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格外寧靜。


    蘇小蕊正睡著,忽然屋頂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有人。


    她翻開被子,下床,慢慢拔出放在架子上的長劍,銀白色的劍芒映著她冷若冰霜的臉。


    不多時,黑影閃身到了門外,似有隨時破門而入的舉動,蘇小蕊握著劍隱在暗處伺機而動。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隻黑色羊皮靴輕輕踩在地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蘇小蕊在暗中靜靜盯著,隻待那黑衣人現身,她一劍刺了過去,與那人打鬥起來。


    他們一連過了十幾招,蘇小蕊沒有露出真實麵目,而且厲聲質問:“大膽毛賊!竟敢夜闖城主府!”


    那人並未說話,而是突然發射出幾枚暗器,蘇小蕊拿劍擋了幾個,卻還是不小心中了這暗器,她趁其不備,一個輕功翻滾逃出了屋子。


    “來人啊!有刺客!快來人!”她的聲音很大,立馬喚來了不少家丁守衛,城主夫婦和長安長樂也聞聲趕來,一瞬間把這黑衣人團團圍住。


    蘇小蕊捂著被暗器打傷的位置,提劍撐住身子,先聲奪人告狀:“城主,夫人,你們來的正好,這歹人定是來滅口的!”


    林浪麵沉如水,聽了她這話,更是怒形於色,厲聲道:“小友三番兩次擅闖府邸,不知老夫如何得罪了?”


    黑衣人依舊不答話,隻是仍不甘心地盯著蘇小蕊看,握劍的手越發用力。


    “你究竟是誰?是不是你在那酒中下藥,又屢次出手暗殺小蕊侄兒?”


    聞言,黑衣人緩緩摘下黑色麵巾,露出真容於所有人,在場人無一不震驚,因為這人不是別人,而是邢千裏。


    “千裏?怎麽是你?”最不能接受這件事的就是林長安,他震驚地看著一身黑衣的邢千裏,斷不敢信他會暗夜殺人。


    邢千裏並未理睬,如常向城主夫婦行禮,“今夜之事我自有我的道理,她,蘇小蕊,形跡可疑,我懷疑她就是主謀!”


    城主夫婦麵麵相覷,半信半疑,倒是林長安反應最大,他不理解邢千裏為何要這樣說。


    “千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小蕊是受害人,她怎麽可能是主謀?”


    蘇小蕊蹙著細眉,裝作受盡委屈的模樣,身形踉蹌,栽倒在林長安懷裏,“我知道你和顧姐姐情投意合,顧姐姐被人擄走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恨我怨我我無話可說……”她掙脫開林長安的懷抱,拖著傷軀往前走了幾步,“好,你既要殺我泄憤,那便隨你的願,我絕不反抗。”


    邢千裏拿劍指她,步步逼近,冷冷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昔日好友一夕之間反目成仇,爭鋒相對,林長安怎能不急,他奮不顧身擋在蘇小蕊身前,任憑那極鋒利的劍刃抵住自己的胸膛,也沒有後退一步。


    “千裏,我知道顧飛雪對你來說很重要,可是這件事真的不是小蕊的錯,她被人打傷,對方又來勢洶洶,她根本沒有辦法應對那麽多人……你聽我的,不要意氣用事傷了和氣,我也可以跟你保證,一定幫你把顧飛雪找迴來,現在,你把劍放下好不好?”


    “滾開。”邢千裏脫口而出的這兩個字,冰冷的語氣讓林長安如墜冰窟。


    “你說什麽?”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蘇小蕊今天必須死。”


    見他們如此劍拔弩張,蘇小蕊深知這是一個離間他們的好機會,她連忙上前抓住林長安的胳膊,勸解道:“傻人,別做傻事了!他要殺的人是我,你別亂來!我這條命給他就是了!切莫傷了你們之間的兄弟情!”


    邢千裏挑眉譏諷道:“嗬,邢某真是不得不佩服蘇姑娘的演技,明明是始作俑者,卻裝得一臉無辜樣,博人同情,當真是厲害……”


    “邢千裏,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滿我,辱我師門,今日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為我師父討迴公道!”


    “喲,剛才還說絕不還手呢,這會兒又反悔了?變臉可夠快的。”


    “邢千裏,你當真這麽恨我嗎?”


    “你少在這兒假惺惺的,別人不知道你一肚子壞水,我可清楚,你分明就是故意接近,扮柔弱,扮無辜……你可真是惡心呐!”


    “邢千裏,你太過分了!”


    “夠了!”林長安難得生這麽大的氣,在場人無一不被嚇到,他深吸一口氣,複又抬頭淡淡直視著邢千裏,語氣不似方才焦急,隻剩滿臉的傷情絕望,一字一句道:“千裏,你真的要動手……”


    “是又如何,你趕緊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好,好,我今日成全你……”


    林長安抬頭看著滿天的烏雲,心頭絕望,喃喃自語:“樽前吾當割袍客,從此天涯道不同……以後再也沒有人像你這樣懂我了……”


    他突然奪下蘇小蕊的劍,劍刃劃過,割去長袍一角,但見那塊殘布從空中飄搖落下,多年來的兄弟情就此斷絕。


    發生這樣的事,連天公不作美,雷聲滾滾,雨絲綢密,發出沙沙的響聲,林長安長歎一聲:“自今日起,你我兄弟恩斷義絕……自此,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欠。”


    “哥哥……”長樂看著他們鬧成這樣,紅著眼眶,顫聲叫道。她本想勸一勸,卻被沈夫人攔住,帶著她默默離開這樣的是非之地。


    “你可以走了。”林長安別過臉,如是這般淡淡說道。


    “好,很好。”邢千裏也不願再過多糾纏,冒著雨離開了城主府。


    該走的人都走了,林浪抬手一揮,“都散了。”


    蘇小蕊深知這時該好好安撫一下少年郎那顆脆弱疼痛的心,便利用自己的傷口又博了一波同情,“傻人,下雨了,你陪我迴去療傷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從林長安手裏接過劍,這傻小子依舊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緩了好一會兒才木訥的點了點頭,關心起她的傷勢。


    “雨下得這麽大,你傷口感染了,我讓金盞伺候你。”


    “傻瓜,我這點小傷不礙事的,倒是你,我很擔心你啊……”蘇小蕊伸出手輕輕替他擦去水漬,滿眼的心疼。


    她現在就是要故意當著林浪的麵這麽安慰林長安,若非如此,林浪接下來也就不會讓林長安多多陪著她了。


    不過就是這計劃進行得也太順利了。


    蘇小蕊疑心這會不會是一場由邢千裏精心策劃的騙局,故意引她露出破綻,他並不像那麽掉以輕心的人,無緣無故,深夜換了夜行衣行刺殺之事,又故意激怒林長安,最後鬧得恩斷義絕……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金盞伺候她沐浴更衣,等上完了藥,她才問起金盞,邢千裏晚間可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金盞隻說他和林長安在正廳外頭說了一會兒話,十分神秘,當時兩個人還很和氣,並未鬧矛盾。


    蘇小蕊理著長發,暗暗心想:這小子果然對我心存疑慮,嗬,想試探我,沒那麽容易!


    外麵時而狂風大作,時而雷霆萬鈞,連金盞都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蘇小蕊卻置若罔聞,對著鏡子專心致誌的梳頭。金盞覺著十分奇怪,想問,理智卻告訴她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便端著銅盆出去了。


    路上碰到銀丹,二人閑來無事,便走到沒人的地方說了一會兒悄悄話。


    銀丹歎歎氣:“唉,好好的怎麽弄成這樣,也不知道顧小姐現在在哪兒……”


    “樹大招風,依我看,顧小姐定是被心存嫉妒的人給害了。”


    “你別嚇我!”銀丹摸摸小心髒,偏這會兒一直打雷,實在可怕。


    金盞問:“你還記不記得上次顧小姐受傷昏迷,那姓許的女子一直不依不饒非要趕她出去。”


    “怎麽不記得,那女人好大的派頭,拉攏了那麽多人去趕人!想想就來氣,咱們四方城什麽時候輪到那起子小人做主了?”


    “對了,我還偷聽到一件事,連少爺都不知情呢……”金盞湊到銀丹耳邊,悄聲道:“我聽說那女子想嫁給咱家少爺做正室……”


    銀丹驚道:“憑她什麽東西,也妄想做少夫人!怎的,就憑她是什麽天香閣的二小姐……切,城中名門閨秀比比皆是,哪一戶不比她合適?還好城主沒答應。”


    “好了,你小聲點,別叫人聽見了拿住說事。”


    金盞頓頓,看著這雷雨天,又道:“哎,昨兒個晚上也打了雷吧。”


    “嗯,也打了。”


    見金盞在想著什麽事,眉頭緊蹙,銀丹便摟著她的腰肢,打趣道:“怎麽,咱們一向什麽也不怕的金盞姑娘怕打雷?”


    “去去去,哪是我怕,是那蘇姑娘!”


    銀丹不以為然道:“怕便怕唄,人之常情嘛。”


    “不是!”金盞把她的手從自己腰上撥弄開,嚴肅道:“我今天早上去送洗臉水給顧小姐,那蘇姑娘就在她房裏睡的,聽顧小姐說,蘇姑娘是怕打雷,所以才在她房裏。”


    “嗯,那又如何?”


    “可是我剛才伺候蘇姑娘上藥,天也在打雷,而且不比昨天的小,可她……並不害怕啊。”


    銀丹捂著嘴,眼睛瞪得老大,她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問:“你是說,她是裝的?”


    金盞不敢確定,但這事的確奇怪,害怕打雷如何,不害怕又如何?犯得著去費心思裝著害怕嗎?


    她想不明白。


    銀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瞎想了,人家愛怎麽樣便怎麽樣,輪得到咱倆去說嘴麽。”


    翌日晌午,天陰沉沉的,秋風陣陣。


    林長安立定在遊廊下,不知是在看謝了的花,還是在看滿地的落葉。


    沈夫人剛巧步行至此,見他呆呆的立在原地紋絲不動,便想過來看一看,怎道侍女連喚了好幾聲,他才木木地轉過身朝沈夫人行禮請安。


    沈夫人見了心疼,剛才還聽銀丹說,他早膳和午膳都沒吃,這會兒一看他的臉,眼睛下麵烏黑的一片,定是昨夜一夜未眠。


    自己的兒子性情如何,她這個做娘的如何不知,沈夫人幽幽地歎了一聲:“千裏是個好孩子,也討人喜歡,你們倆雖沒托生在一個肚子裏,但為娘知道,你把他當做親兄弟一樣看待,他的性命你也一樣看重。昨夜你割袍斷義,實在是太衝動了……”


    “娘,不是我要逼他,是他在逼我!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把罪責推到一個人的頭上,難道一定要有個人為這件事去死才算了結嗎?”


    “安兒,你涉世未深,又從未離開過四方城,怎知‘江湖險惡’呢?有些事你不去經曆,就無法體會到什麽叫‘萬般不由人’。昨夜我和你父親商議過了,出去走一走吧,去看看外麵的江湖是什麽樣的,等你經曆過,你便明白了。”


    “娘,您說真的?不是誆我的吧?”


    “剛才還蔫蔫兒的,這會兒怎麽了,又高興了?你這渾小子,整日不讓你老娘省心……”沈夫人輕輕點了點林長安的頭,又恢複嚴肅的表情,囑咐道:“你父親雖答應讓你出去曆練,但有幾句話必須叮囑你,出門在外不要隨意輕信於人,尤其是不要和天香閣的人扯上關係。還有,你的身份也要保密,謹防有人對你圖謀不軌……”


    “是是是,兒子謹遵聖旨……”


    沈夫人急忙拉住他的手,離近了說:“小蕊這孩子你也帶著,她好歹是柳神醫的弟子,一路上有個三病兩痛的能照顧你……”


    林長安一臉不情願,“娘,我自己行走江湖帶著個小姑娘幹什麽?”


    “你不帶就不許你去!”沈夫人一言不合就擰了他的耳朵,嗬斥道:“臭小子讓你追雪丫頭,你怎麽給我追的?話不會說,禮也沒送,到頭來讓人家截了胡,你真是把我氣死了!”


    “哎呀,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千裏比我更喜歡她,也更維護她,她心裏也更屬意千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你這迴無論如何都要把蕊兒照顧好,再弄丟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沈夫人說完這幾句便走了,林長安在廊下又待了一會兒,轉身準備往迴走時,看見蘇小蕊就站在不遠處陰森森地盯著自己看,不僅看,還笑,嚇了他一跳。


    “你,什麽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隻不過看見夫人在和你說話,不好打擾,所以在旁邊等了會兒。”


    她清甜一笑,還是那般明媚可愛,讓林長安誤以為剛才是看錯了,到底是跟長樂一般大的小姑娘,能有什麽壞心思。


    “剛才夫人跟你說什麽了呀?跟我說說唄。”


    “說,讓我出去曆練……”林長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順便帶著你。”


    “好啊好啊!出去玩最好了!哎呀整天待在城主府裏可把我悶壞了,啊,我不是說這裏不好,但是九州好多地方我都還沒去呢!肯定特別有意思!”


    “不會吧?你一直沒離開過藥王穀嗎?”


    “你以為呢,師父他管得嚴,不讓我出穀,要不是這次有機會來給城主大人診脈,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呢……”她努努嘴,低著頭,小手指不停戳著。


    聞言,林長安捋了一把垂在額前的發絲,挑了挑眉逗趣道:“那好吧,就由本少爺大發慈悲地帶著你,去領略領略九州的大好河山吧!”


    蘇小蕊心平氣和的行了個禮,林長安很是受用,怎知他剛一轉身,蘇小蕊便露出那毛骨悚然的微笑,另一個計劃已經在她心底構造完成。


    臨行前,城主夫婦和長樂在門口相送,長樂垂下頭,看著有些神傷,短短兩日失蹤的失蹤,離開的離開,遊曆的遊曆……果然是最期盼什麽,便最容易失去。


    林浪負手而立,威嚴如舊,但眉眼中還是有些不舍的,隻是礙於麵子和威嚴不便表露。


    “記著,在外頭不許惹事,但也不必怕事。”


    “是,兒子知道。”


    沈夫人把準備好的包袱給他,用帕子輕輕拭去眼角的淚:“在外頭好好照顧自己,常寫信迴來,知道嗎?”


    林長安主動抱了抱沈夫人,寬慰道:“知道知道,我這麽大個人了會照顧自己的,再說九州到處都是咱家的產業,還怕沒人關照嗎?”


    他輕輕放開沈夫人,往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給二位行了禮,“此去路途遙遠,孩兒尚不能日日陪伴父親母親,父親母親也要照顧好自己,萬事切勿操勞過度,保重身體……”


    “兒子走了。”


    說罷,林長安騎上黑馬,勒緊韁繩,和二老相互遞了眼神,才策馬離去。


    蹄音如雨,三人望著他二人疾駛而去的背影各有憂思,長樂則默默攥緊手中的繡帕,隱隱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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