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一行人跟隨著渾身冒汗的管家走進杜巴利的獨棟別墅。


    住宅裏的仆人似乎早就被召集起來了,應該是管家發現了勞倫斯的馬車之後就將他們召集到了這裏。


    十來名男傭女仆齊齊地等候在入門的玄關,警惕而不安地打量著跟隨在管家身後的勞倫斯與格羅索。


    在他們的身後甚至還能看見匆忙之間藏起來的棍棒與柴刀。


    看來去剛剛如果勞倫斯執意要強行闖入的話,這些人會不惜與勞倫斯一行人爆發一場武力衝突。


    而這些人寧可對著一位王室使臣拔刀相向也不願讓勞倫斯入內調查,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蹊蹺且的事情。


    也就是說,這些仆人已經把守護這座宅邸裏的秘密和自己的性命放在同等地位了。


    “杜巴利這混蛋...看來隱藏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啊。”


    勞倫斯瞥了一眼臉色怪異的仆人們,暗暗想道。


    而察覺到這一係列異象之後的勞倫斯也不禁興趣更濃,確信了今天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請進吧,各位先生...”


    管家僵硬地笑著招唿眾人進入,而後對仆人們嗬斥道:


    “你們這些懶鬼愣在這幹什麽呢!迴到你們的崗位上去!”


    仆人們頓時一哄而散,管家則是繼續領著勞倫斯一行人進入會客廳。


    會客廳內沒有什麽特殊的,裝潢風格是以金黃為主色調的洛可可風,這也是那些在工商業中發家的暴發戶們最喜歡的風格,他們可能認為置身在一片金碧輝煌之中就能彌補他們在階層上的那些劣勢。


    牆上則是掛滿了二流的風景油畫和上個世紀的肖像畫,盡管藝術價值有限,但這裏的主人還是給所有的油畫都做了一副鎏金的畫框,不知是為了彰顯他對藝術的品味還是為了炫耀他的財富。


    不過這裏的沙發椅倒還算軟硬合適,坐上去之後沒有任何的不適感。


    “先生們別著急,我這就為你們端來熱茶和甜點。”


    管家殷勤地向勞倫斯說道,說罷便要抽身離開。


    “慢著。”勞倫斯直接出聲叫住這管家,招手示意他走近點,沉聲說道:


    “我們不是來做客的,茶和點心就免了。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管家戰戰兢兢地走到勞倫斯麵前,眼神飄忽地點點頭道:


    “是...我當然會全力配合您的。”


    “很好,讓·杜巴利平時就住在這裏嗎?”勞倫斯問道。


    “是的,杜巴利大人應該隻有這一處房產。”管家連忙迴答道:


    “不過他經常會待在自己的產業裏過夜,您知道的,那些賭場啊澡堂啊什麽的...”


    勞倫斯微微點頭,如果杜巴利確實隻有這一處住宅的話,他很有可能會把一些重要的物件資料留在這裏而不是那些商鋪裏。


    畢竟那些產業裏人多耳雜的更不安全,而且他也絕不會料到自己在黎塞留公爵的庇護下還能被人搜查到家裏來。


    於是勞倫斯掰弄著手指,不緊不慢地隨口問道:


    “剛剛在門外的時候,你在刻意阻撓我們進來吧?”


    “我...我哪敢阻撓您調查。”


    管家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悻悻地笑著說道:


    “隻是因為杜巴利大人的許多財產和私人文件都在這宅子裏,我必須慎重一點,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難處。”


    “哦?”勞倫斯有些意外地抬眉看了這管家,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到了杜巴利的私人文件。


    在勞倫斯的預料中,這管家應該全力掩埋杜巴利的秘密才對,於是皺眉吩咐道:


    “你說杜巴利的財產和私人文件都在這?我們的調查需要這些證據。”


    “當然當然,我這就為您取來。”


    管家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隨後在勞倫斯的默許下一路小跑著離開了會客廳,招唿了幾個仆人一起上了二樓的大書房。


    看著這管家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了勞倫斯的要求,格羅索也有些奇怪地說道:


    “沒想到還挺順利的,我還以為要對這個小老頭也逼供一下呢。”


    勞倫斯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隻是低頭沉思著。


    他也覺得這管家前後態度的轉變過於怪異,明明剛剛還召集了全部仆人打算兵戎相向,現在卻又要主動把杜巴利的秘密拱手奉上。


    雖然勞倫斯也對這管家進行了一番威脅要求他協助自己,但勞倫斯可不覺得自己的一番話能夠讓他如此主動地將杜巴利的一切出賣給自己。


    ...


    勞倫斯他們在會客廳裏等了好一會兒時間,才看見那管家指揮著六名高大的男仆協力搬運著一個銀白色的保險箱從樓上走下。


    這保險箱足足有半張桌子大小,即使是搬運這一小段距離也讓那些男仆累得夠嗆,大口喘著粗氣將這保險箱放在了會客廳裏。


    “唿...”


    管家雙手撐在這保險箱上,諂媚地笑著說道:


    “波拿巴閣下,杜巴利大人要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一定會放在這箱子裏。連我也不知道裏麵具體有什麽,隻知道杜巴利大人重要的房產地契,金銀珠寶,文件信件應該都在裏麵。”


    格羅索站起身圍著這保險箱轉了一圈,伸手像拍西瓜一樣在上麵拍了拍,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嘶...真夠結實的,這可不是什麽鐵皮箱,簡直是個大鐵塊。”


    格羅索驚訝而興奮地說道,能被這種箱子嚴密保守的,當然不會是什麽簡單的東西。


    勞倫斯瞥了一眼這保險箱,那上麵還有一層層淺色的花紋,看上去便是做工精良。


    尤其是在鎖孔的下方還刻印著某人的姓名縮寫,並不是杜巴利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鎖匠的姓名。


    這也說明那鎖匠對這把鎖十分有自信,才會用自己的名譽來擔保它的安全性。


    勞倫斯看著上麵的鎖孔問道:


    “鑰匙在哪裏?我們隻要裏麵的東西作為證據。”


    “十分抱歉,波拿巴閣下...”管家長長歎了一口氣,遺憾地搖頭說道:


    “我這種仆人當然不會配有保險箱的鑰匙,這您得親自問杜巴利大人了。”


    “是嗎,我知道了。”


    勞倫斯仔細看著這管家的麵部表情,對這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輕輕頜首,隨後對著自己的侍衛吩咐道:


    “來人,先把這個箱子搬上馬車。”


    “喂,勞倫斯。”格羅索忽然皺緊眉頭,用意大利語對勞倫斯說道:


    “杜巴利在昨晚可沒有提到他有什麽鑰匙,他的身上也沒有。”


    “我知道。”勞倫斯輕輕點頭,斜了一眼那管家說道:


    “但也不在這個人身上。即使之前在,他肯定也在昨天就處理掉了。這樣的小玩意兒往塞納河裏一丟就別想有人找到。”


    “這麽說那鑰匙估計是找不著了。”


    格羅索皺眉看著那厚實的保險箱,小歎了口氣說道:


    “這箱子的鎖都是嵌入式的,想打開估計要費一番功夫了。”


    “無妨,巴黎內肯定有鎖匠能打開這箱子。”


    勞倫斯並不在意地說道。


    哪怕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工匠,勞倫斯大不了將這箱子搬到杜尹勒裏宮去,那裏可是有一個大師級的鎖匠。


    “波拿巴閣下,我這就派人幫您搬出去。”


    見勞倫斯收下了這箱子,管家頓時喜出望外地說道,連忙親自招唿著幾個仆人將這口保險箱抬出門外。


    “接下來咋辦,有價值的東西應該都在那箱子裏了。”


    格羅索看著管家殷勤的身影,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說道:


    “我們直接迴去嗎?”


    勞倫斯臉色陰沉地看著那管家隨著搬運保險箱的仆從走出門外,又眯眼看了看玄關處那散落著的棍棒與柴刀,緩緩搖頭。


    “不走?你覺得還有東西?”格羅索皺眉問道:


    “杜巴利應該不會料到他的老巢被人查抄,所以那保險箱裏的應該就是全部了。”


    勞倫斯揚起下巴指了一下那些棍棒,搖頭說道:


    “不,你注意到沒。我們剛剛準備破門而入的時候,他們是真的準備要武力抵抗的。僅僅是杜巴利的個人財產和私密文件的話,他們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你是說...?他們還瞞著什麽東西?”


    格羅索聽罷頓時摸著下巴沉思起來,他也察覺到了這管家有些過於殷勤,似乎想要趕緊把這保險箱塞給他們然後催促他們離開一樣。


    “應該是了,而且是足以置他們這些人於死地的東西。”勞倫斯認真說道。


    勞倫斯不相信那管家和仆人們會忠誠到為了守護杜巴利的財產而與自己動手,他們想要隱瞞的必然是更重要的東西。


    “嘿嘿嘿,有意思了,我就喜歡危險而致命的東西,當然是對別人的。”


    格羅索一下子站起身,望了一眼前庭中還在費力搬運保險箱的仆人們,主動說道:


    “他們一時半會也迴不來,我帶人去搜?”


    “去吧,注意地下室或者密室暗格之類的。”勞倫斯點頭許可道。


    ...


    當格羅索迴到會客廳找到勞倫斯之時,時間僅僅過去了十幾分鍾。


    外麵的那些人則好不容易將保險箱搬到了馬車旁邊,正在想辦法將其抬進離地將近一米高的車廂內。


    “喂,小子,你說對了。”


    剛一進會客廳,格羅索便直接衝著勞倫斯說道。


    他的臉色是極為少有的嚴肅與凝重,沒有一絲平常的玩世不恭。


    至於跟隨在格羅索身後的精密射手們也無不是皺緊了眉頭低聲痛罵著什麽,顯然是看到了一些令他們印象深刻的東西。


    勞倫斯站起身,和格羅索對了個眼神,點點頭,瞟了一眼窗外,沉聲吩咐道:


    “格羅索,帶我過去。其餘人埋伏在門口,等那些人迴來之後立刻控製住他們,盡量不下死手。”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格羅索則帶著勞倫斯穿過會客廳,順著一段樓梯下到了這座住宅的地下室。


    這裏看上去沒有什麽問題,隻是一個用來儲存雜物和廢棄物件的地下室而已,到處都是雜亂擺放的木箱。


    勞倫斯甚至還看見了一套鏽跡斑斑的半身板甲,從它旁邊扔著的那些廢舊鐵器來看這顯然不是文物古董,隻是一套垃圾而已。


    “聞到什麽味道了嗎?”格羅索皺眉提醒道。


    “味道...”勞倫斯吸了兩下鼻子,這才注意到空氣中除了灰塵還夾雜著一股令人忍受的腐臭味。


    這就像是一隻剖腸破肚的鯨魚體內沒有消化完的食物殘渣的味道,另外還有幾分人類糞便的膻臊味。


    “這可不是什麽廚房垃圾,勞倫斯。”


    格羅索看了一眼察覺到異常的勞倫斯說道,徑直走到地下室的一個角落,將一口完全不起眼的木箱一腳踢開。


    隻見那木箱下方竟然還有一個口徑略小的地洞,用木梯連接著通向更下方的一層。


    “一個密室?等等...”


    勞倫斯皺眉朝著地洞走去,卻忽然在耳邊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這聲音是從下麵的密室傳上來的,很嘈雜,似乎是經過了上百次反射折射才達到勞倫斯的耳中。


    而這陣聲音的組成更是讓勞倫斯不禁愣在了原地:


    “狗叫聲...還有女人的哭聲?”


    “沒錯,勞倫斯。”


    格羅索往地洞下麵瞥了一眼,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陰沉,低聲說道:


    “下麵是十幾口鐵籠。”


    “什麽意思?”勞倫斯站在原地問道。


    格羅索沉默了一陣子,似乎有些話對於他這個水手來說都是難以啟齒的。


    說罷,即使是格羅索這樣殺人如麻者的眼中也流露出憐憫與憤怒,一把握拳錘在牆上,低吼著說道:


    “杜巴利...老子真後悔昨天沒陪他好好玩玩。”


    勞倫斯捂著嘴巴,閉上眼睛稍微克服從胃中湧上來的嘔吐感,而後搖頭說道:


    “別急,格羅索,你還有機會的,許多許多機會,但得在我榨幹他的最後一絲價值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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