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英軍指揮官難以置信地聽著一名剛剛從前線潰逃迴來的士官向他匯報情況,顫聲怒斥道:


    “你是說馬耳他島上有法國和科西嘉的軍隊?!這怎麽可能,他們什麽時候在馬耳他駐軍的!而且,他們怎麽會突然想到在馬耳他駐軍!”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潰散的士兵重新聚攏在瓦萊塔港的碼頭,這位指揮官也不得不相信了這個事實——他們被科西嘉人和法國人擺了一道。


    這場奇襲從他們靠岸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失敗了,三倍於己方兵力且早有防備的科法聯軍瓦解了英軍任何一絲奇襲奪取馬耳他島的可能。


    “天殺的科西嘉人!”


    英軍指揮官惱羞成怒地捏緊了拳頭,他根本想不到為什麽科西嘉人和法國人會出現在馬耳他。


    連作為奇襲指揮官的自己都是在九月底才得到消息,說自己所屬的獅鷲分隊將會執行突襲馬耳他島的任務。


    那些科西嘉人和法國人怎麽可能比自己這個前線指揮官還要更早的得到消息?!


    難不成那個科西嘉總督是會通靈與占卜不成?


    而且騎士團的那些老頑固們怎麽就會允許科西嘉和法軍將如此數量的一支軍隊駐紮在他們的核心府第馬耳他堡壘群呢?這位指揮官苦思良久也沒有一點頭緒。


    但是相較於探明這一係列疑問的真相,這位指揮官當下麵臨著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如何憑借手上這不到一千的兵力抵擋住敵軍如潮水般的兇猛反攻。


    從剛剛迴到港口的士兵口中,這位指揮官得知科法聯軍已經順利推進到了港口外圍,隨時準備將紅衫軍們推下大海。


    “長官!”他的副官神情焦急地看著不斷朝著港口湧來的逃兵,咬牙說道:


    “從前線士兵的匯報來看,法軍和科西嘉軍隊的人數至少也在兩千人,憑我們現在的士氣和兵力,隻能選擇撤退了!”


    那些正朝著碼頭這邊狂奔而來的紅衫軍士兵早就沒有了反抗的念頭,他們的長官在進攻之前都告訴了他們,這是一次輕鬆無比的突襲行動,他們大部分時間麵對的甚至都隻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而已。


    紅衫軍士兵們以為自己是那支披著羊皮的狼,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一頭紮進了獅群之中。


    指揮官迴頭看了一眼停泊在港口上的兩艘商船以及雷暴雨中波濤洶湧的地中海,而後又看了看那些還在不斷朝著港口這邊逃散的士兵,艱難地命令道:


    “讓士兵開始登船,準備撤退!”


    另一位副官皺眉問道:“長官,那些還沒有到達港口的士兵怎麽辦?”


    英軍指揮官咬牙切齒地搖搖頭,隨即頭也不迴地朝著船隻走去,隻拋下了一句話:


    “他們隻能祈禱騎士團的修士們有善待俘虜的傳統了。”


    登船撤退的指令剛一發出,紅衫軍士兵們就爭先恐後地湧向碼頭,生怕因為動作遲緩而被丟在了這座荒涼小島上充當騎士團的俘虜。


    碼頭上混亂的就像是一鍋亂粥,幾名士兵甚至因為登船順序而大打出手,更有不少人因為在板橋上互相推搡而掉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如果不是他們還穿著這身鮮豔的紅白色製服,恐怕沒有人會把這支軍隊和那支威名遠揚的大不列顛紅衫軍聯係在一起。


    這樣的亂象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分鍾,港口碼頭上的士兵已經基本上登船完畢了,這個速度相較於他們發動突襲時的下船速度可謂是慢了不止一點。


    而在這個時候,法蘭西與科西嘉軍隊也驅趕著最後一部分英軍士兵攻打進了瓦萊塔港內。


    看著視野裏的法軍,英軍指揮官即使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但親眼看見那熟悉的藍白色製服還是使他忍不住火冒三丈起來,要是沒有這些法國人的幹擾,這一次突襲完完全全可以將馬耳他騎士團擊潰於未覺之中。


    而英軍指揮官也知道,僅靠著自己手下的殘兵敗將是斷然不可能再組織有效的進攻了,甚至如果撤離不及時,此行一千多名士兵都將交代在這個地中海小島上。


    他看了看正在朝著碼頭逼近的法軍,狠聲下令道:


    “即刻起錨!掛全帆以最大的速度離港!”


    最後一批的英軍士兵滿懷希望地逃到了港口,以為可以在這個臨時總部內得到庇護,然而此刻的他們卻隻能絕望地看著那兩艘載著自己來到馬耳他的商船起錨離港,很快就在唿嘯的海風吹拂下駛進了無邊的海霧之中。


    呆呆地望著那兩艘船隻的艦型消失在海霧中,港口內殘存的英軍士兵徹底放棄了抵抗的念頭,選擇放下武器向騎士團投降。


    ......


    一個多小時後,距離馬耳他島四十多海裏的波麵上


    為了不讓馬耳他島上的騎士團察覺到異常,莫漢上校特意指揮獅鷲分隊下錨停泊在這片淺水海域,靜靜等待發起突襲的先鋒部隊占據馬耳他島。


    在莫漢上校的計劃裏,這些先鋒部隊至少也能占據島上的港口碼頭以及部分的要塞據點,這樣也能使得莫漢上校直接將整支艦隊停泊在瓦萊塔港,輕鬆地派出主力陸戰隊徹底摧毀島上的抵抗力量。


    此時,聖丹尼斯號的艦長室內。


    海麵上的濃霧隨著雨雲的移動和暴風的吹拂已經在漸漸變淡,不過這個距離下還是很難看到霧中馬耳他島的輪廓。


    密集的雨點在暴風的加持下重重地撲打在艦長室的舷窗上,發出一連串接連不休、令人煩躁的劈啪聲。


    洶湧波濤不停地撞擊著船體,帶來的船體顛簸就連莫漢上校這位長居水上的海軍軍官都覺得有些頭暈與不適。


    莫漢上校扭頭看了一眼舷窗外,黑壓壓的一片,除了艦隊裏其他艦船的船燈光亮外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哼...”他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有些不滿地衝對麵的副官說道:


    “先頭部隊發起突襲已經有三個小時了,他們應該已經占領馬耳他大部分的戰略要點。真是見鬼,這種簡單的任務也要我出動一個分隊來執行,海軍部的那些家夥是怎麽想的。”


    副官有些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正處於氣頭上的莫漢上校,作為追隨莫漢多年的副官,他當然知道自家長官為何會如此不滿。


    在莫漢上校看來,奪取馬耳他島這樣一個彈丸小島根本不需要讓自己這樣一個分艦隊的指揮官親自來執行。


    派出兩艘三級艦,再帶上幾艘護衛巡航艦,就已經足以了,讓自己帶領整個獅鷲分隊前來圍攻完全就是殺雞用牛刀。


    這不由得讓莫漢上校覺得這是海軍部的那些家夥在針對、排擠、甚至是羞辱自己,覺得自己這個艦隊指揮官的能力就隻夠去執行進攻馬耳他島這樣簡單到發指的任務。


    也難怪在整個任務期間,莫漢上校都是牢騷連連,天天把海軍部官員的母親掛在嘴邊問候。


    “呃...”副官看了一眼莫漢上校,謹慎勸慰道:


    “長官,我聽說是海軍部最近非常重視馬耳他。它不僅能成為我們在地中海的另一個海軍基地,更是地中海-埃及-東印度這條貿易航線的樞紐,而且,據說唐寧街十號最近的重心都放在了西地中海,馬耳他島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我想海軍部讓您來指揮這次任務也是出於對您出色才能的信任。”


    聽著副官的勸慰,莫漢上校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但還是擺手咬牙道:


    “這種事我又不是不知道,真不知道唐寧街十號怎麽把注意力從美洲移開了,鬼曉得那些大人們在計劃些什麽。哼,尤其是外交部的衣冠禽獸,他們穿著禮服坐在長桌邊高談闊論,提出一個個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最後還不是由我們這些士兵去執行。”


    副官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麽.


    武官鄙夷文官、文官鉗製武官,這種傳統在大英已經延續了幾百年了,尤其是在張揚跋扈的皇家海軍內,像莫漢上校這樣瞧不起文官的軍人更是不在少數。


    就當莫漢上校準備繼續他那對英國文官體係的控訴之時,上甲板上值守的士官忽然神情慌張地闖了進來。


    這士官渾身濕漉漉的,剛一進門,他連臉上的雨水都還沒來得及擦,就連忙向莫漢上校稟告道:


    “我們發現兩艘商船靠近了艦隊左側,長官!已經確定那是我們派往馬耳他島的先頭部隊!”


    莫漢上校與他的副官皆是沒有反應過來,就好像那士官說的不是英語一樣,怔在原地半晌都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派往馬耳他的先頭部隊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他們此時應該占據了馬耳他島正在清點俘虜和戰利品才對!


    即使退一步講,先鋒部隊的奇襲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順利,那他們也應該能夠固守在要塞和港口內等待莫漢上校率領艦隊主力進駐馬耳他島。


    在莫漢上校的計劃中,那兩艘該死的貨船不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說什麽?!”


    莫漢上校額頭頓時青筋暴起,像是顆彈簧一般瞬間從座椅裏跳起來,破口大罵道:


    “這群酒囊飯袋!懦夫!他們為什麽不留在馬耳他島?”


    士官唯唯諾諾地低下腦袋,打了個哆嗦,連忙說:


    “長官,我看見他們的指揮官正劃著小艇往聖丹尼斯號這邊來,也許您可以親自問他。”


    “他最好能給我一個說法。”莫漢上校狠狠地捏緊拳頭,恨不得現在就能一拳招唿在那個無能的指揮官的腦門上。


    ...


    二十多分鍾後,英軍先頭部隊的指揮官才顫顫巍巍地在聖丹尼斯號的水兵協助下爬上甲板。


    他摘下頭頂的黑色三角帽夾在腋下,站在艦長室的門口躊躇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敲響了艙門。


    “給我滾進來!”


    還未開門,裏麵就已經傳來了莫漢上校暴怒的吼聲。


    指揮官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艙門,敬了一個動作變形的軍禮。


    “告訴我,你們為什麽不堅守在馬耳他島上等待艦隊主力進駐!”還不等這指揮官放下敬禮的右手,莫漢上校就再次暴吼起來:


    “我也真是佩服你的勇氣,還敢迴來見我。我要是你,我就會用你腰間的軍刀直接在瓦萊塔港自裁了!”


    先頭部隊的指揮官咬咬牙,閉眼匯報道:


    “報告長官,我們在馬耳他島上遭到了法軍和科西嘉軍隊的伏擊。”


    “那又怎樣!你這廢物,你在皇家海軍軍官學校隻學會了用刀叉吃飯嗎...等等,你說什麽?”


    莫漢上校嘴裏還在痛罵著,直到幾秒鍾之後才忽然反應過來這指揮官說了什麽,立刻皺眉問道:


    “法軍和科西嘉軍隊?你他媽的不會是被騎士們打的神誌不清出現幻覺了吧?他們怎麽會在馬耳他島上設伏,連我們都是九月底才接到的進攻指令。”


    說罷,莫漢上校立刻與自己的副官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眸瞳中都滿是疑惑與不解。


    “而且...為什麽會是科西嘉軍隊...”莫漢上校一屁股坐迴椅子上,頭腦裏瞬間閃過在阿雅克肖見過的勞倫斯·波拿巴的麵貌,臉色蒼白地喃喃自語道:


    “又是那個年輕人嗎,在馬耳他島上設下圈套,讓我們像是無知的羔羊一樣踏入其中,醜態百出!”


    副官看了莫漢上校一眼,小心地提議道:


    “上校,既然馬耳他上有法軍駐守,也許我們得先行撤退上報海軍部再做決定了...”


    話音未落,莫漢上校便扭頭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的副官,一字一頓地狠聲問道:


    “你是說,讓我迴去告訴海軍部的那些蠢貨以及我在皇家海軍所有的同僚,我率領整支獅鷲分隊卻連一個馬耳他島都沒有攻下來?”


    “我...”副官不禁打了個哆嗦,狠狠咽了下嗓子,語無倫次道:


    “我隻是擔心和法軍交戰的話會將這場衝突進一步擴大,屆時唐寧街十號和王宮都會怪罪於您的。”


    聞言,莫漢上校深吸一口氣,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好一會兒的沉默過後,他忽然搖頭說:


    “不對,法蘭西從未聲明會給騎士團提供保護,再加上島上還有科西嘉軍隊,這一定是那個勞倫斯·波拿巴的自主決策,他肯定也沒有得到路易十五或是舒瓦瑟爾的授意;島上的法軍八成也是法蘭西在科西嘉島上的駐軍。該死的,我竟然被那個黃毛小子擺了一道。”


    說罷,莫漢上校也沒有詢問副官和那位指揮官的意見,直接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起身下令道:


    “傳我的命令,全艦隊開往馬耳他島,讓這座見鬼的小島,還有那些該死的法國人和科西嘉人,讓他們全部淹沒在炮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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