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日。


    當劉辯親率大軍兵臨城下之際,公孫續的一顆心頓時便沉到了穀底。


    望著被高高吊在大纛上與城頭幾乎平行的公孫瓚屍體,公孫續目眥欲裂,怒目圓瞪的雙眼中竟汩汩流出兩道血絲,驚得身旁的公孫範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道:“切不可被憤怒迷惑心智,值此關鍵之際,更當沉著應對才是。”


    公孫續手搭城垛,兩隻手的指甲死死的摳在城牆邊,以致指甲外翻,血流如注,而他對此卻好似渾然未覺般,望向打馬立於中軍大纛下的劉辯,咬牙切齒道:“豎子安敢如此,某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公孫範聞言,無奈的長歎一聲,有心相勸,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人家老爹的屍體被高高的吊在自己兒子的麵前,這種時候,饒是出於好心,出言相勸,但聽在公孫續的耳朵裏,也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正所謂父仇不共戴天,這種時候根本就不是勸的事兒,而是想辦法幫自己大侄子報仇,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是報不了仇,也得先讓對方把公孫瓚的屍體放下來再說。


    正當城頭上的公孫範與公孫續絞盡腦汁的思索應對之策的時候,城外的軍陣中卻忽然發生了一陣騷動。


    騎兵軍陣忽然分列兩邊,主動讓開了一條道路,正當城頭眾人看得一頭霧水的時候,卻見一輛立著兩杆大纛的戰車緩緩的從陣中駛了出來。


    兩杆大纛上分別吊著兩具屍體,一個是公孫越的屍體,另一個則是嚴綱的屍體。


    望著二人的屍體,公孫續的身體好似忽然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緩緩的癱軟了下去。


    公孫範見狀,連忙從後邊擎住了公孫續的身體,輕聲道:“當心。”


    公孫續聞言,緩緩地轉過身子,默默的與公孫範對視了一眼,他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恐懼與迷茫,道:“為今之計,當如之奈何?”


    望著已然沒了主心骨的公孫續,公孫範默默的瞥了一眼遠處公孫瓚等人的屍體,旋即無奈的長歎一聲,道:“殺父之仇豈可忘乎?若你當真能夠放著殺父之仇不報,能夠忍受被世人唾棄的折磨,投降倒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公孫範著實給公孫續出了一道難題,公孫範的話看似是一道選擇題,實則卻隻有一個選項,年輕氣盛的公孫續又豈會放著父仇不報,而選擇向殺父仇人屈身請降呢?


    其實這根本就是一道死命題。


    公孫續隻是一個在公孫瓚庇護之下緩慢成長起來的二世祖,他並不具備臥薪嚐膽的魄力和耐心,公孫範的舉動也著實有點難為他了。


    話說迴來,即便公孫續具備臥薪嚐膽的魄力,劉辯也絕不是吳王夫差之流可與之相比的,劉辯於逆境中成長,如今早已摒棄了所謂的大仁大義,現在的劉辯根本就是一個實用主義者,隻要是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可以昧著良心的去扮演一位大仁大義的有道明君,但是,當他發現對方的存在會成為自己的潛在威脅時,他亦會毫不猶豫的做出斬草除根的決定。


    公孫續默默地抬頭望向天空,見已是黃昏時分,於是他強撐著站直身體,背對著公孫範說道:“父親臨行前,將親眷盡數托付於我,讓我對其多家照拂一番,若我不幸戰死,他們又當如何自處?”


    公孫範聞言,已然猜出了公孫續的心意,於是毫不猶豫的迴道:“公孫氏隻有戰死之人,沒有投降之鬼。”


    公孫續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天亮之際,某自當率軍與豎子決一死戰。”


    “善。”


    公孫範讚許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公孫氏之人大多都生了一副寧折不彎的驢脾氣,然而城中除了公孫氏之外,還有其他姓氏的世家子弟,他們可沒有公孫氏那般的硬骨頭,聽聞劉辯率軍兵臨城下的消息,他們的心思立時便活泛了起來。


    是夜。


    經過一番商議之後,眾人最終從世家中選出一位代表,請其偷偷前往沮陽北門麵見與世家交好的城門校尉王門。


    王門資質平庸,能力平平,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卻偏偏生了一副不願久居人下之心,每每醉酒時,都要發幾句牢騷,直言公孫瓚不能知人善任,自己是最早追隨公孫瓚的人之一,然而卻隻任了一個城門校尉之職。


    眾人正是看中了王門的貪婪,因此才準備從他這裏找到突破口。


    被世族選中作為代表之人姓田,單名一個華字,此人與田楷出自同宗,卻與田豫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田華借著夜色緩步向北門靠近,當他行至距離北門還有五十餘步時,便被王門安插在北門的暗哨給揪了出來。


    兩名士兵提留著田華的衣襟來到王門的麵前,道:“將軍,此人夜間鬼鬼祟祟,似有不軌之嫌。”


    王門從旁人手中接過火把,在田華的臉上照了照,當他看到來人是田華之後,當即大笑著隨手將火把扔向一邊,向押著田華的兩名士兵揮了揮手,道:“他是自己人,是我讓他來的。”


    二人見狀,連忙放開田華,並主動向其躬身賠禮。


    田華借著漆黑的夜色以掩飾出現在臉上的震驚之情,向二人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


    田華嘴上說得不以為意,但心中想的卻是王門剛剛說的那番話。


    田華皺眉想到:“王門為何會主動幫自己解圍,難不成?”


    田華想著,忽然心頭一喜,暗道:“原來王門早有反意,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王門深深的看了一眼正低頭陷入沉思的田華,微微一笑,拉著他的手臂,緩緩向城頭走去。


    二人來到一處沒人的地方,王門笑嗬嗬的瞥了田華一眼,旋即開門見山的問道:“汝今夜冒死前來見我,是欲勸某開城投降嗎?”


    田華聞言一怔,旋即默默的與王門對視了一眼,微眯著雙眼,沉聲說道:“汝欲死乎?”


    王門聞言,微微一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聽著很糙,但卻是至理名言啊。”


    二人隨口打了一句啞謎,最後由王門直奔主題,道:“說吧,投降之後,作為你們的救命恩人,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田華聞言,皺了皺眉,冷冷的說道:“恕在下直言,您是在自救。”


    王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某一個大老粗,身上還有那麽幾分武藝,雖然沒有斬將奪旗的本事,但逃起命來卻綽綽有餘,某不比你們,無需攜家帶口,倒是你們個個家大業大,一旦家族傾覆,將來又當如何麵對地下的列祖列宗呢?”


    田華見王門竟這般無賴,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在下可以做主,待舉城投降之後,可與各大世族一同保舉閣下做沮陽縣令,不知閣下以為如何?”


    “善。”


    王門聞言,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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