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見林小碗雙眼微蒙,榮少琛不禁奇怪。


    這麽喜慶的時刻,有她最喜歡的烤串作陪,她不應該高興嗎?


    林小碗沒哼聲,並不看窗外,輕咬著唇低頭。


    “沒參加同學聚會不開心?”


    林小碗搖頭。


    “想你媽?”


    “有些。”


    “明天去看她。”見她依然提不起興致,榮少琛指指窗外,“煙花。”


    窗外,五顏六色的煙花不斷在半空綻開,給夜空增加了絢麗色彩,也給新年增添了喜慶氛圍。


    林小碗隨意瞟了眼,傷感神情愈甚。


    “不用擔心你媽,她有最好的醫生。”


    “謝謝。”


    “還不開心?今天是新年。”


    “別提新年兩個字!”見有人看過來,林小碗馬上降低分貝,煩躁出聲,“我討厭新年,尤其討厭辭舊迎新這刻。”


    “為什麽?新年新開始不好?”


    “從十年前開始,對於我來說,新年就不再是新開始,而是痛苦的根源。”


    榮少琛心一緊,漬聲道:“和你爸爸有關?”


    “嗯,”林小碗的眼淚克製不住,“十年前的昨天,他一句話都沒留,就永遠離開了我。”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這個時候出來。”


    “不關你的事兒,是我自己的事兒。整整十年,每快到元旦時,我都會刻意讓自己忽略它的特殊性,努力用最好的笑容去給爸爸掃墓,讓媽媽以為我已經坦然麵對了現實。可是……”林小碗掩麵隱忍而泣,“每次新年,我最不喜歡別人送我新年禮物。因為我爸爸就是去給我買新年禮物才出的車禍!”


    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榮少琛目光微沉,低聲道:“他給你買禮物是希望你快樂,你……”


    “我知道,我不想哭,可是忍不住!從準備給他整修墓地,到今天掃墓,我已經忍很久了。”林小碗緊咬住唇,強使自己不哭出聲,“這麽多年來,隻要想到他是為了給我買禮物出的車禍,我就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堅持要的那份新年禮物!”


    “這不能怪你,意外誰也預料不到,何況那時你才十一歲。”


    “可是我就是……”見老板過來,林小碗噤了聲。


    老板把烤串和一壺酒放下,笑嗬嗬地說道:“你們的烤串上齊了,這酒是送你們的,祝大家都平平安安。”


    “謝謝老板。”努力克製著自己情緒的林小碗,拿起酒壺把麵前兩個杯子倒滿,將一杯推至榮少琛麵前,淡笑道,“米酒衝蛋是這家老店的特色,嚐嚐看。”


    榮少琛按住她的手:“你不是不會喝酒?”


    “其實我會喝一點。以前爸爸高興的時候喜歡喝點酒,所以家裏經常自釀米酒,我常常坐在我爸爸腿上,拿筷子蘸米酒喝。”林小碗推開他的手,一杯直灌下去,咂了咂嘴巴,像迴味似地搖頭道,“這酒倒是不錯,但沒我媽媽釀的甜。”


    “是嗎?”榮少琛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他喝不慣這種酒。


    林小碗沒注意他,自顧自地再倒滿,一邊擼串,一邊喝酒迴憶往事。


    “我從小就嘴饞,一天到晚嘴巴都不能停,爸爸總笑我是橡皮肚子,仿佛永遠填不飽。隻要有空,他就會帶我去尋好吃的,每次我都會撐到連路都不能走的程度,然後他就背我迴去。我常常趴在他背上唱歌給他聽,還會惡作劇把他頭發弄成雞窩,故意讓別人笑話他,但他從來不生氣,就那麽樂嗬嗬地把我背迴家。


    “有一次他背我迴家,路過一家純手工作坊,廚窗裏擺著一套古風係的手工娃娃,流雲髻、金步搖、荷葉羅裙,我頓時被迷住,賴在廚窗前哭著不走。爸爸無奈進去,但很快就跑出來了,強把我拉走。見我哭不停,他便許諾我,新年給我買一個。那段時間每天放學,我都會特意繞路去那家手工作坊看那些娃娃,開心地猜想著爸爸會給我選哪一個。可惜我沒有等到爸爸的禮物,我這一輩子都等不到了。


    “多少次晚上做夢,夢見爸爸抱著一大堆手工娃娃,笑眯眯地對我說‘乖女兒,看爸爸給你買什麽了’,每次笑醒後我發現這不過是夢時,都會哭得稀裏嘩啦。”


    “老板,再來一壺酒!”


    榮少琛一直在認真地聽她說話,當到她說這話,才發現一壺酒已被她喝光,趕忙奪下她的杯子:“別喝了,我們迴家。”


    “我還沒喝夠呢。”林小碗說完打了個酒嗝。


    榮少琛皺著眉頭扶她起來:“以後再喝。走。”


    雙眼迷離的林小碗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嘻笑道:“你背我我就走。”


    榮少琛臉一黑,低斥道:“別胡鬧,我扶你走。”


    “不,你不背我就不走。不走哦,快背嘛,背嘛。”林小碗撒嬌似地晃著他胳膊。


    榮少琛才意識到她已經喝醉,咬咬牙,在眾目睽睽之中尷尬地把她背出烤串店。


    林小碗快樂地哼著歌曲,雙手不停地在他頭上亂抓。


    “別動。”


    “嘻嘻,這樣會好看些哦。”


    “再動我把你扔溝裏!”


    “你扔呀,扔呀!”林小碗緊緊勾住他脖子,將頭擱在他後腦勺下,耍無賴地磨蹭。


    榮少琛沒辦法,隻得加快腳步。


    見他沒了聲音,林小碗的歌聲又起,兩隻手又在他頭上亂刨,快樂得像隻得了骨頭的小狗。


    一心想快點走出巷子的榮少琛,走著走著就放慢了腳步,默默地感受著她的欣喜。


    “老板,夫人怎麽了?”


    才走出兩百米,楊遠和小飛便衝了過來。


    “喝多了。扶她下來。”榮少琛慢慢蹲下。


    “我不下來,我就不下來。”


    “乖,到家了。”榮少琛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一邊示意小飛開車門。


    林小碗這才鬆手,乖乖地讓他抱進車裏。


    榮少琛正要進去,小飛突然驚叫起來:“老板,你的頭發……”


    感覺楊遠在扯自己衣服,小飛趕忙噤聲,待關好門後,和楊遠相視一望,卻不敢笑,一路上差點兒憋出內傷。


    林小碗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因為她又夢見了爸爸,還有爸爸的新年禮物。


    瞅見天已大亮,她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響響的哈欠,腦子裏的記憶開始慢慢醒轉。


    昨晚好像喝多了!


    這是榮少琛的房間!


    天,身上穿著睡衣!紋胸也沒戴!


    昨晚喝醉以後發生什麽事了?


    她使勁晃了晃腦袋,但記憶從喝醉開始便斷了片。


    榮少琛趁她之危了?!


    魂淡!說好的假夫妻呢?


    林小碗恨恨地掀掉被子,準備摸手機打電話質問榮少琛,當目光觸及到床頭櫃時,她驚呆了。


    桌上擺著數十個神態、發型、服飾各異的娃娃!


    雖然和十年前自己想要的不是一模一樣,但分明就是一個係列風。


    哪來的?!


    難道還在夢中?


    “爸爸?”她光著腳跳下床,滿目期待地四下掃望。


    偌大的房間裏除了微微的迴音,再無其他聲響。


    她微顫著手拿起一個娃娃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最終把它們圈在懷中,失聲痛哭。


    “夫人您怎麽了?”金桂子輕輕推開門想看看林小碗醒了沒,聽到哭聲,驚惶失措地跑進來。


    “這是哪來的?”


    “這個?我不太清楚啊,不過半小時前我有看到老板端了個大盒子上樓,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不是這個。”


    “他?他現在在哪兒?”


    “老板在樓下陪小少爺。夫人,您頭痛不?老板讓我給您煮了醒酒茶。”


    林小碗沒理會金桂子,見盒子帶在一邊,胡亂把娃娃都裝了進去,轉身衝下樓。


    leo和榮少琛正在玩遊戲,見林小碗下來,馬上扔下玩具迎過去:“媽咪,新年好。”


    “新年好,leo,媽咪有話想對你爹地說,你先和楊遠叔叔上樓去玩好嗎?”林小碗強擠笑容,輕聲對leo說話。


    “媽咪,你怎麽了?”聰明的leo馬上看出不對勁。


    “沒事兒,我們說幾句話。”榮少琛安慰了句leo,慢慢起身,“我們去書房說。”


    林小碗點點頭,快步跟榮少琛進了書房,將門反鎖上,然後將一盒子娃娃全倒在了他書桌上。


    “誰讓你買的?我說了我不喜歡新年禮物!”


    榮少琛掃了眼滿桌的娃娃,淡聲道:“既然心裏一直想要這份禮物,為什麽不肯鼓起勇氣接受?”


    “這不關你的事兒。”縱使內心感動,林小碗也不願意坦然麵對,這是她內心的一道坎。


    “你還想把自己鎖一輩子?”


    “那又如何?”


    “其實許多事都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的,縱使沒有你一心想要的新年禮物,該發生的早晚也會發生,錯不在你。”


    “我知道,其實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做不到。”林小碗的喉嚨發硬。


    “那是因為你太愛你爸爸。他也一樣愛你,如果他能看到你一直這麽內疚地活著,你覺得他能心安嗎?”


    “我,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既然不想讓他們擔心,就應該敞開心扉去麵對一切,逃避是懦夫行為。”榮少琛拿起一個娃娃,輕輕塞至她手中,“也許你爸爸和你一樣,在心裏一直記掛著它,你把它收下,既了了你的心願,也了了他的夙願,這不是很好?”


    林小碗盯著娃娃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將它緊捂至胸前,痛哭起來。


    “好了,都過去了。”榮少琛拿紙巾幫她輕輕擦淚水。


    感覺到他的溫柔,林小碗突然抱住他,哭得更響:“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因為……你現在是我老婆。”榮少琛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林小碗想問一句“僅僅是這樣嗎”,手機不適宜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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