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慕興聽他說完,臉色泛白,麵龐一下像是老了十歲,“阿準,我是你爸,當年要不是你執意帶你母親和妹妹走,咱們一家還可以好好過的。Ω”


    事到如今,他竟還描畫著一副虛假的畫麵,真當他還是小孩嗎?


    吳準心裏隻覺得虛妄,真恨不得立刻撕掉他虛偽的麵具,他適時抬起手腕的鐐銬,勾起唇角一笑,“好好過?說起來,你我見麵的方式還真特殊呢。”


    他都不惜動用警察了,誰還會信哪?


    吳慕興麵露楚色,“阿準,你也別怪爸爸,實在是你步步緊逼,如今我坐到這個位置已經是退不得,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當年你不該走,走了就不必迴來了。”


    盡管早知此人冷血無情,也早知他不成個父親的樣子,可吳準一聽,心裏頭還是忍不住撕裂一樣地痛。


    這樣一個為父不尊之人,他引以為恥!


    吳準斂下清冷的眸子,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咬緊了牙根,才忍不住不大火。


    他真是長大了,懂得收斂脾氣了。


    吳慕興不知是欣慰還是心酸,走到他跟前來,用力地按了按吳準的肩頭,艱難開口,“好在一切還不晚,阿準,你既然迴來了,我們父子倆同心協力,一起站在省城的頂端。”


    吳準卻恍若未聞一樣,微微偏頭,凝著窗戶,深深唿了一口氣,臉色還是一如既往地難看。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也省得廢話,隻閉目養神,勁瘦的拇指細細摩挲著食指的指腹。


    吳慕興心裏一片冰涼,如今他們一個兩個都迴來了,而且都不是善茬,他的危機感可是前所未有地強烈。


    他也唯有不遺餘力地說服兒子,“阿準,如今你母親也已另嫁,所嫁之人還是你楚叔,當年你也大了,那件事想來也有所耳聞,這件事我可以不計較,而小蕪和她丈夫也過得很好,你也該找個貼心人安心過日子,又何必執意於過去?”


    “住口!”吳準最容忍不得的就是有人汙蔑他的母親,額頭的青筋暴起,咬牙切齒問道,“你又有什麽資格指責?當年邵玉燕那賤人用盡了手段,母親走投無路,她被迫躲到鄉下去,要不是楚叔收留,隻怕活不成了,你竟還有臉說?”


    米月被迫害一事,吳慕興也曾問過邵玉燕,可她滿口否認,他也願意相信她。


    “阿準,你邵阿姨不是心腸歹毒之人,她也受恩於米家,又怎麽可能會對你母親痛下殺手?”


    “當年外公不也處處提攜於您,可還不是照樣拋棄母親了?”吳準恍恍說道,“那女人就是個養不熟的毒蛇,總有等到你落魄的那一日,到時你最好睜大眼睛看清楚,她究竟是個什麽貨色!”


    正說著,鐵門忽然“哐當”一下響了,正是裴縉繞帶著律師進來了。


    男人一身挺俊的黑衣長褲,瞧見吳慕興的瞬間,卻並不自在,竟還饒有興趣地打招唿,“吳副百忙中還能抽空來一趟,真是不容易。”


    他眼裏似乎洞悉了一切,吳慕興被他陰冷的目光瞧著總覺不大自在。


    不得不承認,小蕪所嫁之人還真是個百裏挑一的翹楚。


    他幹咳一聲,“民工拖薪的事鬧得很大,我就是過來過問一下。”


    裴縉繞一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經商多年,也早學會一套應付人的假話,微微一笑,“吳副還真是盡心,不過,證據還不確鑿,眼前這位還是我恨不得供著來巴結的大舅子,吳副要是還想過問,那就請找我的律師談吧。”


    吳慕興真想怒吼,我還是你老丈人!


    隻可惜人家壓根不看你的菜。


    他被氣得夠嗆,可跟著裴縉繞進來的小警察已經顫抖著手把吳準手上的鐐銬打開了。


    得了自由的吳準扭著手腕直起身來,他人生得高挑,比吳慕興還高出半個頭來,氣宇軒昂的模樣沒有半分被拘的狼狽,隻有淩人的氣勢。


    隻聽他一字一句說道,“工人的薪金到底被誰給吞了還沒個定數,若真是我所為,你大可算到我頭上來。我吳準雖不是什麽好人,但最起碼敢作敢當!可如果查出是另有其人,你也別指望偏袒,今日所受的屈辱,我一一記下了!”


    說完,吳準再也不願多瞧他一眼,麵色陰沉地往外走去。


    幽暗的審訊室裏,那緊張兮兮的小警察見吳慕興陰鬱著一張臉,心裏頗為摸不準,不由低聲問了句,“吳副”


    “滾!”吳慕興臉色泛青,緊跟著也走出去。


    兩人身高差不多,邁步前行,步子又快又穩。


    吳準微微側臉,簡言問道,“媽和蕪兒還好麽?”


    裴縉繞淡淡應了一聲,深斂的眉頭緊皺著,“嗯,都安排送迴家去了,也叫梅森打了電話迴去,叫她們別擔心了。剛才在審訊室,什麽情況?”


    吳準嗤笑著,“大概是心裏有鬼,怕遭到報應,美其名曰拉我上岸。這次,大概是要大膽放手去做了。迴去我馬上調出轉賬記錄來,省政裏麵的資料恐怕被邵玉燕拿走了,你去聯係景然,看看能不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裴縉繞想了一下,慎重說道,“我怕玄,說不定那女人把你的銀行記錄也給刪了。”


    “這點你放心,”這正是他留的那一手,“那個戶頭是在瑞士銀行來的,那女人的手還伸不了那麽長。”


    兩人聊了幾句,一齊往大門走去,裴縉繞的電話卻是響了。


    來電的是肖景然,“外頭來了不少報社的人,還有示威的工人,你們趕緊從後門出來。”


    他一著急也控製不住音量,吳準聽了個一清二楚,卻堅持不肯從後門走。


    裴縉繞與他一對眼,見他快步往前走,沒有一絲猶豫,也大步流星地跟上去,並且還叫梅森把車開近來候著。


    警察局的鐵門之外,不少人擁簇著,沸沸騰騰分外吵嚷,一見吳準出來,也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就是那斯文敗類,卷走大家夥的血汗錢!”


    人群裏靜了一會兒,很快又哄亂起來,吵著嚷著要個說法,更有甚至,還有人吵兩人砸菜梗的。


    兩人麵色冷硬,臉上和身上被砸得髒兮兮,吳準冷靜地朝著一開始嚷嚷的方向瞧去,卻是什麽也沒有說。


    梅森和袁仁禮很快在人群裏掰開一條道來,在兩人的擁護下,總算鑽進了車裏。


    還有人不斷拍著車窗,裴縉繞見吳準陰沉著一張臉,不知在想些什麽,不由多說了一句,“要不要叫他們到裴氏預支一部分錢?”


    “不必!”吳準眼裏閃過一抹恨意,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誰欠的債誰還!”


    周遭都是人,梅森也不敢開太快,車子緩緩行進,總算有驚無險地脫身了,袁仁禮不由長舒一口氣,“一下飛機就被扣了,看來是早有預謀啊,不然報社的人和工人們怎麽曉得你在警局?”


    吳準眼波平穩,心裏卻是翻江倒海,“別掉以輕心,說不定路上也有人動手腳。”


    裴縉繞深以為然,坐直來努了努嘴,摸著下巴雲淡風輕道,“喏,這不來了?”


    透過後視鏡,果真見有兩輛黑色的桑田車緊追不舍。


    袁仁禮瞪大了眼,忍不住罵了一聲,“靠,怎麽不早說,安全帶——哇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撞了一記,低咒了一聲,卻聽裴縉繞沉穩說道,“坐穩來,往八達路那條道兒走。”


    八達路那兒車流量少,省得禍害別人。


    梅森心驚肉跳,“裴少,在港城往左道走的,我不太習慣大6的規則呀。”


    事態緊急,想叫他下車也來不及了。


    裴縉繞沉穩開口,“別急,你隻管照我說的走,現在拐彎右轉。”


    梅森照做,踩緊油門,在拐角處來一個利落的漂移,再次加,車子穩穩地往前衝。


    “別急,後頭還沒跟上。”裴縉繞竟還有心思開玩笑。


    袁仁禮緊緊抓著扶手,又瞧了一眼後視鏡,隻見後頭緩緩探出個麵色掙紮的麵孔來,忍不住又道了一句,“裴少,後頭竟然是你老丈人!”


    裴縉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沒說什麽,但袁仁禮卻是背脊一涼,心裏還在垂死做著彌補,忍不住又補了一句,“梅森,都說了慢點,就他們那車技,竟然還想禍禍咱們裴少,真是不自量力!”


    男人無心理會他,繼續指揮,“往單行道那兒拐,走外道。”


    這時,電話又想,卻是楊宗慶。


    他說話間也是四平八穩,“聽景然說你那兒出了點狀況,我剛好在外出公差,現在人在哪兒?”


    袁仁禮就在他旁邊,聽了個仔細,大吼道,“八達東路,你倒是快來啊!”


    就是裴縉繞也忍俊不禁了,不由笑話他,“你還真是不知道什麽叫客氣。”


    “客氣是個什麽鬼?這趟要不出事,才有命請他來喝酒哇!”袁仁禮心裏翻江倒海,嚇得滿頭大汗。


    卻聽電話那端車聲轟響,楊宗慶朗聲大笑,“正巧我在建設東路,拐個彎就到了。”


    “好,咱們在東郊那塊山地拐彎處碰頭。”裴縉繞說完,飛快地掛斷電話,瞧了一眼車,又估算了一下路程,心裏粗粗有了個數。


    那兒翻車什麽的最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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