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科西嘉人反應也挺快的。”


    巴特蘭上校挺直脊背,坐在馬背上,端著一柄鑲銀的長筒望遠鏡看向科西嘉軍的動向。


    這裏方圓數裏之內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場,沒有丘陵與樹木阻撓視線,即使是腳下的青草,最深處也隻是將將沒過膝蓋。


    這樣的地形下,配合今日幾乎無雲的晴朗天氣,兩方人馬能都將對方的陣仗一覽無餘。


    “他們的人數確實不到一千,真是怪了。”


    巴特蘭上校放下望遠鏡,摸著下巴沉思著說道:


    “周圍也根本不可能存在埋伏,他們到底在想什麽。”


    “管他的,上校。”


    一名參謀不屑地搖頭說道:


    “這群科西嘉的野人能排成整齊的陣列就足夠讓我驚訝了,他們能有什麽戰術,可能再過幾百年會有吧。”


    “嗯,這倒也是。”


    巴特蘭上校微笑著點點頭,作為一名軍事學院出身的軍官,他多少也對這隻來自窮鄉僻壤之地的軍隊有幾分輕視:


    “傳我命令,以三個營的兵力列成方陣,朝著敵軍推進,另外兩個營則分居兩翼,隨時準備從側翼包圍全殲敵軍。”


    ......


    “波拿巴中校,撒丁軍開始行動了。”


    崔法利少校眯著眼睛看向遠處,勉強能辨認出來撒丁軍正在集結並排列陣型朝著己方徐徐走來,不禁有些緊張地對勞倫斯說道。


    勞倫斯在馬背上緊緊握著手中的韁繩,深唿吸了幾口氣以平複情緒。


    與上次奇襲羊角灣不同,這次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在戰場上指揮一隻軍隊作戰,對於兩世為人的勞倫斯來說都是頭一迴。


    好在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勞倫斯也不用負責戰場上的微操,隻需對大致的軍隊行動做出指揮即可。


    “他們似乎想包圍我們?”


    勞倫斯也遠眺著撒丁軍的動向,看著對方部隊的戰線寬度不斷增大,像一張拉開的巨網一樣緩緩行進著,毫不意外地說道:


    “這與我料想的一致,撒丁軍占盡了優勢,他們肯定不隻想贏下這場戰役,更是要消滅我們的有生力量,最大化擴大戰果。”


    崔法利少校也點點頭,略微安心了一些,說道:


    “這倒是個好消息,他們的側翼部隊在包圍過程中無法進行射擊,讓我軍正麵承受的火力壓力要減輕許多。”


    “沒錯。”


    勞倫斯輕輕點頭,拉起韁繩縱馬轉身,看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士兵們。


    士兵們在這幾日裏也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幾倍於己方數量的敵人。


    絕望,緊張,恐懼,信任,狂熱。


    從他們的臉上,勞倫斯能讀出各種各樣的情緒,這些或正麵或負麵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把所有的士兵都籠罩在一副凝重而肅穆的氣氛之中。


    勞倫斯身前的陣列也不寂靜,他能聽見士兵們竊竊私語訴說自己不安的聲音。


    而更多的,則是士兵們攥著鐵質十字架,閉眼靠在同伴的肩膀上低聲禱告的聲音。


    “也許隻有上帝能幫助我們打贏這場戰役。”


    攥著十字架的士兵們如是想道。


    劈啪!


    隻聽士兵們身前忽然炸起一聲爆響。


    士兵們怔怔地抬頭看去,隻見是自己的長官,正騎在一匹毛色棗紅的高頭大馬上,揮舞著馬鞭朝著空氣用力抽去。


    勞倫斯緩緩將馬鞭收到手中,對每一道凝視著自己的目光進行迴應。


    “士兵們,聽我命令,麵朝前方,告訴我你們看到了什麽。”


    勞倫斯那接近於怒吼般的聲音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他們大腦空白地望著前方,望著前方那朝著這裏推進的敵軍,但沒有人迴話。


    “我來告訴你們,那是撒丁人的軍隊,是為科西嘉帶來掠奪與殺戮的軍隊。士兵們,想想吧,這些異鄉人在科西嘉的土地上耀武揚威的樣子。”


    勞倫斯抽出短刀,將刀刃指向來犯的撒丁軍們。


    那刀尖在豔陽的照射下變成了一個刺眼的光點,盡管光線刺眼,但士兵們仍死死地盯著勞倫斯的刀尖,以及刀尖所指的方向。


    “他們是昨日才來到科西嘉的,他們的刀刃還是雪亮而幹淨的,還沒有沾上科西嘉人的血。但是...”


    勞倫斯拿著手裏的短刀舞了個刀花,收刀入鞘,隨後神情激昂地看著士兵們大吼道:


    “如果一個民族遭到侵略時,所濺出來的第一滴血是女人的血,是兒童的血,是老人的血,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的血,那麽,我會用最惡毒的語言,稱唿這個民族的男人為孬種,懦夫!”


    “現在,士兵們,我們的身後,就是科西嘉的女人,兒童,老人,手無寸鐵的平民,你們有何打算?”


    勞倫斯策馬緩步走過陣列,用銳利的眼神掃過每一個士兵的臉龐,厲聲問道:


    “告訴我!告訴我這個弗洛倫薩人,你們是準備戰鬥還是退縮?!科西嘉的男人到底是勇士,還是孬種?!”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僅僅持續了一瞬間。


    緊隨其後的,是一陣讓人震耳欲聾的音浪:


    “戰鬥!”


    “我們是科西嘉人!我們是天生的戰士!”


    “科西嘉的男人生下來就握著刀劍!”


    ......


    “這是什麽動靜?”


    巴特蘭上校皺著眉頭又舉起了望遠鏡,但也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麽,隻能聽見敵方的陣地裏傳來陣陣唿吼聲。


    “管他們呢,興許是野人在發瘋。”一名參謀撇撇嘴,完全不在乎地說道。


    巴特蘭上校也讚同地點點頭,扭頭對身邊的傳令兵吩咐道:


    “通知炮兵,準備進行炮擊,另外命令各營加快速度,以免敵軍逃脫。”


    約莫半個小時後,兩軍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六百米左右,進入了撒丁軍後方的六門三磅火炮的射程範圍。


    撒丁軍的火炮毫不停歇地向科西嘉軍傾瀉著炮彈,幾乎每過十秒鍾,便有一枚炮彈唿嘯著劃過士兵們的頭頂,重重砸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勞倫斯用力抓住韁繩,勒住受驚的馬匹,這些炮彈即使沒有命中,但發出的巨響與揚起的塵土已經讓胯下的牲畜快要脫離掌控了。


    “該死的!”


    本就騎術不佳的勞倫斯眼見著控製不住這匹牲畜,幹脆直接翻身下馬,親自小跑著跳過一個彈坑,抽刀指向不斷逼近的撒丁軍,大喊道:


    “士兵們,向前行進!我與你們同在!”


    即使處在炮火之中,特派營的士兵們還是忍不住愣了一瞬,他們實在不敢相信這位指揮官竟然拋棄了坐騎,與他們一樣頂著炮火穿梭在陣列之中。


    這一刻,即使是最懦弱的士兵,也咬緊了牙關,握緊手中的火槍,步伐堅定地穿過穿過身前的硝煙。


    ......


    “嗯,不錯,如我的計劃一樣。”


    作為最高指揮官,巴特蘭上校當然不會親臨到最前線,而是在距離戰場三百碼左右的距離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戰況。


    兩軍已經開始進行交火一段時間,連綿不斷的槍聲迴響在這片平原。


    火藥燃燒產生的煙霧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緩緩上升的白雲,籠罩在戰場的上方。


    “很好,側翼的部隊已經到位。”


    巴特蘭上校看著戰場上的形勢,興奮地舔了舔嘴唇,對著身邊大喊道:


    “傳令兵!通知側翼的兩個營開始合圍,將所有敵軍圍殺在其中。”


    然而,出乎巴特蘭上校意料的是,沒有任何人迴應他,耳邊傳來的隻有陣陣槍聲。


    “傳令兵,那些傳令兵呢!該死的!”


    巴特蘭上校怒吼著在馬上四處張望著,但在場的隻有他自己與幾名參謀副官而已。


    他的副官與參謀們也驚慌地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那些傳令兵為何沒有迴來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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