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張我曾經無數次親吻過撫摸過的臉龐,我的心裏百感交集,波濤洶湧,這是多麽美麗多麽年輕的臉龐,誰能想到這是一個36歲女人的臉呢,誰能想到這是一個飽經滄桑和人家苦難的臉呢,歲月無痕,那逝去的無情時光和磨難,竟然就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知道,那傷痛和苦難,在她的心裏。


    默默注視著柳月的臉,我的心裏陣陣辛酸,心痛不已。


    柳月那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動著,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我。


    我心裏一慌,忙將目光移向窗外。


    “看什麽呢?”柳月輕輕的說,用平靜的目光看著我。


    我知道,柳月一定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在注視她,她曾經說過,她的直覺很靈敏。


    “我……我在看窗外的風景……”我忙說。


    柳月微笑了一下,衝著我,又迴頭看了一下正昏睡的同行,然後也扭頭看了一下窗外:“這裏有什麽好的,過了江南,那才好呢,到了溫州,那才好呢,還有我的老家,蒼南縣的大海邊,那才好呢……”


    “哦……我是第一次出省外,什麽都好奇,就好像出國了一樣……”我自嘲地說。


    柳月看著我又笑了:“以後,你出來的機會很多很多的,以後,你的見識會越來越廣的……”


    “嗯……”我點點頭。


    “你跟我去南方,小許事先不知道吧?”柳月的聲音又低了許多。


    “是的,我沒和她說。”我也放低了聲音。


    “幹嘛不和她說呢,我們這是工作,又不是做什麽別的事情,你越不說,反倒越不好,走之前,我看小許的眼神很不好看呢……”


    “我……我忘記了!”


    “你又撒謊了……”柳月輕笑一聲:“這一會,你撒謊兩次了,不好,很不好,江主任,你怎麽能對領導撒謊呢……”


    柳月的聲音裏有些俏皮,並沒有責怪之意。


    我有些尷尬,笑笑,沒說話。


    “挨了處分,沒什麽心理負擔吧……”沉默了片刻,柳月又輕聲問我。


    她指的是我被報社內部處分同時被宣傳部在全市新聞係統通報的事情。


    “負擔肯定是有的,”我說:“可是,已經發生了,我能怎麽辦,誰讓我倒黴呢,正好遇上大整頓……還好,馬書記把機子又發還給新聞部了,同時,陳靜也算是有個機遇,提拔成副主任了……”


    “這事,雖然是張部長親自決定的,但是,張部長還是賞識你的,隻是,你撞在了槍口上,張部長開展工作也正需要一個典型來抓,所以……”柳月嗓門壓得很低,隻有我能聽見。


    “所以,我就成了張部長推行新政的犧牲品了,所以,我就等於是給張部長做了貢獻了……”我說。


    “基本可以這麽認為,你不要對張部長有什麽情緒,他總起來還是對你印象不錯的,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你產生不好的想法……”


    “他是市領導,我是小卒子,我哪裏敢對大領導有什麽情緒,我算老幾啊!什麽印象好不好,還不都是領導一句話,我的處分也出來了,全市新聞宣傳係統都知道有個江峰職業道德不好,亂收受禮品,我這臉已經丟了,還能怎麽樣呢?”我說話的口氣有些賭氣。


    “別耍小孩子脾氣,聽話,”柳月的口氣充滿了溫柔,像是母親在教育小孩子:“官場的事情就是這樣,諸葛亮還揮淚戰馬謖呢,有些事情,即使大領導,也不能為所欲為的,也是要綜合考慮的,也不能放任不管,何況,大領導還要考慮他的工作如何開展的更加有效,你這次是碰巧了,對你今後的前途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影響……記住,不管挨了什麽處分,隻要領導賞識你,你就一定不會沉淪,就一定還能繼續進步,要是領導看不中你,即使你再能幹,工作做的再好,也是白搭……”


    我聽了柳月的話,覺得在理,默默點了點頭。


    “還有,我和陳靜通電話了……”柳月說。


    “哦……”我看著柳月,知道柳月話裏的意思:“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柳月點點頭:“你這麽做是對的,一個負責人的領導就應該這麽做,一個負責人的男人就應該這麽做,你的做法,我很讚賞,你是個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子漢……”


    像一年多前一樣,柳月的任何讚揚都讓我心裏泛起一陣波瀾。


    “謝謝你,謝謝你這麽誇讚我,我聽了心裏很高興,我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你這麽表揚我了……”我突然有些傷感地說。


    柳月住了嘴,凝神看著我的眼睛,突然就微微歎了口氣:“來,咱倆換下位置……”


    “幹嘛?”我不解。


    “方便你瀏覽外麵春天美好的景色啊……”柳月笑著彎腰站起來。


    我於是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柳月坐在了外麵。


    我緊貼著窗戶,貪婪地看著外麵的原野,原野裏散落分布的村落,還有遠處連綿的山脈。


    一會,我轉過頭,正好看見柳月正靠著椅背,正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方向。


    我不知道柳月和我一樣是在看窗外的景色呢還是在看我,但是,我覺得柳月是在看我,因為剛才她還在說這裏的景色不好看。


    我轉過頭,正好和柳月的目光相對,柳月迅疾轉移了視線。


    在柳月轉移視線之前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柳月眼裏無限的傷感和似水的柔情。


    我的心砰然一動。


    一會,柳月靠著椅背,打起了瞌睡。


    我也有些疲倦,也靠著椅背迷糊了過去。


    朦朧中,我感覺柳月的身體靠著我的身體,腦袋靠著我的肩膀。


    睜開眼,看到柳月正昏睡著,腦袋歪著,正好依靠著我的肩膀。


    時隔一年多,我和柳月竟然是如此的接近,我幾乎感覺到了柳月輕微的唿吸聲,還有那熟悉的茉莉花香飄進我的鼻孔。


    柳月一定是睡熟了,身體不知不覺靠攏了我。


    我一動不動,重新閉上眼睛,感受著柳月的體溫和溫馨,感受著柳月那芬芳的體香……


    我的心裏有些迷醉和感動,我真希望這路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永遠也不要到終點。


    我真希望柳月就這樣一直靠著我的肩膀熟睡,就這麽靠著……


    我的想法顯然是不現實的,當我又一次從瞌睡中醒來的時候,柳月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體,正從自己包裏摸出大哥大遞給秦科長:“秦科長,你和無錫市委宣傳部的打個電話,告訴我們的方位,再具體確定下接頭的地點……”


    幾天不見,柳月配大哥大了。


    秦科長接過柳月的大哥大,開始打電話。


    柳月看我醒來,捋了捋頭發,衝我笑了下:“睡醒了?”


    “嗯……”我點點頭,眼睛看著秦科長手裏的大哥大:“你什麽時候配上大哥大了?”


    “我們這次南下采訪活動,是我策劃的,報給張部長的時候,張部長就說了,部裏經費緊張,沒有額外的支出,活動很好,但是經費要自籌,我就聯係了市裏幾家單位給予讚助,這車輛路上的食宿費用,都是企業讚助的,這大哥大,是郵電局友情贈送的,嗬嗬……迴頭,張部長答應簽字,以部裏的名義要求市裏三家新聞單位對這幾家讚助單位給予一次新聞報道,也算是個迴報……”柳月說。


    “這個,算不算是有償新聞呢?”我心裏突然很不服氣。


    “嗬嗬……”柳月看著我笑了:“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話嗎,不要執著地去追求真理,這世界,沒有什麽永恆的真理,有一個笑話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同樣是找女人,老百姓被抓住就是**,中不溜秋的領導呢,就說是生活作風不檢點,再大的領導呢,就說是龍戲鳳……這個笑話很能說明問題,你能明白這個道理不?”


    “明白了,”我甕聲甕氣地說:“說白了,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柳月輕笑了一下:“有些事情是永遠也說不清也將不明白的,那麽,就不要可以去弄明白,難得糊塗吧……”


    我點了點頭:“嗯……難得糊塗……”


    柳月看著我,微笑了下,沒再說話。


    秦科長一會打完電話,把大哥大還給柳月:“柳部長,聯係好了,他們在無錫市政府招待所等我們,對方的分管宣傳的副部長和新聞科長出麵接待……”


    柳月點點頭,接過大哥大,放進包裏。


    一會,柳月對我說:“出差這麽久,記得經常給小許報個平安,不要讓她牽掛,打電話,用我的就可以,隨時都可以用……”


    “嗯……”我點點頭。


    “現在要打嗎?”柳月看著我。


    “不,”我搖搖頭:“今天是周末,她不會在辦公室的。”


    “那不一定,說不定她會專門到辦公室等你電話呢!”柳月說著摸出大哥大遞給我:“打一個試試看吧。”


    我不好再推辭,明知晴兒不在,也不想拗柳月的意思,就拿過電話,打給晴兒辦公室。


    電話打過去,剛振鈴那邊就接通了:“喂,你好,江海大學外語係,我是晴兒。”


    晴兒竟然在辦公室,我很意外,口氣有些結巴:“晴……晴兒,是我。”


    “呀峰哥!”晴兒驚喜地叫起來:“真的是你啊,真的啊,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呢!”


    “傻!我不是告訴你今天要趕一天路嗎,今天又不是上班,你跑辦公室等什麽電話啊!”我教訓晴兒。


    “我知道你今天應該不會給我打電話啊,可是,我在宿舍沒事幹,就想,會不會天上掉餡餅,說不定你會有機會會有可能給我打電話呢,於是,我就趴在辦公室的電話前,瞅著電話機,等你來電話,嘻嘻……沒想到,真的來電話了……怎麽,你們到了?”晴兒的聲音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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