「明明是你要求皇上要陪我演這場戲的,這會兒又是我的錯了?一時忍不住強迫了你,有必要這麽計較嗎?」


    「真抱歉,若水這方麵比較倔強。」寒若風的聲音插了進來。


    上官君忙整了整衣裳,氣度翩翩,不過臉上掛著一個紅腫卻有些可笑。


    「咳,沒關係,愛他就是要接受他。」


    「那麽預言畫呢?」冷懷璧道。


    「也是得接受,那是一種命運,不過已經成了你的過去了不是嗎?」上官君眨眨眼,忙又追了若水去了。


    「以後,別再有事瞞著我了。」寒若風擁著冷懷璧,手中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溫度讓他滿心憐惜,不禁收緊了手臂,汲取著懷中人的藥香。


    那時冷懷璧所謂的『快走』便是為了那一劍之後可能大量噴湧而出的蠱蟲。反蠱咒是他所下,一旦被苗人自爆的身體衝出來的蠱蟲沾上,立馬與那些生物和大地一樣——死亡!因此他阻止了寒若風那一劍,為的不是苗人的性命,而是寒若風的性命!


    一劍之下,曾經一度沒了氣息,幸好胸前寒若風送給他的玉佩和那張被折疊了好多層的預言畫在關鍵時刻讓龍泉劍鋒偏了幾寸。


    那時寒若風方被解了蠱,全身氣力沒有恢複十成十,準度因此岔了開去,否則,現在所擁的也許……


    一想至此,寒若風的心又顫栗了起來。


    也幸好,那時的失明隻是短暫。


    「不會了。就像六王爺所言,那已是一種過去,就算未來,也不會成真。我已經走上我想要的道路了。」冷懷璧輕輕地開口,低頭垂眼看著自己的左胸,傷至如今還有些隱隱作痛。不過這卻是他存活下來的證明。頓了一頓,輕笑揚起,「那麽,大哥你可想好要我答案的是什麽事了?」


    寒若風一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結發,可好?」


    「……大哥總知道我的心思。」


    ***


    烏金落西,滿天雲霞橙黃,哀風淒緊,嗚咽嗚嗚。


    一個男人跪於一座簡單的墳前,嗑頭三下,然後泣下兩行清淚。


    墳隻是立有一塊男人親手所寫的墓碑——冷懷楚之墓,其他的,什麽也沒有,盡化於大火之中了……


    沒有言語,隻有白幡飄揚。


    男人的身後站了另一個男人,也同他一樣的神情,隻是那雙溫柔的眸子中摻進了憐惜與不舍。


    所謂的恩斷仇絕,從今天真正開始。過去的種種,人已逝去,就不用再去追究了,也無從追究起。


    親情,愛情,從今以後,盡斬斷於此。


    那人的執著、那人的情愛,從今以後,將不會再有了。


    所謂的一代梟雄,即便是他壞事做盡,可也從此消失了。


    歎世事多變,轉眼而逝,可又能如何?


    「懷璧,走了。」溫柔的男人輕聲說著,似乎怕驚嚇了跪著的男人。


    「三哥,懷璧……就此拜別了……」最後一聲『三哥』,將手中的一截衣袍係在白幡之上,然後讓溫柔的男人抱著離開了。


    秋,要來了。


    他們離開的身後,風卷落葉,一圈一圈地將它騰上空中,俯瞰人世,然後它看到了輝煌的皇宮中某一清冷角落,一個男人正抱著另一個男人坐在湖邊賞景——


    「明月,你最喜歡的秋要來了,為什麽不睜開眼看看?」


    「明月,你明天就會醒來吧?我叫廚子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給你吃好嗎?」


    「明月,我已經放棄皇位了,你為什麽還要睡著?」


    「明月,我愛你啊……醒來吧……」


    「明月……」


    男人輕柔低啞的唿喚,表情愛憐,小心翼翼的態度像是抱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然被他擁在懷裏的另一個男人,容貌俊美,似笑非笑,雙眼緊閉,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如多年來的模樣。


    誰都不知道他何時才會睜開眼,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也許是……下一刻。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男人輕聲吟著他最喜愛的詩句。


    「隻是當時……已惘然……」


    淚,還是落進了某人的心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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