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擊事件我會自己處理的,這事就先放到一邊吧,我保證不會牽連到你。”


    黎塞留公爵麵無表情地掃過眼前綻放的花叢,沉聲說道:


    “現在的關鍵是王儲。”


    雖然莫普大法官這毫無收斂的頂撞讓黎塞留公爵也有些惱怒,但他還是將這份個人情緒深深地隱藏了起來。


    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素質早在幾十年前他就已經具備了。


    如今的黎塞留公爵雖然在政界和貴族圈中都有著龐大的影響力,但他的手上確實沒有實質性的權力,因此他還是十分需要手握巨權的莫普大法官站在自己一側。


    而莫普大法官見黎塞留公爵自降身份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也就哼了一聲,順勢結束這個話題道:


    “昨天下午我就迴巴黎了,王儲那邊我也沒什麽消息。”


    “也就是說...王儲來巴黎的決定應該是臨時起意。”


    黎塞留公爵伸手拈了一隻白百合放在鼻下嗅了嗅,轉動著花梗說道:


    “看來是受了勞倫斯·波拿巴的鼓動吧,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用了什麽手段說服了國王。”


    莫普大法官的怒火顯然沒有完全散去,聽到黎塞留公爵又提起那個該死的科西嘉總督,忍不住撇嘴說道:


    “還能有什麽手段,絕對是用花言巧語蠱惑了國王。那小子簡直比一隻密林中的眼鏡蛇還要陰險狡詐,哼。”


    黎塞留公爵無奈地將手中的百合花丟到一邊,活動兩下脖子,說道: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優點。話說迴來,王儲的這次駕臨應該不是出於政治目的,就算有政治目的,應該也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嗯...這倒是沒錯。”


    莫普大法官沉吟片刻之後點頭讚同道。


    兩人都明白,路易國王並不希望激化舒瓦瑟爾公爵與黎塞留公爵的鬥爭,他最樂意看見的還是兩派能夠和諧共處下去。


    當然,黎塞留公爵肯定不樂意於維持現狀共處下去,畢竟那意味著舒瓦瑟爾公爵繼續執掌大權,自己和家族的後輩們則是離政治的中心越來越遠。


    不過路易國王既然希望兩派和解,那麽派路易王儲前來巴黎的用意就肯定不是打壓黎塞留公爵一派,而是另有目的。


    這一點也是兩人的共識。


    “雖說如此看來,舒瓦瑟爾和波拿巴不敢明目張膽地利用王儲來對抗我們,但他們也肯定不會放棄王儲的政治價值。”


    莫普大法官雙手撐著下巴,臉色陰沉地分析道: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會有些被動了。”


    “應該是這樣,是要轉攻為守了。”


    黎塞留公爵微微頜首道:


    “不過...隻要我和貝圖拉男爵的計劃開始執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和英國大使的那些密謀?行吧,希望你確實有把握,公爵閣下。”


    莫普大法官將信將疑地瞥了黎塞留公爵一眼,聲音很是輕佻的說道。


    他對於黎塞留公爵已然不像當初那般信任和倚賴了。


    ...


    而在另一邊,被無數雙眼睛盯上的杜尹勒裏宮已然成為了巴黎的一個焦點。


    不僅是政界人物,各行各界的市民都在猜測和打探王儲殿下此番駕臨巴黎的目的。


    僅僅過去了幾個小時,不少權貴就已經派出了自己的手下,令他們駐守在杜尹勒裏宮周圍的街道和店鋪內,時刻關注著宮殿內外的動向。


    包括各大報社也都準備將路易王儲駕臨巴黎作為明日的頭版報道,此刻已經把他們幾乎所有的記者全都派來了杜尹勒裏宮周圍。


    隻要看看杜尹勒裏宮周圍那人滿為患的咖啡館與餐廳,就能知道有多少人正將他們的視線聚焦在這座昔日的王宮上。


    到了傍晚時分,一輛突兀的馬車忽然闖入了一眾探子的視線。


    那馬車通體烏黑,十分樸素,沒有任何誇張的裝飾,正慢悠悠地朝著杜尹勒裏宮駛去。


    這馬車顯然不是某位貴族的座駕,因為車廂側壁並沒有繪製紋章,而且大多數貴族也不會搭乘這般沒有個性與特色的馬車出行。


    車夫穿戴著白手套和灰色禮服,但看上去緊張兮兮的,似乎是頭一次駕車來到杜尹勒裏宮這般深宮禁地。


    最終,這馬車平穩地停在宮殿大門前。


    兩位衣著華貴,披著短披風拄著手杖的紳士從馬車中走出,一同站在大門前。


    他們在原地做了幾個深唿吸,似乎比那車夫還要緊張。


    “嗯...?那是...”


    不遠處的一個探子眯著眼睛張望片刻,幹他們這一行的自然也都是消息通達之人,很快便認出那兩位紳士,驚訝地說道:


    “那是蒙馬特爾和梅利勳爵,他們怎麽出現在這裏?”


    周圍的幾人聽罷也連忙竊竊私語起來:


    “你是說法蘭西商業銀行的蒙馬特爾和證交所主席梅利勳爵?這兩位都是金融界人士啊。”


    “難道說王儲殿下此行和金融界有關?”


    “不好說,還是先觀望觀望吧。”


    “我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報上去。”


    人群中最為興奮的當然是那些財經報紙的記者了,能夠在這裏看見他們的老熟人,意味著最近的金融界必然會有一個大消息了。


    ...


    “真沒想到,王儲殿下竟然邀請我們共進晚餐。”


    杜尹勒裏宮門前,蒙馬特爾先生很是緊張地拽了拽領結,說話都有些哆嗦了:


    “快幫我看看,老朋友,我這身衣服沒有問題吧,我可不想在王儲殿下麵前出醜。”


    “得啦得啦,冷靜點,蒙馬特爾,你這一路都問了我不下二十遍這個問題了。我的迴答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非常得體。”


    梅利勳爵在蒙馬特爾先生的背上拍了兩下,示意他冷靜下來,說道:


    “這次邀請是波拿巴閣下發出的,應該是問我們科西嘉國家白銀公司上市的事情,你可別在王儲殿下麵下搞砸了。”


    不過,嘴上這麽說的梅利勳爵也沒比蒙馬特爾先生好到哪去,他也正緊張無比地摳著手杖,不停做著深唿吸試圖平靜下來。


    對於這兩人來說,能夠和未來的國王共進晚餐,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榮幸。


    當然,兩人也都很清楚,這次邀請是波拿巴閣下發出來的,換句話說是波拿巴閣下給他們爭取到了這個幾輩子難得的機會。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可是欠下勞倫斯一個不小的人情。


    在門前踟躕了片刻之後,兩人才勉強使自己平靜下來,緩緩走進了杜尹勒裏宮。


    ...


    宴會廳內燈光璀璨,一切的布置都還是按照一百多年前王宮的規格。


    純銀的凋花餐具與從馬賽運來的進口瓷器茶具,桌上的絲綢餐布與身下的沉木座椅,全部都是最為上乘的品色。


    這讓生活佘豪的蒙馬特爾先生與梅利勳爵也不禁感到自愧不如。


    當然,在王儲殿下麵前,這一切的物質享受都顯得暗然失色了。


    即使已經向路易王儲行禮了,坐在位上的蒙特馬爾先生和梅利勳爵仍是感到一陣緊張,尷尬地保持微笑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二位是梅利和蒙特馬爾是吧?”


    路易王儲倒是沒有在意兩人戰戰兢兢的樣子,而是興趣盎然地看著他們說道:


    “我剛從勞倫斯那兒聽到過你們,金融家,真有意思。”


    凡爾賽宮裏隻有那些自命不凡的貴族出沒,在那裏生活至今的路易王儲還沒有和精明的金融家們打過交道。


    “呃,感謝您的誇讚,真是我們的榮幸。”


    兩人頓感受寵若驚,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


    從他們這高度重合的台詞來看,估計也是為了這場晚餐準備良久。


    “咳咳”勞倫斯輕輕咳嗽兩聲,微笑著說道:


    “這次邀請兩位共進晚餐主要是討論國家白銀公司上市的事情,至於王儲殿下為什麽也在...”


    路易王儲則立馬興奮地接話道:


    “我已經被祖父,哦不,是國王陛下任命為王室財務總監,因此也要參加到這家公司的運營中去。”


    話音一落,對麵的蒙馬特爾先生與梅利勳爵均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這兩人的聰慧都能看出來,那個所謂的王室財務總監就是個虛銜,甚至之前都沒有這個職位存在,而路易王儲來到巴黎的目的竟然是為了參與到國家白銀公司的經營?!


    這話要不是路易王儲親自說出來,蒙馬特爾先生是斷然不會相信高高在上的王儲殿下會自降身份來到巴黎管理一家公司。


    甚至路易王儲還不是這家公司的完全所有者,真正的控製權是在旁邊那位年輕人,勞倫斯·波拿巴的手上。


    “波拿巴閣下究竟是有多大的能量...不僅能讓舒瓦瑟爾公爵為他出麵,現在還把王儲殿下請來了,這真是...”


    蒙馬特爾先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偷偷瞄了勞倫斯兩眼。


    他對巴黎政治界頂部的那些鬥爭並不清楚,他隻知道勞倫斯竟然能說動這兩位權勢滔天的人物來給他的公司效力。


    一想到這裏,蒙馬特爾先生更加堅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借助科西嘉國家白銀公司這個機會攀上波拿巴閣下的大腿。


    旁邊的梅利勳爵也是同樣的想法,他已經決定好了,對科西嘉國家白銀公司一定要用最寬鬆的監管,絕對不能得罪了勞倫斯。


    “嗬嗬...波拿巴閣下您放心,流程就要走完了。”


    蒙馬特爾先生笑容可掬的說道,同時從大衣裏掏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勞倫斯,補充道:


    “這是我們為您...編纂的公司報表,您可以現在就過目一下,我們這也可以隨時做出一些調整。”


    勞倫斯點點頭,接過文件袋打開,將裏麵幾份會計報表拿了出來。


    路易王儲也連忙湊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報表上那一行行令人眼花繚亂的密集數字。


    “資產負債表...這是做什麽的?”路易王儲不解地問道。


    勞倫斯則耐心地解釋道:


    “這是體現企業財務狀況的最基本報表,殿下您看,這邊是資產項,這邊是負債項,這兩項的差值則是所有者權益項,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淨資產...”


    對麵的兩人看著勞倫斯給路易王儲講述這些入門級別的會計知識,臉色不禁有些怪異。


    在他們的認識裏,還沒有哪位大貴族乃至於王室成員願意主動去學習財務知識的,這屬實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這兩人當然也不敢去打擾勞倫斯的講授,隻得保持著微笑等待勞倫斯將這些報表還有一些基礎的財務指標介紹給路易王儲。


    ...


    “嘶...這樣看來,還真是有些複雜啊。”


    好一會兒過後,路易王儲揉著有些發昏的腦袋皺眉說道。


    本就沒什麽財務觀念的王儲殿下第一次接受這些東西自然很是吃力。


    “學習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殿下,不用為此而失落。”


    勞倫斯笑著說道,將這些報表裝起來收好,而後扭頭看向蒙特馬爾先生道: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相信這些報表會讓我滿意的,當然,也會讓投資者們滿意的。”


    “您的肯定就讓我十分愉悅了。”蒙特馬爾先生連忙堆笑迴應道。


    勞倫斯微微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笑著問道:


    “對了,蒙特馬爾先生,前幾日給你提供的消息沒錯吧?”


    幾天前,勞倫斯在觀測值日報上登出莫普大法官將要管控金融市場的消息之後,市場果不其然的出現了悲觀情緒,迎來了一波普遍的價值下跌。


    提前得知這個消息的蒙馬特爾先生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了,於是急忙說道:


    “當然沒錯,這我一定要好好感謝您,那實在是一個寶貴的情報。”


    勞倫斯微笑說道:


    “你會有機會的,不過我更想知道,現在市場上投資者們的態度如何了,他們的投資策略應該都轉為保守了吧?”


    蒙特馬爾先生雖然不知道勞倫斯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點頭解釋道:


    “沒錯,不少人都拋售了一批股票和債券,套出了一大筆資金。現在的市場仍是有些萎靡,他們應該會謹慎地分配這筆資金的。”


    “也就是說現在市場上有一大批渴望流動的資本呐,真不錯。”


    勞倫斯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梅利勳爵問道:


    “那麽,上市的流程進行的如何了?”


    “您放心,流程已經基本上完成了。”梅利勳爵一絲不苟地說道:


    “您隻需要確認目前公司的股權結構並決定這次將要發行的股票數量,我們就可以為國家白銀公司掛牌上市。隻要您決定好了,甚至明天都可以。”


    “很不錯,很有效率,梅利勳爵。”勞倫斯點頭肯定道:


    “不過上市的日子不用著急確定,在此之前還有件事想要麻煩你。”


    “當然當然,您直接說吧。”聽到勞倫斯有求於自己,梅利勳爵連忙迴話道。


    “證交所和各家報社應該很是熟絡吧?尤其是財經報紙。”勞倫斯肯定地問道。


    梅利勳爵點點頭,疑惑地說道:


    “是的沒錯,我們也會通過報紙來公布通告。”


    “我希望您能以證交所的名義邀請所有報社的記者,請他們後天中午在巴黎證券交易所一聚。別忘了告訴他們,我與王儲殿下也會出席。”


    勞倫斯身子後仰,兩眼微眯地看著梅利勳爵說道。


    “這...所有報社的記者?您是想...?”梅利勳爵很是吃驚地問道。


    隻見勞倫斯輕笑一聲,緩緩搖頭說道:


    “他們不是喜歡新聞嗎,我去給他們弄個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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