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簡直就是一群飯桶!請原諒我這麽刻薄的形容,但是此刻的我根本想不到任何委婉的說辭了。哦!我在道歉什麽呢,反正你們也聽不懂!”


    在眾多小姐以及勞倫斯的注目下,瑪麗王儲妃很是崩潰地對著她身前的兩個傭人怒喝著,她那張精致的臉蛋也已經漲的一片通紅。


    而麵對瑪麗王儲妃的嗬斥,他麵前的兩個傭人隻是把手抱在腹部,低下頭默默聽著,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就連臉上也沒有一絲驚恐或是愧疚,反而布滿了無所謂的表情。


    其中一個傭人甚至還很是囂張地微微抖著腿,很是無聊地打發著時間,全然不把這位王儲妃殿下的斥責放在眼裏。


    “嗯?這倒有些怪了...”


    這兩個傭人的怪異表現自然逃不過勞倫斯的觀察,而勞倫斯也對他們的行為感到很是奇怪。


    從瑪麗王儲妃斥責的話語來看,這兩個傭人根本不會說德語,那他們為何會成為這位王儲妃的貼身隨從,畢竟在凡爾賽宮廷裏找幾個會說德語的下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而且,瑪麗王儲妃也沒有攜帶她自己的仆人。作為受盡矚目的奧地利小公主,她當然不會是一個人孤身來到法國,一路上伺候著她的女傭下人少說也有上百人,而今天在她身邊的卻是兩個語言不通的法國傭人。


    甚至更進一步的說,即使那兩個傭人聽不懂瑪麗的話語,但是從她那動作和表情也完全能看出這位王儲妃正在極度的惱怒之中,可他們兩人卻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別看這兩人都衣裝得體並且戴著銀色假發,但他們始終都隻是個下人,按常理來說不會也不敢在王儲妃麵前如此囂張。


    “有點意思了...”


    察覺到異樣的勞倫斯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瑪麗王儲妃身上,對於這位未來的王後,她也足以讓勞倫斯認真對待。


    而就在勞倫斯觀察的同時,正在草地上閑聊吃茶的女士們也被瑪麗王儲妃弄出來的動靜所吸引,紛紛將目光投向她那邊,皺著眉頭捂著嘴巴,小聲說道:


    “這是哪位女士啊?連自己的下人都管教不好,真是失禮。難道她沒有接受過家庭教育嗎?”


    “是啊,還有她說的是什麽話呢,完全聽不懂。”


    “好像是高地德語,但我也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德語?這不會是那位奧地利公主吧,哦...看看她這個樣子,沒有一點巴黎人的風範,一定是了。”


    “老天啊,真為我們將來的國王感到擔憂。”


    ......


    一旁的瑪麗王儲妃在大聲嗬斥了一通之後也感到一陣筋疲力乏,一邊小口喘著氣一邊惡狠狠地盯著那兩個傭人。


    而她雖然聽不懂法語,但是也很快察覺到了女士們的皺眉注目和旁邊的一片非議聲,意識到了自己行為有些不妥。


    “真抱歉女士們,我會處理好的。”


    盡管知道她們聽不懂,瑪麗王儲妃還是對女士們提裙致歉道,隨後對身前的兩人招手說道:


    “你們兩個跟我到一邊來!”


    然而,那兩人看著瑪麗王儲妃對他們招手示意,卻仍是熟視無睹著,像木頭人一般矗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一直在招手示意的瑪麗王儲妃見這兩人毫無反應,頓時感覺自己尷尬得像是個滑稽的小醜,立馬又繼續忍無可忍地大喊嗬斥道:


    “你們耳朵聽不明白就算了,連眼睛也瞎了嗎?!”


    而草地上的女士們見瑪麗王儲妃又開始大喊大叫,更是接連搖頭歎氣著,對身旁的人抱怨道:


    “天呐,又開始了。”


    “本來還以為今日天氣和朗,是個外出遊玩的好日子呢。”


    “沒錯,真是讓人掃興。”


    “真希望哪個好心人能上去製止她。”


    ...


    相較於婦人們的抱怨與埋汰,勞倫斯始終坐在地上默默觀察著瑪麗王儲妃和她的下人,而在看到那兩人對瑪麗王儲妃的招手示意也無動於衷之後,勞倫斯也大概有了個猜測。


    “好吧,女士們。”


    勞倫斯站起身,整理一番稍微有些褶皺的衣襟,對著女士們鞠了一躬,微笑說道:


    “我很樂意為你們效勞,我這就上去與那位公主談談。”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婦人見狀連忙浮起一抹和藹的笑容,對著勞倫斯點頭說道:


    “哦!你是波拿巴閣下,真是太好了,真不知道我們沒了你怎麽辦呐。”


    其餘的女士們也紛紛微笑著對著勞倫斯點頭致意,更是有不少還未出嫁的少女看著這位英俊年輕且挺身而出的紳士不禁羞紅了臉龐。


    “午安,殿下,很榮幸在這裏見到您。”


    勞倫斯走上前,對著仍在發火的瑪麗王儲妃致禮說道:


    “我是勞倫斯·波拿巴,弗洛倫薩的騎士,科西嘉共和國總督,樂意為您效勞。”


    忽然被打斷的瑪麗王儲妃愣了一下,剛想下意識地表示自己還有事,卻突然意識到勞倫斯說的是高地德語,於是激動地看向勞倫斯說道:


    “啊,終於來了個會說德語的人,我太高興了,您是波拿巴先生對嗎,太好了。”


    至於她身前那兩個一直麵無表情默默接受訓斥的傭人,在看到勞倫斯上前之後卻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有什麽我可以效勞的嗎?”勞倫斯瞥了一眼那兩個麵露難色的傭人,微笑著對瑪麗王儲妃說道。


    瑪麗王儲妃連連點頭說道:


    “哦當然了,說來慚愧,我並不會說法語,希望您能幫我問問這兩個該死的家夥,我讓他們攜帶的行李到底弄哪去了,他們兩個就兩手空空來到這裏,連野餐盒和茶具都沒有帶來!”


    勞倫斯點點頭,扭頭看向那兩人,用法語問道:


    “王儲妃殿下問你們她這次出行帶的東西弄哪去了。”


    這兩人明顯出現了一陣猶豫,在互相對視一眼之後其中一人才鼓起勇氣說道:


    “波拿巴閣下,我們很抱歉,是我們的疏忽導致忘記拿了。”


    勞倫斯聽罷冷哼一聲,並肯定了剛剛自己的猜測,於是沒有急著給瑪麗王儲妃翻譯,而是沉聲說道:


    “請你們認真迴答,我可不相信凡爾賽宮廷裏的傭人會出現這種紕漏。”


    “這...”


    兩人咽了口唾沫,冒出了幾滴冷汗,咬咬牙之後答道:


    “閣下,這確實是我們的疏忽,但是我們是由杜巴利伯爵夫人指派到王儲妃殿下身邊的,似乎不該由您對我們追責。”


    勞倫斯眯著眼睛聽著這兩人把“杜巴利伯爵夫人”幾個字加了重音,心想自己猜測的果然沒錯,這兩個下人背後站著的就是杜巴利伯爵夫人,所以他們才敢對瑪麗王儲妃如此不敬。


    而他們今天的這些行為,很有可能就是受了杜巴利夫人的指示,故意讓瑪麗王儲妃在眾人麵前出醜。


    畢竟在曆史上,瑪麗·安托瓦內特就與杜巴利夫人相當不和。


    出身於奧地利傳統宮廷的瑪麗·安托瓦內特自然形成了相對保守的思想,於是在剛來到法蘭西的這段時間她很難接受巴黎城內這近乎於淫亂的自由浪漫風格。


    尤其是對於杜巴利夫人,瑪麗王儲妃也對其厭惡至極,認為這是一個靠著不斷勾搭男人然後爬到凡爾賽宮的妓女而已,對其淫亂的生活更是難以忍受。


    雖然曆史上的路易十五對瑪麗王儲妃和杜巴利夫人的不和也相當重視,但他仍是傾向於維護杜巴利夫人。


    甚至在瑪麗王儲妃賭氣完全不搭理杜巴利夫人之後,路易十五還特意召見了奧地利駐法蘭西大使,希望由大使出麵勸說瑪麗王儲妃和杜巴利夫人和解。


    盡管路易十五做過不少努力,但兩個女人的矛盾卻仍是沒有得到緩和,最終在路易十六繼承王位,瑪麗·安托瓦內特成為法國王後之後,她直接把杜巴利夫人放逐到了修道院中,結束了二人的矛盾。


    如今的瑪麗王儲妃雖然才來到法蘭西一個多月,但她想必已經在波旁王室的家庭聚會裏見過杜巴利夫人了,以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公主的性格,估計絲毫沒有掩飾對杜巴利夫人的厭惡。


    因此今天發生的這一幕也就不奇怪了,杜巴利夫人利用她的權勢把瑪麗王儲妃的隨從調走,安排上了自己的人,然後指示他們令這位王儲妃在貴族小姐們麵前丟盡顏麵。


    雖然說勞倫斯對女人的宮鬥完全不感興趣,但不論是杜巴利夫人還是瑪麗王儲妃,都無疑對路易十五有著相當的影響力。


    一邊是路易十五自己最為寵愛的情婦,一邊是緩和與奧地利關係的重要人物,路易十五對哪一邊都會相當重視,這也是勞倫斯為什麽主動上前為瑪麗王儲妃獻上殷勤。


    畢竟在舒瓦瑟爾公爵和黎塞留公爵的黨爭中,關鍵點就在於路易十五本人身上,因此拉攏瑪麗王儲妃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杜巴利伯爵夫人是嗎?”


    勞倫斯冷笑一聲,仰起頭俯視著這兩人,平澹地說道:


    “那你們猜猜,當國王陛下知道這件事之後,杜巴利夫人特意會為你們兩個下人開脫嗎?”


    “這...”兩人明顯變得掙紮起來,卻仍不死心地說道:


    “國王陛下不會知道這樣的小事的。”


    勞倫斯瞥了說話這人一眼,盯著他說道:


    “騙我可以,別騙自己。”


    這兩個下人聽罷頓時露出了慌張的神色,在勞倫斯的引導下他們也明白了,如果他們不按照勞倫斯的要求來,這件事最終一定會被傳到國王的耳朵裏。


    而到了那時,反正杜巴利夫人讓瑪麗王儲妃出醜的目的已經達到,完全沒必要冒著忤逆國王的風險來為他們兩個下人說情。


    違抗杜巴利夫人最多得到一頓訓斥和降職,但若是讓國王發現他們竟然對王儲妃大不敬,那可是足以讓他們身陷令圄甚至推上斷頭台了。


    “我...我們明白了,我們這就去取王儲妃殿下的東西...”


    兩人又是對視一眼,咬咬牙對勞倫斯鞠躬說道。


    “慢著。”


    勞倫斯忽然叫住正要離開的兩人,輕笑著說道:


    “你們作為王儲妃的隨從,卻連德語都不會說,我來教你們幾句吧。”


    “是...請您賜教,波拿巴閣下。”兩人連忙停下腳步,硬著頭皮說道。


    ...


    一旁的瑪麗王儲妃疑惑地看著勞倫斯低聲和兩人說著什麽,隨後卻看見那兩個傭人突然轉身麵向自己,然後深深鞠了一躬,磕磕碰碰地用德語說道:


    “殿下...是我們...罪該萬死冒犯了您,我們...這就為您...去取行李。”


    說罷,還不及瑪麗王儲妃反應過來,兩人便趕緊一溜煙地跑開了。


    瑪麗王儲妃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瞪著湛藍的大眼睛,充滿感激地看向勞倫斯說道:


    “我真不敢相信,您是怎麽做到的,天呐,他們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一點小小的技巧而已。”勞倫斯隻是微笑著點頭說道。


    瑪麗王儲妃也終於把臉上的惱怒完全掃去,勾起嘴角說道:


    “但不管怎麽說,您真是幫大忙了,對了,您剛剛說您是科...科西嘉總督?科西嘉是在哪裏,在歐洲嗎?”


    勞倫斯稍微一怔,然後想起來這位公主確實是如曆史記載的那樣貪玩驕橫而不重學業,即使有著十分良好的教育環境也沒學到什麽知識,不僅完全不會說法語,連科西嘉位於哪裏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勞倫斯隻好苦笑著搖頭解釋道:


    “那是一個位於意大利西邊和法蘭西東南的海島,我是那裏的總督,也就是統治者。”


    “啊,這麽說來您也是一個外國人了。”


    瑪麗王儲妃有些歡喜地看著勞倫斯,似乎覺得在陌生的土地上看到一個同樣的他鄉來客讓她感到很親切,連忙好奇地追問道:


    “您也是第一次來法國嗎,您覺得這裏怎麽樣?”


    勞倫斯聳聳肩說道:


    “一切都還不錯,當然某些方麵和我的傳統不是很融洽。”


    “啊是的是的,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瑪麗王儲妃激動地說道:


    “很多人和東西都很好,就是某些人的作風真是令人作嘔,我真不敢相信那樣的人會出現在凡爾賽宮。您要是有機會去維也納就知道,霍夫堡皇宮裏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人存在。”


    勞倫斯耐心地微笑傾聽著,待到瑪麗王儲妃說完之後,恰到好處地補充道:


    “我想,您說的應該是杜巴利夫人。”


    “哦!我...您也知道她?”


    瑪麗王儲妃眨了眨眼睛,很是意外地看著勞倫斯說道:


    “每次看到一大群人對她點頭哈腰我都覺得惡心,來到巴黎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法蘭西是這樣一個國家,您知道的,她簡直就是一個,一個一個...”


    瑪麗王儲妃激動地說著,但是說到最後卻一時語塞,似乎她的出身和教養不允許她說出這個詞匯,於是勞倫斯心領神會地補充道:


    “妓女”


    瑪麗王儲妃頓了一下,忍不住捂著小嘴前仰後合地偷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幾乎喘不過氣地對勞倫斯說道:


    “真高興您為我說出了這個詞。”


    “我也樂意為您效勞。”


    勞倫斯微微點頭,壓低聲音說道:


    “其實,宮廷裏對她不滿的人有許多,我算一個,舒瓦瑟爾公爵也算一個。”


    “啊...”


    瑪麗王儲妃歪著頭看了看勞倫斯的臉龐,輕輕咬住嘴唇片刻,而後緩緩說道:


    “那我想我們有很多話可以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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