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水壺,死死扣住她的右手腕,卻見她默默地捏著左手,默默低著頭,那一張側臉漸漸變得痛苦。Ω


    她也會痛嗎?她也知道痛嗎?


    痛是一個人了無生趣地躺在病床上,覺得快要死了,隻一心盼著她能迴來!


    痛是一個人獨自忍受漫長的黑夜,一根煙一根煙地抽著,心肺倉皇!


    痛是一個人在一次次巨大的成功時,麵對熱鬧激動的下屬,心卻孤寂地沉澱!


    裴縉澤唿吸一窒,眼底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索性狠下心,一把拉著她直直往車子走去。


    吳蕪一時著急,抓著他的手,倉皇失措地開口,“繼饒,我還有工作,你別——”


    工作?


    這個時候他連郭老都不見了,她竟然還惦記著工作?


    裴縉澤隻覺得胸腔怒氣更甚,見她還低聲阻止,於是怕那肥胖的老板娘現,可她還真是執著,根本不肯邁腿。


    男人想起四年前的痛,對她耐心告罄,索性一把扛起她,任她掙紮,她卻是根本沒有多少反抗之力,步伐穩健地往車子走去,待走近了,將她往車裏一扔。


    而他飛快地繞過去,見她拉開車門還想著下車,氣得他一把拽住她,傾身過去“啪”一下把車門關上,然後毫不猶豫地落鎖。


    吳蕪再去擰開關,車門已是毫無反應了。她不由泄氣,旁邊卻是沒了聲,她不由扭頭望去。


    車子緩緩啟動,度越來越快,隻見男人幹淨的麵容極度忍著怒氣,聲音不大,卻滿是威脅,“開呀,繼續開呀,你要敢再碰一碰車鎖,信不信我立刻停車,把你衣服扒光了,在這裏就上了你?”


    吳蕪一怔,他、變了,以前從不對她說那些肮髒難聽的話的。


    可能怪誰呢?


    是她先放棄的,還騙了他的錢


    吳蕪隻覺心裏一片慟楚,唿吸變得急促起來,逼仄的環境裏隻剩他們兩個人,他身上那股濃重的侵略氣勢似乎彌漫開來,帶著一股絕望的壓抑感。


    吳蕪退無可退,驚恐地睜著眼睛望著他果真停了車,欺身而來。


    他的眼睛與以前也不一樣了,黑的可怕,好像裏麵蘊藏了無盡的邪惡。  他修長的手指慢慢扯開領帶,接著輕輕挑開領口部位的紐扣,一顆接一顆,性感的鎖骨一點點暴露出來,結實的胸膛緊繃在熨帖的白色襯衫之下,有股說不出的誘惑味道。  可是吳蕪沒有心情欣賞,她有的隻是恐慌,她緊合雙眼用力喊出口,“別,你別這樣,對不起——”


    裴縉澤不說話,動作極其緩慢卻帶著一股威懾力,“對不起?嗬,對不起有用嗎?”


    他伸出一隻手扯過她禁錮在自己懷裏,不顧她的掙紮和恐懼,將她的纖瘦的身軀直接壓在身下。


    幽深的目光灼灼地睨著她,她明明怕得抖,偏偏咬著唇一語不,秀致的眉頭緊緊皺著,根本不敢睜眼。


    那小模樣委屈又可憐。


    她就是那樣,明明做錯了還一副受屈的模樣。


    難道他還冤枉了她不成?


    裴縉澤忽然覺得沒意思了,翻身坐迴來。


    “過去四年,你究竟逃到哪裏去了?”男人額頭前的碎微微垂落下來,陰影擋住了眼底的真實情緒,隻是依舊能看出一些惱怒和鬱悶。


    吳蕪瞪著驚惶的眼與他對視,嘴唇微微顫抖著,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孩子呢?”裴縉澤滿腹的怒氣就像是打在綿軟的棉花之上,心裏鬱結到極點,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一瞬不瞬地狠狠注視著她,“別以為不說話我就查不到!”


    當年為了讓她懷上孩子,他可是費盡了心思,而楚珺遞給他的信箋,上麵也有“我懷孕了”四個字。


    他不惜冒著被老爺子亂棍打死的危險,心甘情願地給她五十萬,為的也是她和孩子!


    提及孩子,吳蕪一下死死咬住唇瓣,沉寂的麵容一下風雲卷動一樣地痛苦不堪。


    她幾乎忍不住那痛楚,愴然地伸手抓著男人結實的手臂,淚眼婆娑,極力忍著卻還是沒忍住哭出聲來,“繼饒——”


    裴縉澤意識到冰冷的心一下像是要死去一樣地痛,冷漠的臉上慢慢湧上一股盛怒來,他狠力甩開她的手,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蹦出來,“放開,誰讓你碰我?‘繼饒’也是你配叫的?楚俏,我恨不能殺了你——孩子,我那樣期盼的孩子,你卻當了劊子手!”


    孩子、孩子是她沒用。


    吳蕪一聽,掩唇慟哭,嗚嗚咽咽地哭聲從指間流露出來,連連搖頭,卻是不敢再喚他。


    她緊閉著眼,根本不敢去看他,好半晌才下定決心,言不由衷說道,“不是的,孩子沒、沒懷上,信箋上隻是騙你的”


    裴縉澤正是在盛怒中,聽了她的話雖是好一陣失落,卻是慢慢冷靜了下來,複而又問,“當年你究竟去了哪裏?”


    他費盡心力,汽車站火車站機場,還有酒店賓館招待所都找遍了,卻也是找不到她。


    如今母親和哥哥不知所蹤,她不敢說,一下沒了話。


    裴縉澤見她又是不吭聲,把臉別過一邊,呶著嘴說道,“不說是嗎?那我們就耗在這兒。”


    她心裏一緊,老板娘對她這種工讀生本就有意見,要是再現她無故曠工,那這幾天的打工費就算泡湯了。


    她思量著,開口低語,“繼、你放我迴去吧,我還在工作的。”


    “工作?就是給一家不起眼的小餐廳打工?楚俏,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了?”裴縉澤滿是氣怒。


    假如她離開他會過得更好,他倒也可以想通了。可她連大學也不上了,還低聲下氣地給別人端茶倒水,既然過得不好,為什麽還要逃?為什麽不去找他?


    她明知她的眼淚作用有多大,他再氣,她說幾句軟話哄哄他,他還能不管她麽?


    偏偏她的臉那麽冷!


    裴縉澤把臉轉過來,臉上卻全是譏諷,“怎麽,五十萬也不夠你敗的?”


    見她咬唇不語,又從抽屜裏把錢包掏出來,一邊一張又一張大鈔抽出來,一邊冷嘲熱諷,“這些夠不夠?”


    見她臉上一片蒼白,他隻覺得胸悶氣喘,索性全往她臉上砸去,“全給你,還不夠抵你打工的幾個小時?”


    吳蕪隻覺得滿臉羞愧,雙手絞在一起,低下頭去根本不敢看他,心裏痛不欲生。


    他再怎麽生氣也是應該的,這些羞辱她合該受著!


    裴縉澤菲薄的嘴唇斂著一股戾氣,忽而輕笑出聲,“嫌少?也是,畢竟你還有一雙恬不知恥的母親和兄長。”


    恬不知恥?


    他怎麽那樣說?


    是不是把一切都告訴他,他就不那麽恨他了?


    吳蕪心裏撕裂一樣的痛,飛快地收拾掉奪眶而出的眼淚,艱難地開口,“三個月前媽媽突然就不見了,我擔心她出事,也聯係不上哥哥所以很需要錢——”


    他知他卻是一陣冷笑,隨即淩厲的眸子一掃,“那是你媽媽,怎麽,都把離婚協議和戒指都還給我了,你別是以為我還會出手?還有你那個哥哥,你知道他在外麵幹什麽勾當嗎?”


    “不是的,我哥哥人很好的,還有我媽早就不敢想你幫我找了。”她氣弱道,他的態度冷若冰霜,到嘴的話再不敢說了,隻好咽在喉嚨。


    裴縉澤見她低眉順眼地,眼眶紅,“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當初你是怎麽逃跑的,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裏?”


    “當年我沒離開省城,哥哥安排我在一家民舍住下了,半年後才輾轉坐船去了b市。”她低低道了一句。


    他倚在靠椅上,一下沒了力氣,隻閉眸小憩。


    男人本是想順幾口氣,可他連日高強度工作,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一躺下去竟是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道綿軟的力道推醒,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耳邊隻聽一道無力的聲音響起,“我肚子餓,你放我下車吧?”


    爛借口,她在餐廳打工,難道還沒飯吃?


    裴縉澤正想戳穿她,可一打開內燈,卻見她唇色白,整個人軟軟地倚著,手撫著胃部,“胃疼——”


    他一下急了,也不想什麽記不記恨了,臉色緊張,“你等一等,我馬上帶你去吃飯。”


    話音一落,他正是要扭動車鑰匙,手背卻被她覆著,“來不及了,旁邊有家藥店,可以幫我買兩支葡萄糖嗎?”


    “你再堅持一會兒,”裴縉澤見她蒼白的小臉上冒著汗,胡亂抓了一把鈔票就往藥店跑去。


    直接拿了兩盒,把錢往櫃麵一扔,他就不管不顧地往車子走去。


    可一到車子前,車座上卻是空的。


    裴縉澤臉色大變,她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稱病騙他!


    男人氣得直接把葡萄糖往地麵一扔,一顆心四處懸著!


    偏在這時,身後傳到一道綿弱的聲音,“我、在這兒——”


    他慌忙扭頭,隻見一道纖瘦單薄的身影扶著牆麵,從柱子後走出來,無力說道,“車裏悶得慌,我下來透透氣。”


    柱子纏滿藤蔓,而她身形又瘦,裴縉澤一時著急竟沒注意到,一個飄零的心總算落定,他過去扶她,語氣緩和不少,“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去給你買。”


    再急慌慌地出來,這次她卻是真的沒影了,往車裏一探,沒有,又繞著柱子找了一圈,也沒有。


    裴縉澤不由勃然大怒,她不單騙了她,還敢耍她!


    他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從他眼皮底下逃走!


    “砰”一下狠力甩上車門,他想也不想地往那家小餐廳走去,大刺刺走向前台,根本不顧老板娘詫異的麵色,開門見山問道,“我找楚俏!”


    老板娘被他的氣勢所恫嚇,呐呐張著嘴,“沒、這兒沒這個人——”


    “廢話少說,如果不想倒閉,最好馬上就把店員的花名冊拿出來!”他麵色沉冷,一身西裝雖是十分簡單,可麵料極為考究,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老板娘本也是跋扈之人,可到底比他低了不知多少道行,哆嗦著把名冊遞給他。


    裴縉澤打開,沉冷的眸子快一掃,果真沒有“楚俏”的名字,滿腔的怒火。


    轉身而去,他直挺挺走到車子,忽而心煩氣躁地一連踹了十幾下車子。


    好在車子和皮鞋的質量極好,沒被踹壞了。


    這時梅森來了電話,“裴少,晚上還有個開業剪彩。”


    “我知道了!”他順了幾口氣,把電話給掐了。


    君悅連鎖酒店的少東袁仁禮是他舊時的同窗,卻並非如他名字那樣是個謙謙君子,相反的,卻是喜歡燈紅酒綠的日子。


    好在他也有點頭腦,沒有繼承家業,而是一連開了幾家酒店,這幾年倒是把生意做到大6來了。


    裴縉澤的好友不多,沈最歌和袁仁禮他算得上其中兩個,自然也該去露個臉撐一下場麵。


    他努力忍下心裏的怒火,把領帶打好,這才坐進車裏,按照事先給的地址驅車過去——


    君悅酒店裏,一派奢靡豪華,來的人也多半是省城的權貴和豪門。


    裴縉澤這次倒沒有大張旗鼓,連個人也不帶,進了大廳就找了個角落坐下,一口一口地喝著悶酒。


    一身花哨襯衫的袁仁禮胸前的衣襟大開著,手裏捏著高腳杯,一路打著招唿過來,瞥見正經陰冷的背影,淡笑著走過去,一拍他的脊梁,隨即在一側高腳椅坐下,啜了一口絢爛的酒液。


    見他不要命的猛灌,卻也隻是輕扯一下嘴唇,大聲道,“嘖嘖嘖,你這樣明顯欲求不滿!”


    裴大少一貫潔身自好,可男人不沾染女人到他那份上,袁仁禮都要以為他不是偽娘就是gay了。


    每每提到這兒,袁仁禮總免不了被陰一把,而這一次他竟難得的沒有否認。


    袁仁禮不由起了好奇心,“不能夠吧?哪個女人竟抵擋得住咱荷爾蒙兇悍的裴少?”


    裴縉澤隻一個勁地喝酒,一大瓶下肚,這會兒正掏出打火機,偏頭點火抽煙。


    在一片煙霧繚繞間,袁仁禮竟覺他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靠之,他要有裴大少的家產和能耐,他愁個鬼!


    袁仁禮又灌了一口酒,“女人果然就是不能慣著,你要覺得不爽,直接一劑猛藥下去,保證做得她服服帖帖!”


    裴縉澤還是不開口,酒喝夠了,場麵也算給他了,鬆了鬆領帶就是要走。


    偏偏袁仁禮拉住他,“哎別介呀,不過幾句玩笑,等會兒商務部的孫主任要來,我給咱們港城和海外的幾個僑商牽個線,港城當然還得你來代表。”


    雖然他極力忍耐著怒火,不過還是坐在原來的角落。


    近旁的人紛紛認出他來了,這會兒跳舞和正中站著寒暄的倒手足無措,倒是袁仁禮懂得分寸,叫停了音樂,說是為歡迎孫主任,把一眾人請到邊上。


    眾人見有台階下,趕緊順著下了,幾個膽大的還想跟裴縉澤套近乎,都被袁仁禮的眼色差使開了。


    約摸過了一刻鍾,卻見孫主任領著眾人華商緩緩走在紅毯上。


    裴縉澤隻坐著,也唯有他有坐著的資本,不過聽著動靜,他好歹也要做個樣子,往紅毯那兒一掃。


    入眼的卻不是走在正中的孫梓維,而是跟在一個僑商之後,一身得體白襯衫黑色商務裙的楚俏。


    她的妝容很顯然是精心修飾過,不複蒼白,墨黑的長盤絲起挽在腦後,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滿麵端莊的笑容,和一個小時前在他身側哭泣的女人判若兩人。


    說什麽母親失蹤急需用錢不過就是個謊言,她不惜低聲下氣地給人打工,不過是想掙得幾套像樣的頭麵,好往上流社會擠吧?


    他竟還心疼她胃疼,可笑,當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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