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禦座廳內。


    失神落魄的杜巴利夫人跪在大殿的中央,四名嚴陣以待的皇家衛兵則是時刻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等待廷臣與王儲殿下前來宣布對這個罪人的最終處置。


    “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嗎...”


    杜巴利夫人如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上,仿佛全身最後一絲的氣力都已經被抽走了。


    在親眼目睹了國王陛下吐血昏迷之後,杜巴利夫人自己也知道,她馬上就要迎來一生中最為痛苦的時刻了。


    “他們到底要對我做什麽呢...”


    此時此刻,杜巴利夫人心中唯有滿腔的惶恐與萬分的悔恨。


    她懊悔無比地思索著,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注定要淪落到今天的結局。


    杜巴利夫人的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閃過無數的畫麵,她絞盡腦汁地迴憶著,高貴的杜巴利伯爵夫人到底為什麽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是和那個科西嘉人立下賭約時就注定了嗎?還是說是在聖誕前的那場王家宴會?抑或者是在讓·杜巴利失蹤的那一天?


    不,應該還在更早,杜巴利夫人痛苦地搜尋著記憶,一個個關鍵節點在她的腦中迅速閃迴,就連她的表情也不由自主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但是最終,她也完全找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沒有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頭緒,就仿佛這場撲麵而來的狂風暴雨是平地而起的一般。


    杜巴利夫人絕望地仰天長歎,虛脫地呢喃自語道:


    “難不成...在第一次聽到勞倫斯·波拿巴這個名字時,這一切就注定了嗎...”


    倘若再給她一次機會,杜巴利夫人發誓自己一定會離那個該死的科西嘉人遠遠的,也絕對不會插入進黎塞留和舒瓦瑟爾的黨爭之中。


    安安穩穩地做一個富貴奢華的伯爵夫人,對自己這個街頭妓女來說明明就已經是上帝的恩賜,自己為什麽還要去招惹他呢?!


    “我都做了些什麽...?!”


    想到這裏,杜巴利夫人抑製不住地痛哭起來,噴湧而出的淚水浸濕她臉上的泥垢,化作一道道褐色的淚流劃過那秀美的臉頰。


    如果能夠見到一年前的自己,杜巴利夫人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用盡所有力氣狠狠地扇她一耳光,質問那個愚蠢而貪婪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麽。


    但可惜的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後悔藥,她也根本沒有後悔的餘地了,擺在她麵前的,也隻有冷冰冰的殘酷現實。


    周圍的幾名皇家衛兵盡管都保持著麵無表情,但當他們看到曾經尊貴的杜巴利伯爵夫人跪在禦座廳裏嚎啕大哭之時,他們的心中也對這難以置信的落差充滿了感慨。


    ...


    隨著梨花帶雨的杜巴利夫人結束了她的嚎嚎大哭,空曠的禦座廳裏也重新恢複了寂靜。


    杜巴利夫人仍在止不住地小聲啜泣著,同時用肮髒的袖子拂去臉上的淚痕。


    在失態地發泄了一通情緒之後,杜巴利夫人也稍稍恢複了幾分冷靜。


    盡管心中仍是萬般絕望,但她還是攥緊拳頭,開始思考起自己當下的處境:


    “轉機...這一切還能有轉機嗎,他們一定會把我關押起來,還有人能幫我嗎...”


    一個個名字飛快地在她眼前出現,又飛快地消失,杜巴利夫人茫然地在這些名字中間尋找著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這時,杜巴利夫人忽然想到了什麽,麵如死灰的臉上也立刻綻放出一抹希望的光彩:


    “等等...黎塞留公爵和艾吉永公爵,他們肯定不會放棄我的,我知道這一切的真相,他們肯定還需要我,哪怕是利用我,我也就還有機會!”


    在這最後關頭,杜巴利夫人還是想到了她最初的大客戶以及支持者,黎塞留公爵。


    盡管喪失了貴族身份和官方情婦地位的杜巴利夫人幾乎不可能讓黎塞留公爵再提起任何興趣,但是杜巴利夫人十分明白,她還存留有最後一分價值:


    那就是自己完整地經曆了這起暴亂的全流程,並且能夠完全確認,這一切就是勞倫斯·波拿巴和莫普大法官策劃的一起陰謀,自己甚至就是被波拿巴的手下綁架到了司法宮。


    隻要自己能夠配合黎塞留公爵調查出這起暴亂受到操控的證據,那麽,這所有的局勢也都有了逆轉的可能性。


    而在事成之後,即使自己身處在牢獄之中,杜巴利夫人也相信高尚的黎塞留公爵會念及舊情,想辦法釋放出自己,讓自己離開巴黎,安穩富貴地度過餘生。


    至於該死的波拿巴和德·莫普,他們一定會以欺君和謀逆的罪名被酷刑處死!


    “對,就是這樣,還有機會!”


    杜巴利夫人如獲至寶一般迴味著自己的計劃,連眼角處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歡欣,甚至已經開始計劃如何在牢獄中聯係上艾吉永公爵和黎塞留公爵了:


    “我隻要想辦法賄賂守衛,讓他們傳信出去就行,反正我還有不少隱匿財產...甚至可能根本沒有這麽麻煩,如果艾吉永公爵夠聰明的話,他一定會主動派人來和我接觸,對!一定會這樣!”


    隨著腦海中計劃的愈發成熟,杜巴利夫人嘴角的笑意也愈發濃烈。


    雖然已經不可能迴到曾經那位尊貴的伯爵夫人了,但是以當下這種處境,隻要能夠成功報複波拿巴和德·莫普,並且富裕地度過餘生,杜巴利夫人就已經感到莫大的滿足了。


    而就當杜巴利夫人興奮地醞釀打磨著她腦海中的謀劃之時,禦座廳的門口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杜巴利夫人知道,這是那群虛偽愚昧的禽獸迴來了。


    而這一次,杜巴利夫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因為她心裏清楚,這群人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把自己丟進監牢之中而已。


    而那樣做的後果,反而隻會成全自己的計劃而已。


    ...


    勞倫斯走在廷臣的最前列,徑直來到杜巴利夫人身前,眯眼打量了一會兒杜巴利夫人嘴角的笑意,居高臨下地說道:


    “讓娜·貝曲,你能在這裏自得其樂我還是有些意外的。”


    “閉嘴,你個狡詐的科西嘉鄉巴佬!”


    杜巴利夫人毫不留情地罵道,在擬定了一套完美的複仇計劃之後,她的表情也比方才堅定了許多:


    “你以為你那些陰險勾當就做的天衣無縫嗎!雖然國王陛下一時間沒有識破你的真麵目,但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不會讓你這樣的狡詐惡徒繼續為非作歹!”


    聽到杜巴利夫人這如潑婦罵街一般的喊聲,包括路易王儲在內的一眾廷臣都不禁感到意外,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想到了些什麽,才會從方才的卑微失神變得有恃無恐。


    埃德蒙院長顯然是不能忍受杜巴利夫人囂張的態度,皺緊眉頭上前嗬斥道:


    “罪人讓娜·貝曲,你沒有資格在此喧嘩!”


    “你也閉嘴!你個老不死的東西也有資格教訓我?”


    杜巴利夫人指著埃德蒙院長的鼻尖痛罵道:


    “你不過就是舒瓦瑟爾的一條狗,真不知道你怎麽拉的下臉麵和德·莫普一起針對我,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為舒瓦瑟爾也想謀害我,所以你這條走狗也不得不和德·莫普摒棄前嫌,是不是啊?”


    “你!!”


    作為巴黎高等法院的掌控者,埃德蒙院長平生還沒有遭受過如此惡毒的羞辱,他整張臉都氣得通紅,揮舞著手杖就要上前與杜巴利夫人理論。


    但勞倫斯立刻伸手攔下了埃德蒙院長,淺笑著低聲說道:


    “院長閣下,看來這位夫人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埃德蒙院長一愣,但在理解了勞倫斯的話語之後,他的怒氣也立刻煙消雲散了,於是冷笑著掃了一眼杜巴利夫人,小聲說道:


    “哼,看來這個女人也沒有那麽蠢,這時候也意識到她自己還對黎塞留公爵有利用價值了,難怪如此囂張。”


    說著,埃德蒙院長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由衷讚歎道:


    “不過話說迴來,您的判斷果真是無比英明。”


    “隻是心思縝密一些罷了。”


    勞倫斯謙遜地笑了笑,他如果沒有這種判斷力的話,恐怕現在還留在阿雅克肖的大街上抓小偷呢。


    而看著兩人雲淡風輕、談笑風生的模樣,地上的杜巴利夫人反倒愣住了,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你...你們...”


    埃德蒙院長這才扭頭看向杜巴利夫人,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


    “夠了,讓娜·貝曲,你從司法宮審判庭出逃的這出鬧劇也該結束了,現在,請你隨我迴到西堤島去。”


    盡管有些疑惑於兩人的反常神色,但杜巴利夫人還是嘴角一撇,冷笑道:


    “你和德·莫普的過家家遊戲還沒有結束嗎?你們不是連判決書都下達了嗎,咱們都省點事算了,我直接在判決書上簽字,你們直接把我送到監獄去。”


    一旁的勞倫斯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方才那份判決書,在杜巴利夫人的眼前晃了晃:


    “你是說這一份?沒想到你對高等法院的判決還挺滿意的。”


    “別廢話了,你這虛偽的騙子,給我拿筆墨過來!”


    杜巴利夫人厭惡至極地瞪了勞倫斯一眼,說著就要伸手接過這份判決書,準備直接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從而執行腦海裏的那套複仇計劃。


    然而,就當杜巴利夫人的纖細手指馬上要夠到判決書時,隻見勞倫斯卻一把將其收了迴來。


    “你!”


    在杜巴利夫人錯愕的注視下,勞倫斯緩慢而有力地將這份高等法院的官方文件撕成了一地的雜亂碎紙。


    與此同時,埃德蒙院長上前一步,沉聲嗬斥道:


    “罪人讓娜·貝曲,正是因為你在審判庭的畏罪潛逃,這才導致了外麵的千萬名暴民包圍了杜伊勒裏宮,致國王陛下與王儲殿下於危境險地,這般滔天罪行,高等法院豈能視而不見?!”


    話音剛落,埃德蒙院長法袍一揮,緊接著莊嚴宣布道:


    “我以巴黎高等法院院長的名義宣布,先前由莫普大法官出示的判決書已不足以懲治讓娜·貝曲的罪行,現予以作廢,高等法院要求讓娜·貝曲立即迴到審判庭接受重新定罪。”


    禦座廳內迴蕩著埃德蒙院長威嚴十足的聲音,人群中的路易王儲也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極為認可埃德蒙院長與勞倫斯的做法。


    在剛剛進入禦座廳之前,勞倫斯就提前將處死杜巴利夫人的請求告知了王儲殿下,並且得到了王儲殿下的直接支持。


    路易王儲此時已經顧不上考慮祖父的感受了,他的心已經被勞倫斯方才的那一番話所觸動——為了王國,為了自己的臣民,自己必須除掉杜巴利夫人這隻蛀蟲,即使這會傷害到親愛的祖父。


    杜巴利夫人則是瞳孔劇烈地收縮,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


    比終身監禁更為嚴峻的處刑?那豈不是隻剩下了...


    路易王儲沒有給杜巴利夫人太多的反應時間,他幹淨利落地一揮手,四名皇家衛兵立即上前將杜巴利夫人五花大綁起來,同時再次用布條塞住了這個女人的嘴巴。


    看著杜巴利夫人被完全控製起來,勞倫斯也迴頭和王儲殿下對了個眼神,嚴肅說道:


    “那麽,殿下,我同埃德蒙院長一齊返迴西堤島了,他搭乘我的馬車也安全一些。”


    路易王儲伸手提了提勞倫斯的大衣,右手則在勞倫斯的肩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隨後慎重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


    “隻管去做吧,勞倫斯。”


    ...


    在一支瑞士衛隊的護送下,勞倫斯的馬車緩慢平穩地駛離了杜伊勒裏宮的大門。


    五花大綁的杜巴利夫人則是在衛兵的押解下步行跟隨在馬車之後,她驚恐不安地嗚咽著,腦子裏滿是勞倫斯方才撕碎判決書的畫麵。


    這個科西嘉瘋子,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他難道真的敢對自己動手嗎?!


    而當焦躁的民眾們看見杜巴利夫人再次出現在眼前之後,他們也立刻沸騰了起來:


    “是那個畜生婊子!她出來了!”


    “不愧是波拿巴閣下,他真的將杜巴利夫人帶出來了。”


    “感謝國王陛下!果然連陛下都看不下去這個婊子的惡行了!”


    “去死吧!惡心的讓娜·貝曲!”


    鋪天蓋地的辱罵聲直衝著這個女人而去,如果不是處在瑞士傭兵的保護之下,恐怕杜巴利夫人會在一分鍾之內被盛怒至極的市民們當場撕成碎片。


    市民們緊緊跟隨圍繞在馬車周圍,一同朝著司法宮的方向走去,這一次,他們絕對不會容忍對杜巴利夫人的審判再出任何岔子了。


    這股浩蕩的人流聲勢浩大地穿行在巴黎的街道上,很快,他們便再次迴到了西堤島的司法宮內。


    莫普大法官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當看見勞倫斯的馬車駛進司法宮後,他第一時間領著一眾法官迎上前來,還不等勞倫斯下車便焦急問道:


    “波拿巴閣下,王宮裏是什麽情況,國王陛下最後是怎麽處置杜巴利夫人的?”


    勞倫斯深吸一口氣,杜伊勒裏宮內的情況實在不是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的,於是歎了口氣,徑直吩咐道:


    “準備絞刑架吧,莫普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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