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專員爬下木梯,塞律裏埃少校也是忍不住撲哧一笑,而後一臉遺憾地搖搖頭:


    “我還以為騎士們都是品德高尚之輩呢。”


    “這些人倒不是騎士,他們隻是瓦萊塔港的市民階層而已;不過與這些人相比,那些騎士還真算得上是品德高尚了。”


    格羅索厭惡地衝城市方向撇了撇嘴,看上去之前到達馬耳他的時候就已經被這些專員坑過許多次了。


    “你不要玩砸了就行。”勞倫斯無奈地扶了扶額頭,但也沒有阻止格羅索的惡趣味。


    “放心,我有分寸的。”格羅索大笑著打開活版門,向貨艙裏看了兩眼,說道:


    “而且,你要是不給他們看點東西,他們可不會相信你的身份。你如果上來就對他說你是科西嘉總督,他估計還會反嗆你一句他是教皇呢。”


    果然,格羅索話音剛落,船艙裏就傳來了那位專員先生說話的迴音:


    “哦!還真都是精壯的男人,不錯,能賺上一大筆了哈哈哈”


    “那個船長也真是的,怎麽不給奴隸們戴腳鐐呢...喂,那邊的,張嘴讓我看看你的牙口!”


    “你!你們要幹什麽!不知道我是誰嗎,你們這群該死的奴隸要造反嗎?!來人啊,來人啊啊啊啊!”


    …


    伴隨著一陣夾雜著恐懼和慌張的高聲尖叫,專員先生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嘴被用抹布堵了起來,後麵就隻能發出一陣無助的嗚咽哽咽聲。


    不一會兒的功夫過後,幾名國防軍士兵就抬著五花大綁的專員先生走上了甲板,滿臉發懵地看向勞倫斯。


    “把他丟這裏就好,你們下去吧。”


    勞倫斯淡淡地士兵們說道,而後看了一眼地上的專員先生。


    他全身都在往外冒冷汗,臉色更是一片蒼白,整個身子都在劇烈地扭動著,嘴裏也不停發出嗚嗚的聲音。


    使了個眼色讓格羅索給他鬆綁,勞倫斯蹲下身來,輕聲說道:


    “專員先生,看來您是從我這裏帶不走任何人了,不過放心,我此行來是給所有馬耳他人帶來救贖與保護的,您也有份。”


    嘴裏堵著的沾滿口水的抹布被格羅索一把拽掉,這位專員猛烈咳嗽了兩下,旋即大喊道:


    “該死的,你到底是誰?!船艙裏的都是什麽人!”


    到了這種地步,這位專員也終於反應過來,船艙裏那些兇神惡煞、身材壯碩的男人根本不是什麽奴隸,看上去反而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部下。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既然有如此數量的追隨者,其身份地位必然也不會一般。


    “哦,真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呢。”勞倫斯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專員,平靜地說道:


    “我是科西嘉共和國總督,法蘭西的王家稽稅官,路易王儲的第一侍從,老波拿巴伯爵的次子,勞倫斯·波拿巴。”


    “科西嘉總督...?”


    專員的瞳孔明顯一陣抖動,他當然是知道這一串名號的,更清楚這一串名號背後代表著何等的權勢。


    隻是他不論如何也想不到,科西嘉總督會搭乘一艘平平無奇的商船並帶著至少數百名士兵出現在馬耳他島。


    “你真的是勞倫斯·波拿巴...?”專員大口喘著粗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看得出來他剛才在船艙中被打的不輕。


    勞倫斯輕點下頭,示意格羅索將船長室的一份外交公文取來展示給這專員。


    那公文的內容也很簡單,隻是說勞倫斯將會親自率人到達馬耳他島,關鍵則是在於公文的下方是有科西嘉總督府以及勞倫斯的私人印章的,這兩份印章可不是輕易能夠仿造的。


    那專員仔細看了看公文的上的印章,再結合方才在船艙裏看見的那些士兵,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也有了八九分的相信。


    “波拿巴閣下...”


    他顫顫巍巍地鞠了一躬,硬擠了一抹笑容撐在臉上,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像是口吃一般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真想不到您會來到馬耳他島...我...”


    如果向科西嘉總督索賄的行徑被暴露出去,別說到時候能不能保住他自己這份肥差了,就是能不能保住這條小命可都是個問題,畢竟騎士團的那些家夥製訂的律法可是相當嚴苛。


    不過勞倫斯也懶得和一個小小的貪官汙吏計較,當下要緊的,是盡快隱蔽地和騎士團取得聯絡,於是勞倫斯也隻是心平氣和地問道:


    “先不說這個,我倒是希望你能替我辦件事;你能接觸的騎士團最高層是誰?”


    專員咽了口唾沫,緊張地說道:


    “騎士團高層?...是司務長,港口的事務都是由他統籌管理,如果有緊急情況的話,我也可以麵見到司務長。”


    “司務長嗎,很好。”勞倫斯將手上的公文遞給對方,吩咐道:


    “你即刻將這份公文交給司務長,讓他轉交給大團長,需要你做的就是這些而已。”


    司務長作為整個騎士團的財務管理者,已經是位於最上層的核心領導層了,讓他將自己來到馬耳他的消息轉達給大團長也是沒有任何問題。


    好在馬耳他島也隻是個微型國家,人口隻有兩三千名騎士和四五千名市民而已,否則正常情況下想要見到一個政權的最高領導者可沒有這麽簡單。


    那專員連忙接過公文,像是一位母親抱著繈褓中的嬰兒一樣將其緊緊揣在懷裏,隨即便頭也不迴地跑下了船,一路狂奔朝著港口右側的那座城堡跑去。


    ...


    大概兩個多小時過後,一位青年男子再度爬上了勞倫斯所在的商船,不過不是方才的那位專員了。


    他的表情和目光都很堅毅,上身穿著一件遮到肚臍的鎖子甲,外麵的罩袍前後都印著黑色的八角十字標,腰間配有一把二指寬的長劍,沒有戴頭盔,取而代之的一頂紅色纓飾的小帽。


    毫無疑問,這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醫院騎士團騎士,而且從他的裝備來看,他在騎士中也屬於中等地位往上了,畢竟普通步兵可是穿不起昂貴的鎖子甲。


    青年騎士有些緊張地踏上甲板,看了看眼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勞倫斯,扶劍鞠躬道:


    “波拿巴閣下,奉大團長之命,特來邀請您與您的隨從一同前往馬諾埃爾堡會麵。”


    馬諾埃爾堡,這座巴洛克風格的、兼具功能與美學的堡壘坐落於馬耳他的姊妹島——科米諾島上,與瓦萊塔港隔海相望,由於環境清幽,不受到港口吵鬧的影響而受到大團長的青睞,率領騎士團常駐於此。


    勞倫斯簡單地吩咐了船上的事務,命令所有的船長與士兵們都繼續在船上候命,之後便帶著格羅索、塞律裏埃,以及少數作為護衛的國防軍士兵隨這位騎士一同前往了馬諾埃爾堡。


    一行人乘坐小船來到僅有不到兩千碼開外的科米諾島,這個距離水性好的士兵是完全可以泅渡過去的。


    沿著一座突起的丘陵兩側攀爬了數百階灰石台階之後,一行人在門口衛兵的放行下,進入了馬諾埃爾堡的主廳。


    主廳內陽光很是昏暗,即使是正午時分也是如此,也許是城堡的建築師為了追求當時流行的嚴肅莊嚴的巴洛克風格而特意作此設計。


    醫院騎士團的核心高層一共六人都已經來到了主廳,他們坐在一張長桌的兩側,沒有交談的聲音。


    長桌上也沒有擺放餐具,隻有一條黑白配色的桌旗以及幾盞銀質的雙層燭台,這些燭台上跳竄的火苗發出的微光勉強能夠照亮整張長桌,讓彼此能夠看清對方的長相。


    帶路的那位青年騎士站在主廳門口,沒有進去,站在外麵朝著裏麵深深鞠了一躬,高聲通報道:


    “稟大團長,波拿巴閣下和他的隨從們來了。”


    長桌內側的一位老人緩慢地站起身,他穿著一身暗紅純色長袍,上麵沒有任何紋飾,頭上是一頂類似於主教冠的黑色扁帽,隻有在肩上的短披風上繡有騎士團的八角十字標誌。


    他轉身看向門口的勞倫斯,沉聲說道:


    “勞倫斯·波拿巴閣下,耶路撒冷聖約翰騎士修道會歡迎您的到來,請入座吧,尊貴的客人們。”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但是這座主廳巧妙的聲學設計卻使得其迴聲可以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使得聽者有一種聆聽天外之音的不真切感。


    相較於格羅索與塞律裏埃兩人的拘謹和緊張,勞倫斯就顯得直接許多,徑直上前抽了一張椅子給自己坐下,並招唿兩人坐在自己身邊。


    方才出聲的那位老人見幾人入座之後,才緩緩自我介紹道:


    “初次見麵,波拿巴閣下,我是耶路撒冷聖約翰騎士團的大團長,信仰的守衛者,苦難的援助人,埃爾文·德·美蒂奇。”


    勞倫斯看了一眼埃爾文,有些意外這位大團長竟然是出身於大名鼎鼎的美蒂奇家族。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當貴族們不願,或是沒有多餘的領地和頭銜給次子繼承時,他們基本就會讓次子從軍或是從教,因此貴族出身的教士從來都不罕見。


    例如舒瓦瑟爾公爵的兩個弟弟,一個就是身為奧地利陸軍元帥、法蘭西陸軍中將的雅克·菲利普,另一個就是身為康布雷大主教的利奧波德·查爾斯。


    自我介紹之後,埃爾文團長停頓了小會兒,隨後就直接問起了在場諸位騎士團高層都關心的問題:


    “閣下,我聽說您率領了一支軍隊搭乘商船來到了騎士團的領地,不知道您想要從上帝的卑微仆人這裏得到些什麽呢?”


    騎士團的幾人都緊緊盯著勞倫斯,他們怎麽也不想到科西嘉總督會以這種形式來到了馬耳他。


    如果是為了襲擊騎士團,勞倫斯此刻根本就不用坐在這裏同他們對話,直接就可以發動進攻;而如果是為了外交目的,又根本無需在沒有提前通告的情況下搭乘一支載滿了士兵的商船船隊來到馬耳他。


    勞倫斯一一迴應了騎士團眾人的目光,向他們點頭致意,最後看向埃爾文大團長,沉聲說道:


    “我不是為了索取而來,恰恰相反,我是為了賦予而來。”


    “賦予?”埃爾文團長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在腦中短暫地品味了一會兒這個詞語,緊接著問道:


    “您想要賦予些什麽呢?”


    “和平,安定,保護”


    勞倫斯的口中依次吐出三個詞語,而後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直接解釋道:


    “騎士團偏安於馬耳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一隻兇猛的獵鷹盯上了這塊肥肉。”


    埃爾文團長眉頭一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也隻得示意勞倫斯繼續說下去。


    見狀,勞倫斯也就不再故弄玄虛,雙手撐著下巴靠在桌上,目光如劍般掃過在場的騎士團高層,徑直對著眾人宣告道:


    “大不列顛皇家海軍將會染指馬耳他島,時間在下個月初。”


    話音落下,一時間,勞倫斯的迴音成為了這座主廳中唯一的聲音。


    騎士團的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些詞語連成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也許他們隻是反應過來了但是不想相信,相信了但是不想麵對。


    緊接著,方才還沉悶肅殺的主廳內頓時爆發出一陣慌張的喧囂,騎士團的高層們紛紛左顧右盼地問向身邊的人,不知道勞倫斯這話到底是是真是假。


    “肅靜!”


    一向沉穩的埃爾文團長在這時也保持了素來的冷靜,盡管他的內心同樣和其他人一樣掀起了萬丈波瀾,但是在表麵上,這位大團長還是以其不動如山的表現迅速穩定了眾人的情緒。


    “波拿巴閣下,我們不可妄言虛事,就同不可妄稱我主名諱。”


    埃爾文團長悠長地唿出一口長氣,略顯疲憊地說道:


    “英國皇家海軍要進攻馬耳他島?這種暴行隻會出自異教徒之手,怎麽會來自於一個基督兄弟呢?”


    正如那日塞律裏埃少校和格羅索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一樣,埃爾文團長也不相信皇家海軍會向以慈善、救助事業聞名的醫院騎士團發起進攻。


    在場的高層們也紛紛反應過來這個道理,看向勞倫斯的眼神中也充滿了狐疑與猜忌。


    “這個年輕的總督是否要借助一個虛假的消息來對馬耳他島有所圖謀?”


    這個想法已經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每一個騎士團高層的腦中,畢竟這位波拿巴總督此番到訪馬耳他島的同時,可還帶了數量不明的一支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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