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任命了夏爾·波爾納巴為二十一期學院營營長之後,莫迪斯中校並沒有給新生們太多的時間來反應消化,徑直進入到了上午的訓練之中。


    由於是第一天的教學,莫迪斯中校隻進行了最為簡單基礎的隊列和行進訓練。


    這部分內容雖然簡單,但是在線列戰術盛行的當下,隊列和行進也算是戰場指揮的核心內容了。


    那些由地方軍校推薦來的,以及像貝爾蒂埃這樣直接從軍隊來到這裏的學員,他們對這部分內容都已經是爐火純青。


    有過指揮軍隊經驗的勞倫斯掌握起來也很是輕鬆,感覺隻是比後世的軍訓多出了一些口令和動作而已。


    查理公爵這樣的人中龍鳳自然也不用多說,唯有極少數像路易王儲那樣養尊處優的貴族學員會在第一天的訓練上就犯難。


    在經曆了數不清次數的轉錯方向、聽錯口令以及順拐之後,連莫迪斯中校都被路易王儲的操作給氣笑了,親自為他冠以了呆頭的美名,並讓他環繞整個騎士廣場跑了五圈。


    累到虛脫的王儲殿下最後幾乎是被勞倫斯和貝爾蒂埃一起抬迴了校舍,不過出乎勞倫斯意料的是,王儲殿下的意誌倒是很堅定,沒有一絲要退出的怨言。


    結束了上午的訓練之後,下午的課程則是由學員們根據自己的情況和興趣自行選修的,就像是正常的大學院那樣。


    作為一所十八世紀末處於過渡階段的軍事學院,巴黎軍校盡管在許多地方都已經具有了現代軍事院校的雛形,但也少不了許多古典大學院的殘留。


    路易王儲似乎是為了挑戰自己,特意選擇了劍術、馬術、火槍工藝、戰爭史等一係列他平日裏根本沒有涉足的領域,勞倫斯與查理公爵本就是陪同王儲殿下而來,也就選修了一樣的課程。


    貝爾蒂埃就不能和三人一起了,他的父親是中校測繪工程師,他自己也在十三歲時就進入了軍隊的測繪部門,此番來到巴黎軍校自然也是為了專攻測繪學。


    在結束了一天的繁忙學業之後,夏爾幫的四名核心成員也迴到校舍,聚在勞倫斯的房間裏閑聊起來。


    “哈哈哈呆頭,你真該好好練練劍術。”


    剛剛結束劍術訓練、還穿著防具的查理公爵大肆嘲笑著滿臉不服氣的路易王儲:


    “說不定下次就有機會多在我手下撐幾個迴合了,夏爾也是初學者,他就能和我過上幾招呢。”


    很顯然,在下午的劍術課程中,路易王儲慘敗在了查理公爵手下。


    “再這樣叫我試試,該死的查理。”


    路易王儲略有氣餒地脫下防具,王儲殿下的臉上都有幾塊淺色的淤青,他不滿地抱怨道:


    “你是之前就練過劍術吧,所以動作那麽敏捷。”


    一旁的貝爾蒂埃稍有驚訝地瞥了一眼查理公爵,要知道,劍術訓練幾乎是貴族子弟的特權,貧苦人家的孩子可負擔不起劍術訓練的花費。


    防具、武器、場地、教練、時間精力,這些可都是一大筆開銷。


    查理公爵並沒有注意到貝爾蒂埃的眼光,自鳴得意道:


    “那當然,在你和鐵砧風爐打交道的時候,我可是一直在握著劍。”


    作為一個爭強好勝的年輕貴族,查理公爵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劍術訓練之上,也就很瞧不起路易王儲這樣成天把自己關在製鎖工坊裏的愛好。


    旁聽的貝爾蒂埃此刻是更加疑惑了:“路德維希是一名鐵匠學徒?可是他的手又完全不像是一名鐵匠...”


    “切,不就是仗著比我多練了幾年嗎。”路易王儲很是不服氣地撇嘴道:


    “給我點時間,我三個迴合就能刺穿你的心髒。”


    聽到這話,查理公爵毫不掩飾地大笑了起來:


    “你?算了吧,夏爾再練練倒是有點可能,你就算了。”


    “查理!”


    貝爾蒂埃見狀也連忙湊到兩人中間調解道:


    “好了好了,兩位,我們都是同伴...對了,我這裏倒是有個好消息。”


    “好消息?”路易王儲和查理公爵瞬間冰釋前嫌,興奮地問道。


    貝爾蒂埃也興奮不已地匯報道:


    “下午的時候就有不少學員找到我,表示他們有加入夏爾幫的意圖,大概有十幾個人呢。”


    在上午的訓練中,作為營長的勞倫斯也順勢向同期學員們透露了夏爾幫這個團體的存在,並委任貝爾蒂埃來負責新成員的接納。


    選擇貝爾蒂埃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的組織才能可是世不二出的,盡管年輕的貝爾蒂埃也許還無法達到他曆史上的高度,但是處理一個小幫會的事務還是綽綽有餘了。


    “這麽快就有人要加入了?”路易王儲很是驚訝。


    查理公爵則很是理解地點點頭,分析道:


    “估計是看夏爾當上營長了,都想試著投靠一下吧。”


    對於許多平民學員來說,他們都是形單影隻、無依無靠地從外地孤身來到王國首都巴黎,如果真有一個互相照應的團體存在,這些學員也是很樂於加入到其中的。


    不過,從將近四百名學員隻有十幾人表達了加入意願這一點來看,看來還是有不少人礙於伊薩克伯爵的威脅,不敢牽涉進其中。


    “喂,營長,你怎麽說,你從剛才就一直不吱聲,在寫些什麽呢?”


    查理公爵對著書案前埋頭書寫的勞倫斯招唿了一聲。


    勞倫斯將鵝毛筆插迴墨瓶,把桌上的文書整理了一下,苦笑道:


    “就任營長也不是什麽好事,才第一天就有這麽多需要我處理的文書。”


    隨後,勞倫斯看向貝爾蒂埃吩咐道:


    “至於新成員的事,貝爾蒂埃你看著來就好,最好接納像我們三個這樣的,來自外地、家庭貧寒的平民學員,當然,其他學員若是品行端正也可收納進幫會。”


    “我明白了。”


    貝爾蒂埃認真地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他的筆記看了幾眼,上麵都是申請人的簡要情況,隨後滿意地笑道:


    “這樣的人選還是不少的,我們的幫會規模也能擴大到十人以上了。”


    在目睹夏爾·波爾納巴擔任學員營營長之後,貝爾蒂埃就不再把夏爾幫當成是一個玩笑了,而是一個真真正正可以在將來依賴的軍官組織。


    也正是因此,作為初創成員之一的貝爾蒂埃,他對待夏爾幫的發展甚至比勞倫斯本人還要用心。


    而當勞倫斯看到貝爾蒂埃如此縝密地將所有申請人的情況都記錄了下來,他也不由得感慨,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查理公爵倒是對這個幫會組織還沒有什麽感情,他好奇地湊到勞倫斯身旁,拿起那一疊文書看了起來:


    “才第一天就有這麽多文書工作?我看看,呃...製服接收確認書...學員名單確認書...校舍房間分布書...日常操練隊形圖...真是一堆惱人的雜活啊。”


    “誰說不是呢,莫迪斯教官說,應對行政工作也是一個軍官的基本素養。”


    勞倫斯無奈地附和道:


    “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但好在我也隻需要在上麵簽字蓋章就行了,隻不過...”


    說著,勞倫斯的語氣嚴肅了幾分,從這些文書中間抽出一張來,眯眼念道:


    “唯獨這一份似乎有些蹊蹺,名字叫作...國王陛下與舒瓦瑟爾公爵特別助學金分配發放確認書。”


    貝爾蒂埃似乎想起了什麽,在他的筆記翻找了一會兒,點頭念道:


    “這個助學金我倒是有印象,是以國王陛下和舒瓦瑟爾公爵的名義設立的,用於資助那些出身貧寒的軍校學員完成學業,據說每年都能發放將近十萬利弗爾給巴黎軍校的學員,由學員自治聯合會負責發放。”


    勞倫斯雖然沒有做這些調查準備,但也能大概猜出來,這應該就是由舒瓦瑟爾公爵設立的一個助學金,其目的應該也就是讓那些接受資助的學員們欠下他一個人情,畢竟這種偽裝成恩情的人情是最難償還的。


    之所以要在前麵加上國王陛下的名義,也隻是讓自己的功利性看起來沒有那麽強而已,其實和勞倫斯現在在軍校裏以路易王儲的名義籠絡人心本質上是一樣的。


    當然,不管舒瓦瑟爾公爵的目的如何,對於那些出身貧寒的學員們來說,這著實是一項相當不錯的政策了。


    “問題在於,這份文書上表示已經將一萬三千利弗爾分配給了二十一期學員,並要求我簽字確認。”


    勞倫斯很是狐疑地掃了一眼這封文書,說道:


    “但我現在可是一個子兒都沒看見,況且在入學的第二天就這麽倉促地把資金分配方案定下來了,學聯會的那些家夥可真是著急啊。”


    “這可不妙...”貝爾蒂埃皺緊眉頭,捂著下巴分析道:


    “如果這份文件簽字上交了,那這一萬三千利弗爾到底有沒有發放可就說不清了,這可是一筆巨款啊,但是不簽的話...學聯會的那些人恐怕會不高興,那群家夥也不好惹。”


    勞倫斯看著這份文書冷笑了一聲,他完全可以斷定,如果自己真的在倉促中將這份文書簽字交了上去,那一萬三千利弗爾是絕對連一個銀幣都不會看到的。


    作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這種低端的行政技倆在勞倫斯看來還是太過拙劣了。


    學聯會的那群人,恐怕就是想趁著新生的營長對一切都還不熟悉之時,將這份至關重要的文件混雜在那堆繁雜瑣碎的文書中間,以誘使對方簽字確認。


    一旦這份文件上交封存,真正的那一萬三千利弗爾可就是一筆無主之財,可以光明正大地裝進某些人的腰包之中了。


    這樣的技倆估計也就會對剛剛入學的新生使用,更高年級的學員營長應該都有所警惕,抑或者已經上過一次當。


    隻是一想到學聯會的那群人竟然貪汙腐敗到自己頭上來了,勞倫斯也是又氣又笑,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而聽到兩人的談話,路易王儲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王儲殿下不禁憂心忡忡起來,因為他已經想到,日後作為國王的自己也會像這樣簽署無數條敕令和文書,那麽底下的臣子們會不會也用這些伎倆來蒙騙對付自己呢...?


    “我真的可以識破這些技倆嗎?如果不能的話,我豈不是和一個瞎眼的盲人一樣在治理國家...”


    路易王儲憂心不已地思索著,他瞥了一眼勞倫斯,忽然眼前一亮,默默思索道:


    “勞倫斯,他是如此出色,可以輕鬆識破這些詭計,如果讓他來處理一切的話,是不是就...”


    而在房間內,勞倫斯還在和貝爾蒂埃討論著對這封文書的處置:


    “會得罪學聯會嗎...學生自治聯合會,那群人很難纏嗎?”


    “相當難纏,夏爾,據我了解,他們是巴黎軍校裏最具權勢的學生部門。”


    貝爾蒂埃非常正經地解釋道:


    “他們甚至會代行許多校方的權力,大的像這樣進行助學金的分配,小的諸如平時的督察巡視、報備申請,也都是由他們處理,真被他們盯上了,那可就寸步難行了。”


    勞倫斯無奈歎氣道:


    “不論在哪,學生會都是一群令人生厭的家夥啊。”


    “這也沒辦法,聽說對學聯會不滿的人也有很多,但誰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他們和校方的關係可密切了。”


    貝爾蒂埃雖然沒有聽懂勞倫斯的感慨,但也附和著建議道:


    “夏爾,我建議還是不要與他們直接衝突,這份文件就能拖則拖,對方在知道我們識破了他們的伎倆之後肯定也會有所反應,屆時根據他們的反應再做定奪也不算太遲。”


    貝爾蒂埃的建議自然是最為穩健可行的,對於夏爾·波爾納巴這樣一個出身貧寒、初來乍到的平民學員來說無疑也是最佳的選擇。


    隻不過,對於勞倫斯·波拿巴來說,他可沒打算在巴黎軍校裏穩健行事。


    “我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去辦,貝爾蒂埃。”


    勞倫斯思量小會兒,熟練地吩咐道:


    “先將符合要求的新成員吸納進幫會中,而後帶領他們將這份文件的事散播出去,不要做的太明顯,但至少也要讓同期的這三百多人都知悉。”


    貝爾蒂埃微微一驚,他能聽出來,這位新任營長是不打算和學聯會的人進行絲毫妥協了。


    不過,考慮到夏爾在這兩天時間就已經讓自己吃驚了數次,貝爾蒂埃也放下了幾分擔憂,開始詢問任務的細節:


    “要將文件的細節也披露出去嗎?”


    “不必了,隻用讓同期學員知道,學聯會的那群人將本應屬於我們的一萬三千利弗爾奪走了,這就足夠了。”


    “我知道了。”


    貝爾蒂埃飛快地在筆記上做了一些記錄,隨即嚴肅地點點頭,轉身告辭道:


    “那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和新成員接觸。”


    “麻煩你了。”勞倫斯很是放心地將這項任務交給了貝爾蒂埃。


    ...


    待到貝爾蒂埃離開後,查理公爵很是無奈地撓撓腦袋,歎氣道:


    “看起來你又要惹上一個麻煩啊,夏爾閣下,貝爾蒂埃剛才說學聯會的權力可不小,那些人以後不會天天像蒼蠅一樣騷擾我們吧。”


    勞倫斯輕笑著搖搖頭,不屑一顧地掃了一眼那封助學金分配確認書,而後徑直將其揉成了一團廢紙,丟進了垃圾簍之中:


    “學生自治聯合會,不過是夏爾幫崛起的一塊墊腳石罷了,我看,他們也是時候給我們讓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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