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鴉群的粗劣嘶啞聲盤旋在這片樹林,這群嗅到血腥味的食腐動物已經布滿枝頭,瞪著純黑的眸子注視著下方的屍體。


    真他娘的是犯了邪了。


    格羅索罵罵咧咧地念叨著,翻找出一個鐵質水壺將自己身上的血汙稍微衝洗一番。


    親自參加到方才戰鬥中的格羅索更是感覺到一絲怪異,這群馬匪的戰鬥素質簡直堪憂,沒有一個人能在自己的手下走過三招。


    從他們這簡陋的裝備和低下的素質來看,與其說是窮兇極惡的馬匪,倒不如說是一群臨時拚湊起來的乞丐惡棍。


    這些人要是為了這一車車的銀幣而鋌而走險倒還說得過去,但他們這種戰鬥力竟然是以截殺勞倫斯為目的,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勞倫斯從車廂中走出,揮手扇了扇鼻子前那濃鬱的血腥味,找到格羅索皺眉問道:


    處理完了?情況如何?


    格羅索擦了一把身上的血痕,說道:


    跑了不少,剩下的也基本都死了,不過應該還是有幾個活口。


    說著,格羅索隨便找了個倒在地上的馬匪,把他身上的袍子踢開露出了裏麵赤裸且瘦骨嶙峋的軀體,搖頭說道:


    不過很奇怪...你看這些人,瘦的和皮包骨一樣,估計平日裏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我可沒見過哪個地方攔山頭的有這麽慘。


    嗯...確實不對勁,給我找個活口來,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麽。


    勞倫斯微微點頭說道,還是準備從這些馬匪口中套出些情報。


    格羅索也很是利落地給勞倫斯扛過來一個奄奄一息幾乎馬上就要斷氣的馬匪,之後便親自騎了匹轅馬在這塊地區警戒,以免有敵人的增援來襲。


    勞倫斯瞥了一眼這馬匪還在滲血的胸口,也懶得與他廢話,畢竟還不清楚此地會不會有第二波襲擊,於是開門見山地說道:


    這裏離凡爾賽也就一小半的路程,到了凡爾賽找了醫生你興許還能活下來。現在,我問你答,滿意了我會帶上你,不滿意的話你就躺在這等著烏鴉啄你的眼珠吧。


    盡管很是淒慘,那馬匪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哪怕是被關進地牢裏等著送上斷頭台,也比在這荒山野嶺裏被烏鴉一點點啄開胸膛蠶食內髒要好得多。


    誰派你來的?勞倫斯冷聲問道。


    亞爾科·勞頓...馬匪掙紮著吐出一個十分普通的人名,聽起來也隻是一個小頭目的名字而已。


    你是誰的人?勞倫斯繼續問道。


    聽到這問題,那馬匪才稍微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但求生的渴望還是立刻戰勝了一切想法,他緩緩說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被稱為乞丐之王,住在巴黎的下水道裏...我也沒見過他。


    乞丐之王?


    勞倫斯並不在意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一個下水道裏的鼠輩盡管自封為王,但本質上也就是個黑幫頭領而已。


    對於這樣的人物,勞倫斯不說用一個巴掌,單單是用一個手指也能把他按死,他也不可能會不知天高地厚到主動派人襲殺自己。


    在接連詢問了一連串問題之後,勞倫斯也大概掌握了這些馬匪所知道的全部情報。


    他們都是活躍在巴黎底層的乞丐、小偷或是貧民,名義上也都隸屬於那個所謂的乞丐之王手下。


    而在今晚他們忽然就被自己的頭目所召集起來,倉促之間要求他們騎馬跟上勞倫斯的車隊,並在半途中進行截殺。


    除此以外,這些馬匪們就什麽也不知


    道了,召集他們的頭目們也沒有告知額外的內容。


    怎麽樣了?是誰幹的?


    騎馬巡視了一圈的格羅索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迴到車隊之後,見勞倫斯這邊的逼問也已經結束,於是立刻走上前問道。


    直接命令襲擊的是一個黑幫頭領。


    勞倫斯搖頭說道:


    叫什麽乞丐之王,下水道的鼠輩而已。


    格羅索應付著點了點頭,他來到巴黎也沒多久時間,自然也不知道這個所謂的乞丐之王是何許人物。


    所以,要從這個什麽乞丐王下手了?格羅索問道。


    這倒不用,他恐怕就是個打手而已,背後指使的肯定另有其人。勞倫斯搖頭說道:


    不過他竟敢接受指使真的派人來襲殺我...看來這次迴到巴黎之後要對下水道來次滅鼠行動了。


    雖然勞倫斯在巴黎的兵力也就二十名精密射手,但他隻要放出話去,相信不論是軍隊係統還是警察係統都很樂意替他對巴黎的下水道進行一次清理。


    而在這時,旁邊幾名驚魂未定的車夫聽到了勞倫斯的話語,猶豫著上前說道:


    大人,您剛才是說乞丐之王嗎?


    沒錯,你們認識這人?


    勞倫斯扭頭問道,這些車夫平日就生活在市井之中,他們肯定對這些地下世界的人物了解更深。


    為首的車夫點頭說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這個人在貧民窟也算是出了名,相當多的盜賊強盜都在他手下做事,傳說有上千人都隸屬於他。


    上千人?看來後台也夠硬啊。勞倫斯點頭說道,在巴黎聚集起如此規模的一個團夥,他們的背後必然是有人作保護傘的。


    是的沒錯...車夫緊接著說道:


    其實乞丐之王的後台在巴黎都算不上什麽秘密,就是那個讓·杜巴利。


    讓·杜巴利?


    聽到這個名字的勞倫斯確實有些意外。


    不過勞倫斯倒不是驚訝於讓·杜巴利和那個乞丐之王有關係,讓·杜巴利既然經營著數量眾多的賭場和妓院這種灰色產業,那麽他的手肯定不會有多幹淨。


    而讓·杜巴利作為將杜巴利夫人引薦進上流社會的人物,他在黎塞留公爵的派係中雖然沒有特別高的地位,但也算得上是骨幹成員,包庇一個所謂的乞丐之王自然不成問題。


    真正讓勞倫斯有些意外的是,讓·杜巴利很有可能和這次襲擊扯上關聯。


    讓·杜巴利的背後是黎塞留公爵...黎塞留公爵除非是腦子中風了才會下令對我發動襲擊,而且黎塞留公爵真要襲擊我也不會派出這種雞鳴狗盜之徒。


    勞倫斯看著滿地的屍體和血泊,皺眉沉思著:


    而讓·杜巴利本人也不會蠢到做這樣的事,我與他算是無冤無仇,殺了我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就在勞倫斯沉思之時,隻聽格羅索忽然發現了什麽,大聲喊道:


    喂!勞倫斯,過來看看!


    聽見喊聲的勞倫斯也立刻抽身跑到格羅索身邊,他正在聚攏方才那些襲擊們遺留下來的馬匹。


    格羅索拍了拍他身前的一匹黑馬,神色嚴肅的圍著這黑馬轉了一圈,忍不住咂了下嘴,說道:


    小子,看出來什麽不對勁了嗎?


    勞倫斯掃了一眼這高頭大馬以及它那柔順光亮的皮毛和健壯的四肢,頓時麵露意外之色,點頭說道:


    這可算得上一匹好馬了吧...


    說罷,勞倫斯又打量了一番剩下來的幾匹駿馬,皆是身強體壯而活力


    充沛,皮毛也都是被用心打理過的,看上去柔滑而舒適。


    格羅索點頭說道:


    這些馬清一色都是六七歲的牙口,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好馬。而且,我雖然不懂這是什麽品種,但這體型...肯定是貴族老爺們打獵騎的獵馬。


    打獵用的獵馬?


    勞倫斯兩眉一抬,又仔細看了一遍這些連體態都飼養得很是一致的馬匹,心中也漸漸敲定了想法。


    不論是那個乞丐之王還是讓·杜巴利,他們的財富和地位都不可能讓這些乞丐貧民們騎著貴族專用的獵馬前來截殺自己。


    也就是說,這些馬匹肯定是另有他人提供的。


    再結合讓·杜巴利的背景來看,這些獵馬極有可能就是出自黎塞留公爵的府邸或是莊園之中。


    而黎塞留公爵本人又不可能做出發起襲擊這樣不理智的決策,那麽有動機且有能力發動這次襲擊的人物...


    所有的線索都已經被串到一起,所指向的目標已然唿之欲出。


    看來親愛的法爾科內伯爵對我真是恨之入骨啊,能幹出這樣失了心智的事情,之前我還好心地拜托黎塞留公爵給他帶去問候了呢。


    勞倫斯臉色陰沉地撫摸著眼前獵馬的毛皮,低聲說道:


    不過我還真得感謝他,主動給我遞了把刀子過來...


    ......


    簡單地將戰場打掃之後,勞倫斯下令將六名一息尚存的馬匪帶到車上,準備將他們送到凡爾賽進行救治。


    畢竟他們可是這場襲擊的人證,留著這些馬匪也會給勞倫斯帶來不少方便。


    隨後格羅索又帶著幾名射手在周遭區域騎行巡查了一圈,徹底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讓車隊恢複原樣,繼續朝著凡爾賽行進。


    由於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車隊的行進也變得更加謹慎了,直到接近午夜時分才抵達凡爾賽,並直接暫住在舒瓦瑟爾公爵的莊園之中。


    莊園管家的美夢被勞倫斯一行人的到來給驚擾了,不過他也不敢有絲毫怨言,身上還穿著絲綢睡衣就趕緊跑下主樓前去迎接。


    這...這,波拿巴閣下,您這是怎麽了?


    莊園管家親自提著一盞油燈,看著眼前這一輛輛血跡斑斑的馬車以及奄奄一息的傷員,瞪大眼睛問道。


    勞倫斯揮手示意手下將那幾個馬匪帶上前來,對莊園管家吩咐道:


    簡單來說,我們遭受了一場襲擊,我需要醫生救治傷員。


    襲擊?我的天呐,在凡爾賽怎麽會遭受襲擊,您沒有受傷吧?莊園裏就有私人醫生,我這就派人請他過來。


    莊園管家驚訝地捂著嘴巴,神色慌張地說道,隨後趕忙指派下人去將勞倫斯這一行人安頓好。


    ...


    而與此同時,黎塞留公爵的府邸內。


    看來明天是個好天氣啊...


    府邸主樓的陽台上,黎塞留公爵仍是和幾個小時前一樣躺在搖椅裏,心神不定地望著頭頂的明月。


    一旁圓桌上的茶壺早已是空空如也,但黎塞留公爵也沒有再令下人去添。


    平日裏,午夜時分的黎塞留公爵早已經進入了夢鄉。


    但在今晚,即使眼中已經爬上了幾縷顯而易見的血絲,黎塞留公爵也仍是忍著困意,坐在陽台上吹著唿嘯的晚風。


    自己的長孫法爾科內伯爵在傍晚時分衝出府邸之後便一直未歸,起初黎塞留公爵還沒怎麽放在心上,隻當這位受到打擊的孫子是要去哪裏發泄一番而已。


    然而,兩個多小時前,府邸管家卻向黎塞留公爵報告了一件很是怪異的事情:


    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竟然得到了法爾科內伯爵的授權,從自己位於聖克盧的狩獵莊園裏騎走了數十匹獵馬。


    聖克盧是一個位於巴黎與凡爾賽之間的小鎮,這個特殊的位置也讓黎塞留公爵有了一股不對勁的預感。


    這股不好的預感也讓黎塞留公爵徹夜難眠,一直吹著晚風直到現在。


    而就在這時,隻見府邸管家再次小心謹慎地走到黎塞留公爵身後,鞠躬說道:


    公爵大人...


    管家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猶豫。


    怎麽了...?黎塞留公爵略顯蒼老而疲憊地問道:


    又有什麽壞消息啦?


    不,是法爾科內伯爵大人,他從外麵迴來了。


    哦?黎塞留公爵這才恢複了一些精氣神,微微坐起身,冷聲吩咐道:


    把他帶進來吧。


    幾分鍾過後,法爾科內伯爵便站在了黎塞留公爵身後。


    此時的法爾科內已經全然不是那個巴黎內聞名的花花公子了,他曾經引以為傲的秀麗金發早已亂成了鳥窩,甚至還有虱子在裏麵蹦跳,不知道上次洗頭是什麽時候。


    身上的襯衣更是髒亂不堪,各種餐食的汁水都濺在上麵而沒有清洗,即使是幾米開外的黎塞留公爵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腐臭味。


    眼神之中更是沒有一絲光彩,眼球裏的血絲比黎塞留公爵眼裏的還要密集幾倍。


    如果是一個陌生人,絕對猜不出來這是大名鼎鼎的黎塞留家族的未來繼承人,而隻當作是某個貧民窟裏的瘋子而已。


    你去哪了,親愛的法爾科內。


    黎塞留公爵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孫,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問道。


    法爾科內伯爵愣在原地,遲遲沒有迴答,好似一尊站立的屍體。


    過了半分鍾之後,他又忽然急聲說道:


    沒什麽,祖父,出去逛逛。


    逛逛?黎塞留公爵皺眉瞥了他一眼,說道:


    總不會是和幾十個乞丐騎著馬在聖盧克閑逛吧?嗯?


    法爾科內伯爵一言不發地沉默著,低頭看著地板,又是過了良久他才緩緩說道:


    我是不會和那些賤民待在一起的。


    哦?那你是...?黎塞留公爵從躺椅中站起身,踱步到法爾科內伯爵身前問道。


    殺人。


    法爾科內伯爵猛然抬起頭,雙眼狠瞪著黎塞留公爵,忽然大口喘著氣說道:


    我派他們去殺人。


    殺人?殺誰...黎塞留公爵在原地呆了一下,大腦忽然一陣空白。


    當提到這個名字時,法爾科內伯爵整個人都在發抖,連牙床都不停在顫動,低吼般的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裏鑽出來的一樣:


    勞倫斯·波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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