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內,小販叫賣吆喝,過往路人停停看看,撥浪鼓“叮叮當當”走街串巷,稚嫩的孩童們在街上嬉戲玩鬧,一派繁榮祥和。


    “冰盤奶酪就在前麵那家雲記酒樓,老板雲娘是個熱心人。”


    “你對這裏的人和事倒熟,在這兒待過很久嗎?”


    “上一次待了足足小半年,基本上酒樓的老板都認識我。”


    顧飛雪挨得近了些,麵不改色地小聲問他:“沒做什麽壞事吧?”


    “我是俠盜,又不是那起子強盜,別亂說。”


    “你爹娘,知不知道你在外頭做賊?”


    邢千裏側頭看她:“怎麽,想去我家告狀?”


    顧飛雪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劫富濟貧固然不是壞事,可你也要為你家裏人考慮,別到時候弄得親人離別……”


    “行走江湖總要給自己一個響亮的身份吧,做盜聖,隨性自由,灑脫,不受約束……不好麽?”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


    “你生氣嗎?”


    顧飛雪不以為然道:“我有什麽可生氣的,行走江湖隱瞞自己的身份,最正常不過,再說初次見麵的時候我不也騙了你?算是扯平了。”


    邢千裏頷首淺淺一笑。


    二人來到那雲記酒樓,剛踏進去一步,雲娘便看見了他,畢竟一群人當中一對俊男靚女太紮眼了,想看不見都難啊。


    雲娘迎上前來招唿:“邢公子,有日子不見了。”


    邢千裏打量四周,大堂可謂人滿為患,客似雲來,他笑笑:“雲老板,酒樓生意更勝從前了。”


    “那得多虧公子的妙計啊,否則我這酒樓怎麽能和四方城的第一酒樓齊名呢。”雲娘隨即讓開路來,探出手為二人引路,三人一起往樓上走,“樓上的雅間一直為公子留著,正好公子和這位姑娘一起嚐嚐本店的新菜。”


    “好啊,雲老板的手藝我也是很久沒嚐到了。”


    二人進屋落座,雲娘才為他們介紹起菜式,她從角落的櫃子裏拿出一本冊子,然後放在了顧飛雪麵前,“姑娘第一次來這兒,這本菜譜還是給姑娘看吧。”


    顧飛雪雖不明白,但還是翻開了這本“菜譜”,隻見這上麵描繪了許多菜式,每道菜都描繪得栩栩如生,讓人看了食指大動。


    “好精妙的菜譜,這是雲老板想出來的?”


    雲娘笑道:“我可不敢冒領,這菜譜是邢公子想出來的主意,他說光看菜名哪知道這菜好不好吃,不如畫下來,做成冊子,供客人看,這樣一來的確省去了許多麻煩事呢。”


    “你還有這種心思?”顧飛雪看著他,略略讚賞道。


    “在下不才,對‘吃’這方麵頗有造詣。”


    顧飛雪淺笑了下繼續翻看菜譜,隨後選了幾道再加上冰盤奶酪,雲娘把菜譜收好,讓他們先品嚐品嚐特製的果釀。


    稍遲,小二端進來一壺酒,兩隻琉璃盞,光是這器皿便知造價不菲。


    “雲娘家鄉的桃花笑,嚐嚐?”邢千裏給她倒了一杯。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一股桃花香從唇齒溢出,緊接著便是桃肉的甜味,讓人忍不住想喝第二杯。


    看她這副表情便知這酒的味道很合她的心意,又道:“桃花笑以桃肉的汁水為主,酒為輔,多喝幾杯也不會醉。”


    “知道的這麽清楚?看來你和雲老板交情匪淺啊。”


    “不過是猜的,是不是那就另說了。”


    他們小坐了片刻,雲娘還有兩個婢女便端著菜進來了,蒸魚、豆腐羮、冷醉甜蝦、燴茄子、銀絲魚膾、炙羊肉、冰盤奶酪,每一道菜的分量都不算大,兩個人剛好能吃完。


    雲娘把這道“冷醉甜蝦”放到了最當間,這便是她新創的菜之一,是用桃花笑醃製這些蝦,蝦肉吸收了酒味,吃進去一點腥味都沒有,反而多了幾分清甜。


    顧飛雪夾了一隻,嚐試著品嚐了一口,這蝦肉的確沒有腥味,清甜又帶點酒的辣味,很是不錯。


    見他們吃的滿意,雲娘客套了幾句便退了出去。


    “對了,差點忘了問你,那蘇小蕊義父打算怎麽處置?”


    邢千裏抓住了重點,皺眉反問:“義父?”


    顧飛雪漫不經心地解釋道:“夫人想收我做義女,我便同意了,不行嗎?”


    邢千裏不著痕跡地流露出一點笑意,“行,當然行,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我有什麽不行的。”他岔開話題,繼續說那蘇小蕊的事,“那丫頭到底是柳墨玉的徒弟,我想城主應該會想辦法通知他來處理吧,至於許月宸,免不了是要吃點苦頭的。”


    “他是打算查天香閣嗎?”顧飛雪有些猶豫,她不知道該不該向林浪透露有關馥鬱山莊的事。雖說她現在做了人家的義女,可萬一知道她曾經是馥鬱山莊的殺手,會不會心有芥蒂。


    “天香閣可是差點滅了一座城,林伯伯也差點做了他們的傀儡,他想徹查,情理之中。”


    顧飛雪沒再說話,隻低著頭默默吃飯,但她沒注意的是,筷子上什麽也沒有,就往嘴裏送,這明擺著就是有心事。


    “在想什麽?”


    她迴過神來,放下筷子,眼前的珍饈美味頓時索然無味。


    她悶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若知道我的來曆,會怎麽樣?”


    邢千裏遲疑住了,但僅僅那一瞬,隨即言明:“別的我不敢保證,長安長樂他們兩個是絕不會在意這些的……至於城主和夫人,就算他們對你有嫌隙,也是為了城裏的百姓,他們畢竟有著護城之責。”


    “嗯,我明白。”


    她嘴上說著理解,明白,但心中還是不由得泛起一絲酸澀。


    見她低垂著頭,靜默許久,邢千裏知道她是口不對心,認真說道:“不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


    聞言,顧飛雪怔了怔。


    “你,說什麽?”


    邢千裏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他的眼神很堅定,不像是酒喝多了上頭說出的玩鬧話。


    顧飛雪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站在我這邊,可沒什麽好的。”


    “我不在乎。”他答得十分幹脆,似乎這個問題在他這裏就不是選擇題,“從雲霞山莊開始,我就已經不在乎那些了,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不管有多艱辛,多困難,我都會陪著你一起走。”


    “你,你喝多了。”


    “滴酒未沾。”


    顧飛雪蹙眉:“我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身邊有人。”


    “麵冷心熱,都是借口。”


    顧飛雪有些惱他,站起身瞪著他:“我說一句你堵一句,你是誠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他也站起來,說道:“我隻是覺得有些事你根本沒必要一個人去承受,你跟冷素心那場戰,打得驚天動地,我多怕你為了報仇把自己的命搭上,我多怕再也見不到你!”


    不等她說話,邢千裏三步並兩步,走過去一把抱住了她,她亦能感受到邢千裏激烈不安的心跳,邢千裏柔聲細語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親眼目睹那一場戰,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對你早就已經不僅僅是朋友之間的關心了,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顧飛雪,我喜歡你……”


    他的這一份感情,顧飛雪不是沒有察覺到,隻是自己的毒還沒有解,倉促付諸感情,是對他的不負責。


    想到這些,顧飛雪推開他,但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夠了,不要再說了,我和你,不可能。”


    她倉惶逃出了屋子,隻留邢千裏一人呆呆立在原地,神傷。


    顧飛雪剛下樓,一堆陌生男客攔住了她的去路,剛經曆過邢千裏一腔真誠的表白,她現在臉上火辣辣的,這會兒又被不明來曆的人攔住,所以一時有些慌張。


    “顧女俠!您就是顧女俠!得見女俠真容,實乃在下之福啊。”一書生打扮的男子揖手道。


    “顧女俠,在下傾慕女俠,能否請女俠移步與小生共飲一杯?”


    “去去去!顧女俠怎會瞧得上你們這群羸弱書生!女俠,咱們一起去策馬江湖,踏遍九州!”一胡子拉碴的黑皮大漢唿喝道。


    “呔,你這人怎麽這般粗鄙?女俠行走江湖最缺的就是金銀!女俠,小人名下有良田千畝,十家鋪子,小人願贈與女俠,隻盼能與女俠共結連理,婦唱夫隨。”


    “呸,你個老匹夫!你也不瞅瞅自己多大年紀了?還擱這兒泡小姑娘,你要點臉不?”


    一富家公子道:“就是就是,顧女俠一代英姿,生得花容月貌一般,自然是與我相配!”


    顧飛雪扶額語塞,敢情這些人都是衝著她的名氣而來,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這吃飯的人大概都在這裏了。


    眼下酒樓亂的一團糟,雲娘忙出來攔著:“諸位諸位,顧姑娘隻是來吃飯的,你們這樣圍著,吵吵嚷嚷的,再把人家給嚇著,那多不好!聽我一句勸,不如先散了,改明兒下了請帖,不是更好?”


    可這些人根本聽不進去雲娘的話,步步緊逼,無奈,顧飛雪隻得施了輕功,從他們頭頂越過,那些人狂熱的很,見她飛出去,一窩蜂全都跟了出去。


    邢千裏這時從樓上失意地下來,雲娘忙把剛才的情況告訴他,他這才追了出去。


    大街上,一妙齡女子身後烏泱泱追了一堆老少爺們,路過的百姓無一不好奇這是怎樣一位傾城佳人。


    奈何,佳人飛上屋頂,早已隱去了蹤影。


    這一路顧飛雪又是翻牆又是飛屋頂的,逃亡的時候也沒這麽累啊,偏偏這些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


    她坐在屋頂上,不偏不倚又想起了剛才邢千裏的話,她的臉又紅了。


    她伸出手,手背探了探兩側臉頰的熱度,燙的不行。畢竟這十幾年來,從未有男子向她表達過情意。


    若要問她對邢千裏的感覺,說不喜歡那肯定是假的,從她離開馥鬱山莊起,邢千裏是唯一一個除顧小琳以外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


    但正因為喜歡,所以才不能讓他知道這份心意,現在心痛總好過自己死了以後守著墳孤零零的活著。


    顧飛雪迴到城主府,長樂很勤勉,還在演武場練射箭,日頭曬著她,她也無所謂。


    這會兒顧飛雪一迴來,她就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練習的成果。


    短短半個時辰,她的手穩了許多,隻一箭便射中了靶心。


    “姐姐,你看我練得好不好?”


    “好,當然好,你是有天分的。”顧飛雪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溫柔道。


    “姐姐,你怎麽臉紅紅的?”


    顧飛雪一驚,又摸摸臉:“很紅嗎?”


    “一點點而已,應該是日頭曬的吧?姐姐,咱們去書房待一會兒吧,我有些頭暈。”


    “頭暈就迴房歇著吧,下午就不練了。”


    長樂搖搖頭不肯撒手,她甜甜笑著:“不,我喜歡跟姐姐在一起待著。”


    等邢千裏找了一圈迴來,問了金盞才知道顧飛雪陪著長樂去了書房。


    眼下她定然是不願意見自己的,也罷,且讓她靜一靜吧。


    這時外頭跑腿送信的小廝找他,交給他一封信,是鶴川來的迴信。


    他展開信,仔細閱讀:馥鬱山莊不曾耳聞,淩芸無親無故,上官明晝此人也未曾耳聞,但淩芸曾救過一富家少年,此人患有隱疾,不能行走於日光之下,嗜血如命。瘦馬門一事已傳到鶴川,禍根已除,勿念。


    有了這個推測,邢千裏了然於心,假如那上官明晝也有這個症狀,那說不定他就是芸姨當年救治的那個少年,也許他知道芸姨的下落……


    他馬上帶著信去書房找顧飛雪,倆人剛一見麵,顧飛雪就刻意避著他的視線。


    長樂看出來他倆似乎是鬧別扭了,而且剛才兩個人也沒一起迴來。


    “千裏哥哥,你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惹顧姐姐生氣了?”


    “小孩子家家不許亂打聽。”


    長樂辯駁道:“我都十五了,才不是小孩子!”


    顧飛雪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柔道:“長樂,你練了一上午射箭,也累了,你先迴去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換身衣服,我再陪你出去走走。”


    “嗯,一切聽姐姐的,那我先走了。”


    臨走前,長樂偷偷拽了拽邢千裏的衣角,小聲威脅道:“不許欺負我姐姐,不然我告訴父親母親。”


    “人小鬼大……”


    “略……”她朝邢千裏做了個鬼臉。


    等這丫頭走遠了,邢千裏才把門關上,隨後他把那封信遞給了顧飛雪,顧飛雪逐字閱讀,這才知道原來這家夥已經把馥鬱山莊的事寫信告訴了他家裏人。


    “這信什麽時候寫的?從這兒到鶴川,往返至少要五天,你說清楚,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邢千裏明顯忘了這一茬,那天他們倆在客棧喝酒,她喝多了,把馥鬱山莊的事說了個清清楚楚,可她自己不知道。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問問你,那上官明晝究竟是不是患了這種病?”


    他這是什麽意思?確認了之後好去找上官明晝討要他那個什麽青梅竹馬嗎?這算什麽,前腳還那麽情深似海,現在得了一點消息,就馬上急得去找青梅竹馬的下落!好好好,果然負心薄幸!


    顧飛雪氣得瞪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就氣衝衝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這家夥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真不明白,拉著顧飛雪的胳膊反複追問:“你又怎麽了?我的問題你還沒說呢,這事可耽誤不得。”


    顧飛雪嫌惡地甩開他的手,冷冷道:“你自己的事別來煩我,我沒什麽興趣幫你找人。”


    才幾句話,她竟又變得和初次見麵時那樣冰冷冷的,一時間邢千裏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話得罪了她。


    女人心,海底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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