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嶺,一隻肥碩的野豬“吭哧吭哧”地叫喚著,挺著泛黃的獠牙橫衝直撞,皮毛蹭過滿是荊棘的灌木叢,蹄子踏過泥濘的沼澤地,被衝撞的枯木“庫嚓嚓”倒在地上。


    林子越來越深,高聳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地麵鋪了層厚厚的落葉,日光透不進來,周圍漆黑一片。


    野豬劃拉著粗短的蹄子,依舊在狂奔,猛獸野禽的嘶吼聲越來越密集。


    感覺自己逃得足夠遠了,野豬放緩了速度,左右打探著陌生的環境,也不知道密林深處有多少雙貪婪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油光水滑的毛皮。


    突然,草叢晃了一下,緊接著一支墨綠色的尾羽飛了出來,如離弦的箭,直接穿入野豬的頭顱。


    野豬身子一僵,癱倒在地上,自太陽穴穿入的尾羽還露出半截,殷紅的鮮血順著墨綠的羽毛緩緩流出,染在腐朽的枯葉上。


    肖雉走了出來,依舊白衣款款,束起來的發髻上插了根墨黑的尾羽,手裏捏著柄象牙骨的折扇,眼神裏透著桀驁。


    望著滲入泥土中的鮮血,肖雉咋舌道,“還真是浪費。”


    踢了踢野豬的獠牙,肖雉語氣中有幾分調侃的意味,“你可不要怪我,都是老爺子的意思,誰讓你是廢柴呢。”


    說完,肖雉衝身後揮了揮手,烏泱泱一大片白蟻自四麵八方包抄,如一股白色的泥石流,將野豬的屍首包繞,然後托起,迅速往一個方向移動。


    “兄弟們,謝啦,”肖雉跟在後麵,笑得很狡黠,“隻要咱們通力合作,你們的蟻後就安然無恙。”


    這窩白蟻的實力加起來有三百來年的道行,肖雉打它們的主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前幾天剛逮著機會,深入蟻穴,綁架了它們的蟻後,自此“挾天子而令諸侯”。


    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那個一向瀟灑睿智的師父,突然幹了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蛟螭先是宣布要實行“妖族廢柴鏟除計劃”,每天的黎明時分發布名單,名單上都是修為遲遲沒有提升的猛獸野禽。


    隻要是出現在名單上的動物,蒼雲嶺的每隻妖都可以參與獵捕,無論帶到蛟螭麵前時是生是死,都可以獲得豐厚的獎賞,而肖雉則負責對付有些實力的妖獸。


    再者,蛟螭宣布妖王府邸所在的伏龍山進入緊急狀態,除了肖雉及幾個妖族大佬能進出外,其餘妖獸若踏入半步者,格殺勿論。


    另外,肖雉注意到蒼雲嶺的周邊地帶出現了陰兵的活動蹤跡,而這些陰兵也在克製自己的行為,妖族仿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向精魄。


    再次醒來,青姨發現自己趴在潮濕的岩石上,一根拇指般粗細的鐵鏈穿透自己的琵琶骨,手腳都戴著沉甸甸的手鐐腳鐐。


    能聽到周圍的水流聲,青姨麵頰蒼白,嘴唇幹裂,掙紮了幾次都沒爬起來,虛弱到了極點。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青姨沒有抬頭,卻已經猜出是誰,“神荼,你這顆心可真夠黑的。”


    “像咱們這種萬年不死的妖精,有哪幾個心還是紅的?”神荼站在水潭旁,身後是一排一千瓦的探照燈,燈光聚集在青姨趴著的岩石上,岩石亮的發白。


    “老姐姐,”神荼雙手背於身後,探著身子打量青姨,一雙丹鳳眼微眯著,嘴角勾起譏笑,“何必呢,蟠桃又不是隻結一個,要學會和好朋友分享嘛。”


    青姨強撐著挺起腰,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神荼,表情陰狠,用盡全身的氣力怒吼,“你也配!”


    青姨臉上的褶皺堆著褶皺,如顆老棗核般,緊攏著下巴,下垂的眼皮盡顯老態,頭發亂糟糟的,皮膚鬆的像是套在大一號的皮囊中。


    神荼吩咐看守的衛士離開,空闊的岩洞裏隻有兩人,水流很緩,青姨喘著粗氣,破爛的衣物掛在身上,脊椎骨一節一節清晰可數。


    神荼的臉色變得不耐煩,仰起下巴、用眼白瞅著青姨,身前的潭水起了波瀾,一層層拍打著青姨身下的岩石。


    “你說你有什麽可驕傲的?!”神荼的聲音響徹整個岩洞,語氣中滿是憤恨,“你是個奴仆,我是個家丁,你肮髒的像坨翔,我醜惡的像朵白蓮花,有什麽差別?!”


    青姨的嘴角在抽搐,雖然眼神不大好,可她的耳朵還算靈光,能聽清神荼說的每一個字,對於這個比喻她可不會苟同。


    心裏暗罵小浪蹄子臭不要臉,青姨艱難地昂起頭顱,勉強能看清模糊的人影,虛弱的聲音顫抖著,“神荼,我雖然惡毒,可我從沒害過自己人吧?”


    神荼被戳中傷疤,臉色變得陰沉,一雙眼睛惡狠狠瞪著青姨,周遭的氣流變得混亂,短發往上飛揚,潭水的波瀾一層高過一層。


    察覺到神荼的變化,青姨並沒有怯懦,反而不屑地“切”了一聲,用洞察一切的眼神蔑視著神荼。


    “你以為當年冥都發生的事情就沒人知道?你以為做的滴水不漏就可以瞞天過海?”青姨“咯咯”笑著,肩膀劇烈顫栗,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小娃娃,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神荼緊攥著拳頭,身上的衣服被氣流扯動,臉上的表情扭曲著,眼神狠毒,短發在空中飛舞。


    “找死!”


    神荼麵前的潭水突然炸裂,一條紫紅色的閃電沿著水麵潛行,水花飛濺,炸飛的巨浪直奔向青姨。


    閃電從水中躍出,如一條紫紅的麻繩般,纏上青姨的脖頸,湧動的電流在青姨身上遊走,青姨發出陣陣痛苦的哀嚎。


    “嚼舌頭的老婆子,”神荼陰冷的眼神盯著青姨,表情麻木,有幾分神經質。


    看著青姨垂死掙紮,神荼的心情稍有好轉,漸漸收起陰狠的神色,眼神冷淡,邁步往外走,“想通了就大聲告饒,我這法器通人性的。”


    青姨痛苦的哀嚎在岩洞裏迴響,斷斷續續,越來越弱……


    遲南君又做夢了。


    夢裏自己出現在空蕩的城市裏,隻有一座大廈孤零零地聳立著,上下共七層,頂層是個半封閉的天台


    自己裹著毛毯,邁步走進這座破舊的大樓,然後到了天台,抬頭是一片星空。


    月光黯淡,閃爍的星星撒在夜幕上,或大或小,忽明忽暗。冷風從領口灌進來。


    樓梯口出現一位老人,全身霧茫茫的,看不清麵目,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遲南君望著眼前這位老人,並沒有不適感,反而覺得很親切,像是很久沒見的故人般。


    白霧中伸出一拂塵,指了指天空,示意遲南君往上看。


    仰望星空?遲南君有些納悶,心裏瞎琢磨:這老家夥還挺浪的啊,莫非曾經也是個文藝青年?


    遲南君非常配合,仰著脖子往上瞅,努力想瞅出些什麽。


    “你看到了什麽?”老人壓著嗓子問。


    “我看到……”遲南君拖著長音,腦子快速轉動,滿嘴跑火車,“我看到了十二星座,天蠍下周要水逆啊。”


    氣氛很尷尬,老人沉默良久,也抬頭往上瞅。


    “pi!”老人迴過神,嚴詞訓斥道,“你是不是瞎?這麽一大張星盤看不見?”


    遲南君丟了麵子,臉上沒光,當下就想撂挑子走,拿眼珠子一個勁兒地削老人。


    “抬頭,我指給你看,”老人輕歎一聲,拂塵指向北方一顆黯淡的星星。


    這顆星星旁側緊挨著一顆星星,與其相反,那顆星星明亮奪目,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這顆黯淡的小星星。


    這兩顆星星遠離了閃爍的繁星,偏居一角,其周圍空無一物,卻也稱不上孤零零。


    遲南君順著老人的指向瞅去,眼神接觸到那顆星星時,猛然心悸。


    “這顆星星關係著黎民蒼生,”老人望著黯淡的小星星,“離了它,整個星盤將傾於東南,江河咆哮,山崩地裂,天也為之動色!”


    “那顆星星就是你,”老人最後點了下主題。


    “你才星星呢,你全家都是星星,”以為是新出的罵人方法,遲南君拿眼白翻老人。


    “你咋還不信呢?”老人也急了,瞪著眼珠子,在心裏嘀咕: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神經病!”遲南君噴著唾沫星子,身體微前傾,大睜著眼睛,想看清霧裏藏著的到底是誰。


    看出了遲南君的想法,老人麵前的霧又深了一層,身體往後退了退。


    老人捏著拂塵輕掃麵前的空氣,一張小幅星盤逐漸浮現,那一明一暗兩顆星星尤為明顯。


    咦?遲南君伸手抓星盤,手指卻徑直穿過去,星盤絲毫未受影響。


    “現在相信我了吧?”老人頗有幾分得意,輕挑拂塵,將閃爍的星盤擦去。


    遲南君點了點頭,眼巴巴地瞅著老人,琢磨著怎麽把這招學過來:這不就是為騙小姑娘準備的嘛。


    想象自己牽著蘇銀靈的小手,偎依於懸崖峭壁,然後自己一伸手,幻化出漂亮的星盤,然後蘇銀靈感動得哇哇哭。


    越想心裏越蕩漾,遲南君咧嘴猥瑣地笑了。


    “遲南君,”老人盯著遲南君的眼睛,清了清嗓子,頗為莊重,聲音悠長有韻律,“吾身負天命,以乾坤之術窺得天機,特來點化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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