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6月11日的清晨


    雖然還是晨霧未消、露水出掛之時,但香榭麗舍大街內外已經是人影攢動,熱鬧非凡,人們都知道今天是勞倫斯·波拿巴離開巴黎,出征意大利的日子。


    大批的市民、記者以及貴族和官僚們在天色剛亮時就自發聚集到了街道上,想要一睹波拿巴閣下出征的盛況。


    甚至整個內閣的各部大臣之中,也有將近半數大臣特地為此從凡爾賽趕來了巴黎。


    而整條大街的核心區域在黎明之前就已經被皇家衛兵封鎖了起來,因為王儲殿下也一如既往地親自來到香榭麗舍大街為波拿巴閣下送行,就連瑪麗王儲妃這次也一同前來。


    王儲夫婦二人以及幾位內閣大臣很早就來到科西嘉大使館,與勞倫斯·波拿巴在府邸內共進了一頓早餐。


    而當他們走出科西嘉大使館之時,門外的衛兵、記者以及同樣前來送行的貴族和樞密騎士團的眾人們都能清晰地看到,王儲殿下臉上那顯而易見的失落與哀傷。


    這位多愁善感的王儲殿下非常清楚,在這場誰也不知道何時結束的戰爭徹底終結之前,自己那最好的朋友都不可能繼續陪伴在自己身邊了。


    不過,路易王儲還是克製住心中的悲傷,拿出準備好的講稿,在科西嘉大使館外的空地上做了一段簡短的公開講話。


    他代表整個王室再一次強調了科西嘉王國參與那不勒斯內戰的合法性與正義性,並且在講話中首次公開了樞密騎士團這個直接隸屬於自己的軍官組織的存在。


    聽眾們對於這個突然成立的軍官組織大都感到很是驚訝,尤其是在場的內閣大臣們,他們更是立刻意識到,這樣一個直接向國王效忠的軍官團體極有可能在將來取代舒瓦瑟爾派係,成為法蘭西軍隊中最為龐大的一股勢力。


    當然,大臣們並不相信稚嫩的王儲殿下會有如此的雄心和手段,而當人們看到默不作聲地站在王儲殿下身後的勞倫斯·波拿巴之後,人們也就能理解王儲殿下的這番手筆到底是出自誰的授意了。


    而在公開演講結束之後,路易王儲與勞倫斯也按照預定的流程在眾人的注視下來到列陣以待的樞密騎士團眾人麵前。


    路易王儲從身旁禮官手裏接過一個擺滿了純銀勳章的紅綢托盤,並親手將其交給了勞倫斯。


    作為樞密騎士團大團長的勞倫斯鄭重莊嚴地接過托盤,隨後來到神色驚訝的騎士團眾人身前,親自將這一枚枚白銀勳章佩戴到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胸口。


    在騎士團的全體成員戴上勳章之後,路易王儲隨即向公眾宣布,他以當今國王路易十五的名義,在此為樞密騎士團全體成員授予名譽騎士侯的勳爵爵位。


    聽到王儲殿下的決議,不止是在場的觀眾們驚訝萬分,就連騎士團的眾人也是難以置信,紛紛低頭看著自己胸口那閃著亮眼銀光的勳章,不少人的表情已是萬分激動,甚至是熱淚盈眶。


    在晨風和煦的香榭麗舍大街上被王儲殿下和波拿巴閣下親自授勳,盡管隻是最低等的勳爵,但這對於大都出身平民的軍校學員們來說就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政務長貝爾蒂埃也立即帶領全體騎士團向勞倫斯和王儲殿下屈膝行禮,再一次當眾向王儲殿下宣誓忠誠。


    勞倫斯看著激動萬分的騎士團眾人,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為騎士團授勳的主意並不是勞倫斯和王儲殿下提出的,而是路易十五在昨日深夜得知了樞密騎士團的成立之後立即下令,要求在出征前夕對這批軍官進行集體授勳,以此來鞏固他們的忠誠。


    而勞倫斯自然也能看出來路易十五此舉的暗示,國王陛下是在表明他支持讚同勞倫斯為王儲殿下建立一支直屬軍官團的舉動。


    在結束了對騎士團的授勳之後,勞倫斯一行人便要正式從巴黎出發了。


    路易王儲很是不舍地握著勞倫斯的手,內向的王儲殿下今天也變得健談起來,不過他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是在叮囑勞倫斯保重自己。


    最後,路易王儲拿過一把古樸而奢華的金鞘佩劍遞給了勞倫斯,表示這是太陽王路易十四在征討荷蘭低地時所親身佩戴的指揮劍,據說這是先國王最為喜愛的一把佩劍,劍刃上有路易十四特地命人刻下的“太陽王劍”的銘文。


    王儲殿下將這把佩劍贈與勞倫斯,希望這把劍能夠將先國王路易十四的勇氣與武功帶給自己最親密的朋友,而勞倫斯也沒有推辭,神情凝重地接過了路易王儲的贈禮,直接將這把佩劍係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這時,瑪麗王儲妃也上前兩步,將一封精美的燙金信封遞給了勞倫斯:


    “太遺憾您這樣的好人又要離開巴黎了,波拿巴先生,聽說您這次要前往那不勒斯王國作戰,我的姐姐現在是那不勒斯王後,我和她從小關係就很好,如果她知道您是我的朋友應該能給您多一些關照,所以這封介紹信可能能為您派上一些用場。”


    勞倫斯鄭重地接過信封,稍一思索也想起了那位那不勒斯王後的事情:


    “您的姐姐...是那位瑪麗亞·卡羅琳娜嗎,真是勞煩殿下您費心了。”


    卡羅琳娜與瑪麗王儲妃是一對親姐妹,都是瑪麗亞·特蕾莎的女兒、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兩人在維也納美泉宮之時就關係甚密,親密無間。


    在三年前的1768年,十六歲的卡羅琳娜便離開了奧地利,嫁給了當今那不勒斯國王費迪南多四世,成為了那不勒斯的王後。


    而奧地利素來就有通過聯姻外交來幹涉各國宮廷的傳統,不論是對法蘭西還是對那不勒斯皆是如此。


    相較於尚未掌控法蘭西宮廷的瑪麗王儲妃,已經身為那不勒斯王後的卡羅琳娜盡管此時隻有十九歲,但她已然在那不勒斯王國內部具有了相當的影響力。


    而且奧地利在與那不勒斯王國進行聯姻之時就有過約定,隻要卡羅琳娜為費迪南多四世誕下了繼承人,那她就有資格進入國王的私人議會之中,這樣的條約也讓卡羅琳娜王後的政治地位更加顯著。


    再加上那不勒斯國王費迪南多四世似乎也和路易十六一樣有些妻管嚴的特質,對這位來自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沒有什麽抵抗能力,因此也國王願意將部分政務交由卡羅琳娜王後來處理。


    由此一來,卡羅琳娜王後絕對可以算是如今那不勒斯王國內部一位影響力毫不遜色於國王的政治人物,她甚至可以左右一些大臣的任命人選,將自己的心腹和寵臣扶持到高層之中。


    曆史上的卡羅琳娜王後作為那不勒斯王國後期的實際統治者,她是開明專製的忠實擁簇,並推行了大量進步改革的政策,將那不勒斯打造成了全意大利的文化與藝術中心。


    隻不過,在法國大革命爆發、路易十六與她的親妹妹瑪麗王後被處死之後,卡羅琳娜王後也徹底轉變成了極端保守派,堅定地站在了反法同盟之中。


    勞倫斯若有所思地將瑪麗王儲妃的介紹信收了起來,並再一次感謝了瑪麗王儲妃,如果到時真的需要和那位卡羅琳娜王後進行來往,這封介紹信應該還是可以派上一些用場。


    最後,查理公爵也上前與勞倫斯進行了告別,他的表情也是同樣的五味雜陳,摻雜著明顯的失落,巴黎與凡爾賽裏能夠得到他欣賞與認可的青年才俊可沒有多少,更何況勞倫斯還和他一樣是一名盧梭的擁簇者。


    而且盡管他也是樞密騎士團的一員,但身為奧爾良家族的繼承人,別說是勞倫斯不同意,就連查理公爵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和眾人一起前往危機四伏的意大利戰場。


    不過,勞倫斯也確實是有意要將查理公爵留在巴黎,這位公爵也隻有留在法蘭西島才能最大化發揮其價值。


    如今的兩人之間也稱得上是至交好友,雙方在政見之上也存在許多不謀而合之處,因此查理公爵也給予了勞倫斯相當的信任。


    有著這一層關係,隻要有查理公爵坐鎮在法蘭西島,勞倫斯就有把握能夠在戰爭期間的各項政治事務上爭取到攝政公奧爾良公爵的支持。


    而這對勞倫斯來說無疑是相當重要,畢竟戰爭本就是政治的延續。


    那不勒斯內戰不止是意大利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更是法蘭西島內的陰騭詭譎,勞倫斯自然也不會將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意大利之上。


    最終,在與幾位前來送行的顯貴們簡要聊了幾句之後,勞倫斯便坐進了使館馬車,在圍觀人群的注視下順著和煦的夏風,迅速朝南駛去。


    ......


    十餘天後,6月24日


    科西嘉首府,阿雅克肖


    來自法國的信使和商人們在昨天便將巴黎的近日動向帶到了阿雅克肖,科西嘉人也很快得知,他們已經被卷入到了一場意大利戰爭之中。


    雖說科西嘉與此次戰爭的核心戰場西西裏島相距甚遠,但由於科西嘉與毗鄰的撒丁王國進入了戰爭狀態,因此阿雅克肖市民也都做好了戰火燒到本土的心理準備。


    由於撒丁王國與科西嘉幾乎是同時收到開戰消息,雙方軍隊也在同一時間立刻進行了調動。


    撒丁王國似乎是提前預料到了科西嘉王國的參戰,已經在撒丁島上部署了大量軍隊,在正式收到宣戰布告之後這批軍隊也立即開始進行動員。


    根據科西嘉軍隊的初步情報,撒丁王國在撒丁島上聚集的部隊總數很有可能接近一萬,而這個誇張的數字也證明了撒丁王國是抱著徹底吞並科西嘉島的野心參加到這場戰爭之中的。


    畢竟在1744年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中,被法蘭西與西班牙六萬聯軍入侵的撒丁王國,其舉全國之力也不過是拉出了一支兩萬餘人的正規軍。


    雖說撒丁國王卡洛·埃馬努埃萊三世一直在進行擴軍備戰,但這部署在撒丁島上的近萬軍隊,也大概率是整個撒丁王國三分之一的常備軍兵力了,這支部隊毫無疑問是撒丁軍的絕對主力。


    而科西嘉軍隊的高層們在商議過後也一致同意將國防軍主力調遣至南方的博尼法僑,用以防範撒丁軍隊渡過海峽向北入侵科西嘉,因為已經有情報顯示數量不定的撒丁軍隊正在撒丁島北部集結。


    不過,針對這一部署方案,法蘭西駐科西嘉守備部隊的指揮官塞律裏埃少校卻表示了強烈反對。


    他認為敵軍在撒丁島北部集結的動向很有可能隻是一個佯攻的假象,目的就是吸引科西嘉軍隊的主力。


    這樣一來,首府阿雅克肖就必然會防備空虛,留守在阿雅克肖的也將隻有他手下的守備部隊以及用於維持城市秩序的中央憲兵團,一旦撒丁軍隊從海上直接向阿雅克肖發起登陸攻勢,單憑這部分兵力恐怕很難阻擋。


    至於首府阿雅克肖淪陷的後果,那毫無疑問是災難級的。


    由於國防軍主力全部駐紮在南方的博尼法僑,阿雅克肖的失守就意味著整個科西嘉中部與北方的直接淪陷,死守在博尼法僑的科西嘉軍隊也將沒有任何戰略縱深可言。


    這還僅僅是出於戰略層麵的考慮,如果再考慮上阿雅克肖作為科西嘉首都的政治含義,這座海港城市的重要性無疑是不言而喻。


    但國防軍的高層軍官還是認為這位法軍將領的擔憂是完全多餘的。


    依照他們過往的經驗,撒丁軍隊入侵科西嘉時基本都會嚐試渡過海峽以奪取重鎮博尼法僑,還從未發起過海上攻勢。


    畢竟在國防軍高層看來,撒丁王國的海軍實力並不比科西嘉好到哪裏去。


    盡管他們的法理首都是撒丁島的卡利亞裏,但實際首都位於都靈的撒丁王國本質上還是一個內陸國家,他們也是為了貿易需求才強行從熱那亞共和國索要了一小段狹窄的出海口,這一小段海岸線自然不足以支撐撒丁王國建立一支龐大的艦隊。


    至於撒丁島,撒丁王國得到這座海島至今也不過四十年的時間,王國內部也隻是將撒丁島當作一個距離較近的海外殖民地與貿易基地罷了,並沒有依托撒丁島加強海軍的實力意思。


    而且撒丁國王卡洛·埃馬努埃萊三世也的確並不注重海軍,他的軍事重心還是放在加強陸軍實力,以此在本土上抵禦法蘭西奪取薩伏伊的野心。


    而針對國防據高層對撒丁王國海軍實力的分析,塞律裏埃少校也一再強調,這場戰爭中撒丁王國極有可能會得到大不列顛的援助,或許英國會將一些戰艦暗中租借給撒丁王國使用。


    但國防軍高層並不認可塞律裏埃少校的意見。


    他們認為英國既然已經與法蘭西達成了不幹涉意大利的雙方協定,那必然就不會支援撒丁王國對科西嘉進行海軍入侵了,這場戰爭純粹就是幾個意大利邦國之間的內鬥,不會有其他大國的參與。


    而塞律裏埃少校的擔憂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出自法國人對英國人的天生仇恨而已。


    作為客將的塞律裏埃少校自然無權幹涉科西嘉軍隊的調遣,他也隻得無奈地接受了科西嘉軍隊主力開赴至博尼法僑駐紮。


    這位少校唯一能做的,也隻有下令自己的守備部隊加強警戒,並時刻保持與科西嘉海軍的溝通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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