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一名交火前線中的撒丁士兵崩潰地丟下手中的火槍,帶著哭腔大喊道,隨即雙手抱頭,不顧一切地朝後逃竄。


    “喂,約翰,你在幹什麽!”他身旁的一個士兵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大喝道:


    “你想要做逃兵嗎?!”


    “別他媽的管我,你沒看見嗎!”


    名為約翰的士兵奮力甩開同伴的拉扯,臉色蒼白地吼叫著:


    “連長死了,上尉也死了,中尉也死了,誰還管得著我們!”


    說罷,約翰理也不理愣在原地的同伴,表情扭曲地哭喊著向後方狂奔而逃。


    這樣的情況在撒丁軍內部到處都在發生。


    這些從撒丁島本土征召來的士兵本就是些僅僅受到簡單訓練的農民村夫,當戰況落入下風,並且連監督他們的軍官也陣亡之後,他們內心的恐懼終於被激發出來。


    當最開始的幾人帶頭逃跑,他們所引起的雪崩效應立刻擴散到了整個撒丁軍,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丟掉火槍,頭也不迴地拔腿就跑。


    崔法利少校的目光緊盯在戰場上的撒丁士兵臉上,從他們那驚慌失措和惶恐不安的表情來看,科西嘉軍要做的,就隻剩下乘勝追擊了。


    “波拿巴中校,敵軍士氣已經完全崩潰了。”


    崔法利少校忍不住興奮地說道。


    麵對三倍於己方數量的敵人,科西嘉的士兵們竟然在步步緊逼向敵軍追擊。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包括崔法利少校在內的每一個士兵都不會相信。


    “通知各連長。”勞倫斯的表情仍舊沒有一絲放鬆,對崔法利少校吩咐道:


    “追擊時不要過於急迫,以免敵軍重新組織起來...等等,那是?”


    就當勞倫斯下達命令之時,隻見他的視線之中,撒丁軍的後方忽然闖入一縱馬狂奔的騎手。


    他騎馬穿行在陣列的外圍,猶如牧羊人一般聚攏潰散的士兵,同時揚起手中的馬鞭無情地朝著潰逃的士兵抽去,口中也厲聲大喝著什麽。


    “你們這些混賬!迴到自己的位置去!”


    巴特蘭上校毫不留情地鞭打著背朝自己的士兵,像一頭公牛一樣放聲怒喝著,即使幾百碼外的勞倫斯都能聽見他的聲音。


    “是...是巴特蘭上校!”


    “天呐,我,我們還是...”


    不少正在潰逃的撒丁士兵害怕地望著巴特蘭以及他手中的鞭子,有些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波拿巴中校,這樣下去可不妙。”


    崔法利少校皺眉看著巴特蘭上校漸漸重新集結部隊,很是擔憂地說道。


    如果讓撒丁軍重振旗鼓,即使科西嘉軍已經奠定了勝局,但在追擊戰中勢必會遭到強烈的反撲。


    勞倫斯遠眺著望了一眼巴特蘭,隻是不在乎地搖搖頭,緩緩說道:


    “這位指揮官的出現倒是恰到好處。”


    “嗯?什麽意思?”崔法利少校愣了一下問道。


    “給他們希望,再讓希望破滅,這樣一來,這支部隊就徹底失去戰鬥力了。”


    勞倫斯話音剛落,戰場之上的某位精密射手沉著地扣下了扳機。


    槍膛內,火藥爆燃產生的燃氣堆積在子彈的尾部,推動著彈頭沿著膛線高速旋轉著從槍膛飛出。


    旋轉的彈頭穩定地飛出槍口,在空中擾動氣流,劃開一道存在時間極短的可見彈道。


    這發彈頭穿過遍地屍體與鮮血潑灑的戰場,在撒丁軍的士兵頭上劃過。


    不知為何,巴特蘭上校總覺得在方才的一瞬間,有一聲槍擊格外的刺耳,甚至蓋過了自己耳邊的唿唿風聲。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琢磨這樣的胡思亂想了。


    噗呲。


    這是子彈撕裂衣物,擊中人體的聲音。


    幸運的是,這發彈頭並沒有按照射手預期的那樣,沒入巴特蘭上校的心髒之中,而是徑直嵌入了他的大腿。


    “啊啊!”


    猝然受傷的巴特蘭上校雙腿忽然失力,一個身形不穩便從高速奔騰的馬背上摔了下來,重重砸在地上直接昏了過去。


    剛剛重新集結的撒丁士兵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巴特蘭上校從馬背上摔下然後在地上翻滾了數圈後停下。


    在經過一瞬間的呆滯之後,有人立刻失聲大喊起來:


    “巴特蘭上校死了!”


    這句慌亂之中的驚唿頓時成為了壓倒撒丁軍的最後一根稻草,越來越多的撒丁士兵都忍不住大聲重複著:


    “巴特蘭上校死了!”


    此刻,已經沒有人再有一絲抵抗的心思,剛剛聚攏起來的陣型立馬又成了一片散沙。


    撒丁士兵像是受驚的鹿群一樣,全然顧不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腦子裏麵除了逃跑已經沒有任何想法。


    “我的老天啊...”


    崔法利少校震驚地看著逃跑的敵軍,唏噓地搖頭說道:


    “我在軍隊這麽多年,還沒見過崩潰成這樣的部隊,更別提直到現在他們都還有人數優勢。”


    勞倫斯輕輕點頭,長舒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他們已經被完全打敗了,少校,通知各部開始追擊,但以勸降為主。”


    “明白!”崔法利少校興奮地點頭應道。


    ......


    如血般的夕陽潑灑在這塊平原上,讓人有些分不清腳下的土地是被夕陽照耀還是被鮮血澆灌過。


    “波拿巴中校,結束了,俘虜已經接受完畢,戰場也打掃幹淨了,收繳的火槍與其他裝備也已經派人送迴博尼法喬。”


    崔法利少校牽著自己的戰馬,與塞特中尉一起,臉色沉重的走到勞倫斯身邊說道。


    這確實是一場大勝,但同時也是一場讓崔法利少校極為痛心的慘勝。


    “我們損失如何?”勞倫斯瞥了一眼崔法利,從他的表情也能看出來,科西嘉軍的損失不在小數。


    “我軍九百人左右參戰,重傷與死亡的將近五百人。”


    崔法利少校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很是難受地說道:


    “同時,原第四營的士兵,他們是最無畏,最勇敢的士兵,也因此...唉,他們的傷亡率超過了六成。”


    晚風唿嘯著吹過這片草原,形成一陣陣草浪。


    不知從哪而來的鴉群已經嗅到了屍體的味道,盤旋在空中猶如黑色的旋風一樣,發出令人聒噪的嘎嘎聲。


    勞倫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下,不知是撒丁人還是科西嘉人的鮮血流淌出來,把自己的靴子染成了鮮紅色。


    “撒丁軍的情況呢?”勞倫斯輕聲問道。


    “我們俘虜了大概一千人,差不多有七八百人逃了出去。”


    勞倫斯點點頭,扭頭看向崔法利少校的身後,南方軍團的士兵們正肅立在原地。


    他們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沒有大勝後的喜悅與激動,因為這些士兵腳下,此刻還踩著自己昔日兄弟的鮮血。


    “士兵們,我的同胞們。”


    勞倫斯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灰土,看著這些剛剛從炮火中幸存下來的戰士,緩緩踱步說道:


    “那些在這片草地下長眠的兄弟,他們的血不會白流,他們用血澆灌了科西嘉的土地,我也在此向你們立誓,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他們誓死守衛的這片土地。”


    勞倫斯一步步地走到士兵們中間,朗聲大喝道:


    “而如果真有這樣染指科西嘉的鼠輩出現,士兵兄弟們,告訴我,科西嘉人將會用什麽招待他們!”


    沒有任何猶豫,迴應勞倫斯的是一陣洪亮而低沉的怒喝聲:


    “刀與劍!鐵與血!”


    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默默地看著人群中的勞倫斯,他們兩人很清楚,勞倫斯所說的那個染指科西嘉的鼠輩,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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