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弟,我最愛的弟弟,至今我仍然記得他爽朗率真的喊我“四哥”的模樣,仍然記得我教他算學時的情景,仍然記得他寫給我的首首詩作。如今,他靜靜的躺在那裏,感知不到我的悲傷,感知不到我的不舍,更感知不到我的無助。我本想將我的身前身後事都托付給他,誰知道他居然先我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我親自為他合棺,親自為他送行。可是我呢?等我離開的時候,誰會為我合棺,誰又能為我送行!

    我將自己關在西暖閣裏不準任何人打擾,可還是有人敢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裏,我氣憤以極,頭也沒抬就隨手將桌上的鎮紙扔了出去。一聲悶哼,我的心陡地一顫,如此熟悉的聲音,我尋聲望去,居然是萱薈。我嚇壞了,原來竟是她,看著她手捂著胸口痛苦的表情,我甚至覺得那鎮紙竟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痛得無法唿吸。我向她奔去,可是還沒有觸摸到她,我便失去了力氣。

    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生命在我的體內慢慢的流失,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萱薈,舍不得弘曆、弘晝,更舍不得大清。萱薈向我舉起了手中的瓷瓶,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鶴頂紅,我曾不隻一次將它賜給犯官,恩賜他們自裁。如今,這瓷瓶卻握在了萱薈的手裏。她對我平靜的微笑,她的笑容那麽美,美得令我窒息,美得令我炫目。可是,我不想讓她死,我要她好好的活著。

    我召來張廷玉,平靜的交代我的身後事,我讓他設法保住萱薈的性命,可是我卻看到了萱薈蒼白的麵孔。我了解她的倔強,然而我卻不能由著她放棄自己的生命。看著她在我的懷裏睡熟,我找出了她藏在身上的瓷瓶。我知道如果她一心求死,我終究阻止不了她,唯一能救她的法子就是我活著。我每日認真的接受治療,認真的用藥,逼著自己休息,逼著自己用膳。我留住了自己的生命,卻還是留不住萱薈的生命。看著她日漸消瘦,我真的心疼不已。當太醫告訴我,萱薈已病入膏肓時,我以為我會崩潰,可是她卻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平靜。是啊!人早晚都會有這一天,我同樣逃不過這既定的命運!

    萱薈走了,我本想親自為她合棺,可是由於我的身體剛剛痊愈,群臣勸阻了我,更何況我答應了萱薈不去送她,我忍著劇痛,讓弘曆他們日夜祭奠,而我則一個人呆在聚春軒裏,感受她殘留的氣息。她隻是出了遠門兒,去了遙遠的地方。我知道她一定會迴來找我,隻是我不知道她要讓我等多久。

    我每日裏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事上,閑暇時便呆在聚春軒裏,萱薈送給我的扇子我時時刻刻都帶在身上,就好似她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一樣。實在想她想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就宣劉貴人來伴駕。她彎彎的眼睛像極了萱薈的眼睛,不知多少個夜晚,我整夜的望著她,想念在心裏流淌,愛戀斥滿靈魂。萱薈,你什麽時候才會迴來找我?!

    我日以繼夜的忙碌政事,我不知道萱薈會給我多少時間,我隻想給弘曆多留下一些東西,能夠讓他少走一些彎路,多得一些助益,我知道這也是萱薈的心願。

    崇福寺,萱薈最喜歡去的寺院,這裏有我們太多的迴憶。她為了朵兒而跟我吃醋的時候,曾經在這裏尋求平靜;她對我失望的時候,曾經躲避在這裏。我下旨將崇福寺重新整修,並改名為“法源寺”。

    聚春軒成了我第二個寢宮,萱薈最愛站在窗前,如今卻成了我的最愛;她發明的木頭筆,如今竟成了我隨身不離的心愛之物。後宮人人都愛不釋手的西洋之物,萱薈卻總是嗤之以鼻的說太古老了,溫度計、望遠鏡,這些名字都是她起的,真是又貼切又形象,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到的!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我卻仿佛等待了許久許久。當我看到萱薈微笑著向我走來的時候,我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氣,她終於想我了,終於來找我了。這一生我經曆了暴風驟雨的洗禮,經曆了輝煌以極的聖典,經曆了改革創新的艱辛,經曆了辛酸喜悅的煎熬。何其幸運我能擁有萱薈,她是那麽強烈、生動地走進我的生命;何其不幸我們不能一同走到生命的最後。

    可是如今她終於來了,我微笑著拉住她的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再將我們分開,我覺得幸福而滿足。我們的生命注定要緊緊纏繞在一起,今生今世她是我的妻,來生來世她仍然會是我的妻,我虔誠的向佛祖許下永生永世的心願,她是我的女人——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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