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嗬,好啊。”


    西羅掙紮著坐起身,從嘴裏吐出滿口的沙子,這是亞安剛剛直接把他扔在沙地裏時吞的,側頭看了一眼勞倫斯,咧嘴慘笑說道:


    “我隻想問一個問題,我到底輸在哪了。”


    勞倫斯沒有看他,而是望著眼前碧波蕩漾的大海,來到科西嘉這麽多天,勞倫斯還沒有過現在這樣放鬆的心境,來好好觀賞一番沒有受到工業汙染的純潔海洋。


    西羅等待了片刻,見勞倫斯沒有說話,自顧自地說道:


    “我不認為你的算度比我更深,但我還是輸了。”


    “我承認,你玩弄那些小把戲比我強。”


    勞倫斯仍然看著眼前的大海說道:


    “但你算計的對象錯了。”


    “對象錯了...?”


    “你隻會算計人,而我,會算計人心。”


    “人心嗎...什麽意思。”


    “你的眼睛始終看著上麵,看著保利,以為隻要保利重新選擇庇護你,你就安穩無憂。但是你錯了,在科西嘉島上,有一種力量是淩駕於保利的權力之上的,這就是民心。”


    “是嗎…”


    西羅強忍著全身的疼痛,扭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居所,那座曾經被多少阿雅克肖人視為禁地的教堂,如今隻剩下幾根石柱與牆壁了。


    在炮擊中幸存的塔頂也被民眾們爭相丟上火把,現在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


    即使待在這裏,西羅也能隱約聽見自己手下在圍毆踐踏中的哀嚎聲。


    西羅閉上眼睛,向後倒在沙灘上,他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


    “對了,兩天之前,你到底給保利看了什麽,讓他下了決心殺我。”


    勞倫斯從沙灘上撿起一顆石子,用力丟進海中,緩聲說道:


    “沒什麽,一封偽造的信。”


    “內容呢。”


    “很離譜,說你會勾結熱那亞人從海上入侵阿雅克肖,打進總督府,然後被扶持為新的總督,搶了保利的位子。”


    “真夠扯的,隻有患了妄想症的人才會相信吧。”


    西羅劇烈地咳嗽兩聲,忍著嗓子裏咳出的喉血說道。


    “確實,不過,每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妄想症,職位越高越重。”


    勞倫斯毫不在乎地說道,從沙灘上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沙,居高臨下地看著西羅說道:


    “當然,保利不會有後悔的機會了,你也是。”


    說罷,勞倫斯轉身拍了拍亞安的肩膀,凝重地說道:


    “按照與你的約定,他是你的了。”


    亞安點點頭,提著血痕沒幹的劍,朝著地上的西羅走去。


    西羅躺在地上,吃力地將頭後仰,最後看了一眼勞倫斯背影的倒影,像是發癲一樣癡笑呢喃著:


    “帕斯誇萊·保利...你終究沒有意識到啊,把你踹出總督府的不會是我,反而是這小子啊...”


    ......


    教堂裏的衝突已經接近尾聲,地下墓穴裏的物資在巡邏隊的部署下被轉移出來,建築本身則在烈火燃燒下很快轟然倒塌,隻留下一片殘渣碎石。


    好在勞倫斯提前部署了巡邏兵以維持現場的秩序,那些幸存下來的幫眾已經被巡邏兵們羈押並保護起來,要是把他們丟在這狂熱的人群裏,恐怕不出十秒就會血染滿地。


    民眾們圍在已經燃燒倒塌的教堂旁,興奮而激動地朝著廢墟丟擲石子。


    這是他們首次發現,即使是自己這樣的貧民,聯合起來的力量也能將曾經這座生人勿近的教堂化為一片灰燼。


    勞倫斯則站在民眾中間,一片維持著秩序,一邊接受民眾們感激而崇敬的注目。


    而就在這時,海灘邊緣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這馬蹄聲密集而沉重,聽起來人數不少,而且馬背所搭載的重量也不低。


    勞倫斯沒有扭頭,隻是傾聽了片刻就知道,來者是誰。


    能夠在阿雅克肖快速調動的重騎兵,隻有直屬於總督府的胸甲騎兵隊,而他們到來是代表誰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隻見數十名胸甲騎兵策馬朝著教堂飛奔而來,揮起馬鞭在空中抽的啪啪作響,他們的馬刀與手槍都佩在腰間,是全副武裝而來。


    民眾們見狀紛紛冷靜幾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些胸甲騎兵們靠近,這可是國防軍中最為頂尖的戰力,沒有人會蠢到主動招惹他們。


    勞倫斯在人群之中打量了一番騎兵們,數量在五十人左右,看來是全體出動了。


    “所有人!雙手抱頭!蹲下!”


    隻聽為首的一名騎兵策馬上前幾步,對著在場的民眾們斷喝一聲,如驚雷般雄渾的聲音頓時讓不少人為之一顫。


    見不少民眾還猶猶豫豫地佇在原地,那騎兵繼續喊道:


    “我們接到命令,碼頭工人工會總部附近發生暴動,特來此鎮壓暴動,維護秩序!”


    勞倫斯摸著下巴,皺眉對一旁的老肖恩說道:


    “看來是我們的保利總督看不下去了,老肖恩,你先上前與其交涉。”


    老肖恩點點頭,擠開麵前的人群,來到那名騎兵麵前,對著馬上的騎兵鞠了一躬,用餘光掃過他的袖口,發現是一名上尉,於是說道:


    “英勇的騎兵上尉,場麵已經被巡邏隊所控製了,並不存在所謂的暴亂。”


    雖然巡邏隊與軍隊不是一個係統,但畢竟都是公職人員,那騎兵在馬背上掃了一眼老肖恩身上的製服後,語氣稍稍緩和了幾分,但仍是厲聲說道:


    “是否定性為暴亂不由你說了算,今日我們必須將首要的暴徒羈押進地牢之中。”


    此言一出,在場的民眾們紛紛後怕地麵麵相覷,軍隊的地牢可不像阿雅克肖監獄那樣仁慈,一旦進了那裏,能不能活著走出還是個問題。


    隱匿在人群中的勞倫斯眉頭皺的更緊了,他不相信以保利總督的性格,會逆著民心使用軍隊,明目張膽地抓捕這些平民。


    如此想來,抓人的決定估計是這個騎兵隊長的自作主張,自以為可以討好保利總督。


    就在勞倫斯思考的時候,騎兵們已經開始行動,原本的方陣立馬散開,變為一個巨大的圓陣,將在場的民眾包圍在其中。


    有些膽怯想要離開的平民,在靠近圓陣邊緣時,也都被騎兵揮舞著馬刀嚇退。


    眼見著幾名騎兵已經下馬掏出了長繩索,一步步靠近這些平民,這時隻聽見人群當中忽然傳來一陣斷喝:


    “慢著!”


    在場的平民與騎兵們都為止一愣,不知是何人這麽大膽,敢喝停這些殺氣騰騰的胸甲騎兵。


    定睛看去後才發現是勞倫斯緩緩從人群走出,來到那騎兵麵前。


    民眾們期待而緊張地望著勞倫斯,不知為何,當勞倫斯·波拿巴走到他們麵前時,他們便覺得自己無比的安心,好似待在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之中一樣。


    “你...你是波拿巴少校,哦不,是波拿巴中校。”


    這騎兵隊長正是當時護送勞倫斯與崔法利少校前往的巴斯蒂亞的六名騎兵之一,因此也立刻認出了勞倫斯。


    “上尉。”


    勞倫斯麵無表情,毫不客氣地抬頭直盯著馬背上的騎兵隊長。


    自己的軍銜比這隊長高出兩級,二人還都是隸屬於總督府的軍人,因此勞倫斯對他完全是一副命令的模樣:


    “你這次行動的命令文書呢?我要核驗。”


    這騎兵上尉瞳孔一縮,完全不知道勞倫斯是怎麽得知自己根本沒有得到抓人的命令,在發給他的命令上,隻有簡單的維持秩序而已。


    “波拿巴中校...這,這次行動緊急,是經過保利將軍的口令授權,並沒有公文。”


    騎兵隊長也隻得支支吾吾地搪塞著,眼神遊離地說道。


    “是嗎?我是總督府參謀,可隨時麵見總督,你將部下留在這裏,你我二人這就去總督府求證口令的內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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