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夜晚依稀有點兒燈火,街道上很空,三五個行人匆匆而過,腳步聲漸遠或漸近,每個人都在為生活奔波著。


    並肩往家走,遲南君明顯心不在焉,一副懶散的模樣,伸手揉著“咕嚕”叫的肚子,左顧右盼。


    快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一個路邊攤遠遠地出現在視線之內,遲南君精神為之一振,低頭看了看手表,八點半,距離十點的宵禁還是一個半小時。


    這個路邊攤是賣麻辣燙的,攤主是個老伯,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收攤迴家。


    “哥,咱去吃麻辣燙吧?”聞著空氣中還未散去的肉香,遲南君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抓住麥冬胳膊,提出了不成熟的小建議。


    麥冬倒沒有那麽餓,抬了抬眼皮,“家裏還有鹹菜和醃黃瓜,你迴家就著啃個幹饅頭吧。”


    想想自己九死一生,心靈飽受惡婆娘的摧殘,差點兒就英年早逝、一命嗚唿,迴來卻隻能吃鹹菜和醃黃瓜……


    遲南君覺得自己頭老黃牛,白天任勞任怨,晚上還要吃草擠奶,老被別人惦記著自己的牛蹄筋不說,有些人認為雪花牛肉也不錯。


    “不行,”從口袋裏掏出金幣,遲南君在麥冬麵前碼了碼,“我就要吃麻辣燙。”


    鐵公雞拔毛啦?看了看時間,麥冬也不知道一向死摳的遲南君怎麽就頓悟了,深諳“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他,安靜地點了點頭,“行,吃。”


    老伯的路邊攤就擺在家門口,所以也不是很著急,索性又打開煤氣灶,坐上兩隻瓷碗。


    倆人麵對麵坐在小馬紮上,遲南君又要了兩瓶啤酒,結果剛喝了半杯,眼神就開始恍惚了。


    “不是我跟你吹,”遲南君把小板凳拉到麥冬身邊,伸手攬住麥冬肩膀,伸出手指敲打桌麵,認真地吹噓道,“弟弟我過的苦啊,隔三差五就有神經病騷擾我,從精神到肉體全方麵地打擊我,還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將自己麵前的玻璃杯倒滿酒,遲南君一飲而盡,把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臉頰微紅,仰起臉,盯著麥冬傻笑,“現在我比《西遊》裏的唐僧都值錢,但是……”


    遲南君伸出手指在空中瞎比劃,像是要跟人幹架般,一臉的鄙夷,“但是”了半天也沒但是出什麽來,“我還比他白淨,吃我都不用洗澡的。”


    這小子在說些什麽啊?麥冬滿腦門黑線,從身後摁住遲南君的胸膛,防止他亂動,另一隻手將麻辣燙裏的米粉、肉串、菜葉挑到旁邊的碗裏。


    “仔細想想,”將麥冬的手掌扒拉開,遲南君耷拉著腦袋,又開始感傷起來,別過臉問麥冬,“人活著也就這麽迴事兒,不也就這麽迴事兒嗎?”


    “從今天起,”沒等麥冬迴答,遲南君突然站起來,身體來迴晃悠著,大衣的領子滑到的肩膀上,對著天大聲賭誓道,“從今天起!我遲南君要為自己活著,再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麥冬翻了個白眼,用筷子將挑出來的米粉、肉串、菜葉挑起、放下,發散著多餘的熱量。


    踉蹌著坐下來,遲南君下巴抵在麥冬肩膀上,半閉著眼睛,嘴裏喃喃著,“麥冬,我們走吧。”


    麥冬挺直了腰板,低頭撥著碗裏的米粉,小聲詢問道,“我們能去那裏?”


    “去蓬萊呀。”


    遲南君抬起腦袋,扭頭又要趴在桌麵上,被麥冬用手掌托住臉頰,“髒。”


    遲南君仰起頭,伸展的雙腿交叉壓迫著,雙手合十放在腿間,癡癡地傻笑。


    覺得碗裏的食物不燙了,麥冬將碗推到遲南君麵前,“別笑了,快吃。”


    “怎麽謝謝你呢,哥哥,”遲南君的腦袋垂下來,手指伸到口袋裏摸索著,半天才掏出來,掌心握著五枚金幣。


    “來,伸手,”遲南君依舊傻笑著,表情很舒展,咧嘴顯出一顆飽滿的虎牙,眼睛微閉,顯得睫毛很長。


    不知道遲南君又要鬧什麽幺蛾子,麥冬放下筷子,乖乖伸出手來。


    “拿著,”抓住麥冬的手掌,遲南君將金幣拍在麥冬手心裏,“好人一生平安。”


    麥冬還是第一次被遲南君發好人卡,碼了碼手裏的金幣,在心裏暗暗確定:這小子真的喝醉了。


    一手攬住麥冬脖子,遲南君一手夾起粉條,嘴都開始打瓢了,“哥哥,吃喝不能在乎錢,哥哥,咱圖的就、就是一高興。”


    麥冬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以後輕易別讓這小子喝酒,丫的一高興,再把自己給別人。


    夜郎城的幽冥司總部設在偏僻的密林中,主體建築酷似古城堡,全部由大塊的青磚砌成,沒有圍牆,緊閉的鐵門前也沒人守著。


    紅玉被困在鐵牢裏,身上沒有傷痕,周圍很靜,看守的黑衣人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牢房的條件其實還算不錯,沒有任何異味,角落裏還有張床,床上有條被子,關鍵是夥食竟然是倆菜一湯。


    王大笑眯眯地站在牢房前,望著裏麵盤腿坐著的紅玉,也不言語,揮揮手讓黑衣人出去。


    說實話,盡管是夜郎城幽冥司的司長,王大對於這些全身蒙著黑布的東西知之甚少,隻知道他們來自這片大陸的西北,高層下發的文件一般稱他們為“苗人”。


    盡管全倚仗著苗人,王大對他們仍有些隔閡,重要的事情從不在他們麵前談。


    “紅玉姑娘,還習慣吧?”一咧嘴,王大臉上的膿皰都顫抖著,隨時都會炸裂開。


    紅玉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瞅著王大,並沒有開口迴應。


    “紅玉姑娘,你又何必為難自己,”王大喝著鐵柵欄,循循善誘道,“你跟我合作,告訴我蟠桃在那裏,到時候蟠桃我分你一半,這不就是雙贏嘛。”


    紅玉沒有動心,臉上一絲兒表情都沒有,又緩緩閉上眼睛。


    這世上,紅玉最信不過的就是妖,她知道隻要自己說出蟠桃樹的下落,下一秒自己就會被眼前這隻蛤蟆精活吞,妖生性心狠狡猾。


    “你說我要那麽些蟠桃也沒有用,”王大臉上的贅肉顫抖著,繼續自說自話,“倒不如和女俠分享,成了仙也有個伴不是?”


    知道自己隻要攥緊手裏的底牌,王大就不會拿自己怎麽樣,紅玉連眼睛都懶得睜。


    “你要不願說也行,我有的是時間等,”王大的態度明顯冷淡下來,語氣裏有些惱怒,“不過你可要做好準備,萬一青姨比你先扛不住,那我就不好留你了。”


    王大既不願將紅玉交給神荼,也不願交給城主,他要自己留著,他要獨享美味的蟠桃,將這些大人物玩弄於股掌。


    青姨?紅玉在心裏嗤之以鼻,以她對青姨的了解,那個。老東西可是根硬骨頭。


    神荼居住的別墅前有個水池,池子裏是千裏外的海水,兩天一換,由衛士局負責。


    潛入水池中,貪婪地嗅著鹹水的味道,神荼仿佛又迴到東海,迴到了東海那個最深的海溝裏。


    神荼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蛟龍-夏駟的女兒,自己生活的那片海域,沒有任何其他生物,不是不敢,而是黑暗和水壓會將他們吞噬、碾碎。


    夏駟年輕時受過情傷,所以才選了這麽個鬼地方,每次她都要去很遠的地方捕獵,迴來會跟神荼講許多有趣的故事。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人突然出現,打破了原本平靜的生活……


    “神荼大人?神荼大人?”


    聽到有人喊自己,神荼浮上來,抬頭望向來人。


    蘇銀靈被神荼的眼神嚇到,忙低下腦袋,“您說今晚要去看望黑白無常,現在可以出發了。”


    黑白無常躺在一間裝飾簡陋的小黑屋裏,房間內草藥味很濃,桌上燃了盞鬼火,旁邊有兩三個小鬼伺候著。


    範無救原本黑亮的臉頰竟有些發白,眼窩內陷,顴骨高聳著,一個勁兒地往外倒氣,身上纏滿繃帶,全身上下能動的也就剩舌頭和眼皮了。


    謝必安的情況稍好些,能翻身,能仰臥,就是一條紫紅的長舌頭伸在外麵,水汪汪的腫了起來。


    除了服用丹藥外,還有一個小鬼專門揉捏著謝必安的長舌頭,起到活血化瘀的作用。


    神荼進屋前敲了敲門,隨即不等範無救說“請進”,就自己推門走了進來。


    見走進來的是神荼,謝必安氣得牙癢癢,正要掙紮著起來討要公道,被範無救的眼神給摁了迴去。


    雖然頭腦簡單,可謝必安也知道,自己和範無救受傷的那天,神荼一定躲在暗處看著,不然不會出現的這麽巧,搶了所有的功勞。


    “神荼大人能親自來,我們兄弟二人真是感激不盡啊,”範無救平躺在床上,把話說的滴水不漏,“隻是沒法出門迎接,還望神荼大人體諒。”


    “咱們都是一家人,”神荼手背在身後,漫無目的地翻看著,“說的什麽話。”


    “以後可別那麽拚命地工作,”明明是挖苦,神荼卻說的很真摯,“畢竟二位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裏,那裏,”嘴上說著客套話,範無救也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對於黑白無常的傷情,神荼還是挺滿意的,起碼近期內地府無法幹涉自己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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