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過一場雨,今早起來地上一片濕潤,綠葉垂掛著點點露珠,風一吹,清新舒適。


    顧飛雪在紫色外裙上多加了一件雪白色的披風,剛走出門沒多久,正好遇上邢千裏,他今日也換了衣服,一身沙青色廣袖飛肩圓領長袍,配上那張桃花泛濫的臉,顧飛雪陡然間想起了“花孔雀”似乎就是如此。


    “看你一臉如沐春風的樣子,又有什麽趣事兒?”


    “說對了,長安喊我去河邊釣魚、放風箏,一起吧?”


    “隻有我們三個嗎?”


    “還有長樂和……”他遲疑了一下才說:“和那個柳墨玉的徒弟蘇小蕊。”


    這兩天顧飛雪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許月宸身上,倒是忽略了這個蘇小蕊,她的身份暫時還沒有明確。前有鍾顯揚,顧飛雪不得不警惕。


    她欣然應允:“好啊,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錯。”


    說罷,兩個人肩並著肩一起往府外走,不多時就瞧見林長安他們三個就在門口站著,隨行的還有金盞銀丹兩個丫頭和四個家丁,還有兩個不知是做什麽的。


    加起來十三個人,這人可真不少。


    林長安朝他們陽光一笑,主動開口:“你們來啦,今兒個咱們去城西邊的望月亭,那兒風景好,最適合釣魚、野炊跟放風箏了。”


    “還要野炊嗎?”邢千裏問。


    “放心,又不是我做,自然全權交給咱們林府的廚子了。”


    顧飛雪這才知道那兩個多出來的人是夥夫,難怪看上去很會做飯。


    她往外瞄了一眼,外頭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前頭還有兩匹馬,不必想也知道林長安跟邢千裏一人一匹。馬車後麵還有一推車東西,放的好幾個麻袋,還有好幾箱東西,暫時不知是什麽。


    隨即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上路,顧飛雪撩開簾子往外看,隊伍走的是另一條街,街上空蕩蕩的沒有百姓駐留,暢通無阻。這也難怪,整座城都是他們林家的,一條專門讓他們通行的街還不能有嗎。


    載著她們三人的馬車也不是一般的馬車,這一輛比先前林長安借給邢千裏的那一輛還要寬敞還要大,足足可容納六人,馬車裏不僅有桌椅,還有一張軟榻,一個屏風。


    此刻,林長樂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吃點心,如此鎮定,這般陣仗出行想必也不是頭一迴了。至於蘇小蕊,她興致昂揚,覺著馬車裏的一切都十分新奇,看了一圈後就開始連連讚歎起來。


    “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馬車,而且如履平地,一點晃動都感覺不到哎!”她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坐在椅子上四處看。


    “嗯,這個馬車確實厲害,不愧是城主府,手筆闊氣。”顧飛雪也附和著。


    蘇小蕊滿眼冒金光,她已經被這輛馬車給深深折服了,她甚至走到內壁邊,伸出手觸摸,又是一番感歎:“哇,這布料竟然是雲綾錦!寸錦寸金啊!城主家竟然拿這個來做馬車的內壁,果然豪橫。”


    顧飛雪是不太懂什麽布料的,不過光從布局來看便知這林家的確不是一般的有錢。


    “長樂,你家還有多少個像這樣的馬車?”


    蘇小蕊這突然湊過來問,林長樂有被嚇到,但還是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恐懼,弱弱地迴答道:“還有一個……來家裏的貴客不多,所以隻做了兩個這樣的馬車。”


    “哦~那你平日也會像今天這樣出來玩嗎?”


    “我不怎麽出門的,隻有一家人出來玩才會跟著出來……”說完,她捏了一塊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品嚐。


    “你啊就是平日裏給悶在家裏悶壞了!外麵好玩的東西可多了,你別老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那樣多沒意思啊!”


    林長樂並不反感蘇小蕊說的話,反而還有些高興,“我也想出來玩的,可是爹娘說世道太亂,不放心我出來。”


    蘇小蕊拍拍胸脯,自信地保證道:“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欺負你!今天你放開了玩!”


    “嗯,有你們陪著,我很安心。”長樂默默看向對麵的顧飛雪,顯然她是把顧飛雪記在心裏的。


    顧飛雪心領神會,也迴給她一個淺淺的笑。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停下了,三人下車觀望。眼前是一片綿延起伏的草地,不遠處便是望月亭,還有一彎清清小河自側邊流淌,河對岸則是一片青翠的密林。


    “這裏景色果然好,讓人看著忘卻了心中的煩惱。”顧飛雪遠眺前方,不由感慨道。


    林家下人的手腳倒麻利的很,沒一會兒功夫便準備妥當,桌椅板凳,茶具餐具一應俱全,再往旁邊一瞧,兩位廚子師傅已經開始燃起炊煙,生火做飯了。


    林長安拿了兩隻風箏,一隻藍色蝴蝶的給了妹妹,另一隻燕子的給了蘇小蕊,看他們兩個有說有笑,一派青梅竹馬的樣子,顧飛雪不由想起了流霜,她若還在,一定也像現在這樣和哪家的公子談笑風生吧。


    “怎麽,你也想放風箏?”邢千裏看她在發呆,以為是她在羨慕。


    顧飛雪一本正經的迴答他:“你想錯了,抓魚才是我的強項。”


    “比一比?”


    “放馬過來!”


    林長安看他們要比抓魚,心癢難耐,便也加入進來,三個人臨時來了一場抓魚大賽。


    林長安最先出手,他抓魚的架勢風風火火,直接脫了衣服“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裏,沒一會兒浮出水麵,單手抓著一條魚朝岸上的人顯擺。


    “喂,你們看!小爺抓到了!太簡單了!”


    蘇小蕊大聲地迴應他:“笨蛋,你這麽抓魚,魚等下從你手心裏滑掉啦!”


    “啊?什麽?”林長安一個不注意,剛抓的魚就真的從他手裏滑出去了,這家夥懵懵的,還浮在水麵上四處亂找自己的魚呢。


    蘇小蕊一臉恨鐵不成鋼:“真是傻瓜。”


    見他那副狼狽樣,邢千裏也沒光顧著看熱鬧,他輕功最好,身輕如燕,在水麵上可以做到滴水不沾身,隻是沒人注意他手裏還帶了個網魚的兜子。


    但見他飛到河中央後,一個漂亮的旋轉,他用網兜順手那麽一撈,兩條撲騰的活魚就這麽輕易地被他抓住。


    “千裏哥哥好厲害。”林長樂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喊道。


    反觀有點狼狽的林長安,一看見邢千裏居然這麽裝酷,心裏這個氣呀,馬上不甘示弱一頭紮進了水裏,這一次他找了根樹枝,隻要看見魚,就立馬紮下去。不得不說,這麽做的確有效,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抓到了四條魚。


    而站在岸上的顧飛雪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作,林長樂不由得替她著急。


    “顧姐姐,你怎麽還不去啊,這樣下去,你會輸的。”


    蘇小蕊也附和著急切道:“是啊!你可是代表了咱們女孩子,可不能輸給這兩個臭小子!”


    顧飛雪對她們明媚一笑,似是胸有成竹:“沒事的,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她在二人疑惑不解的注視下去找正在忙碌的廚子師傅,他們不知說了些什麽。那廚子師傅翻箱倒櫃給她找出來一樣東西,她們看不太清,隻曉得顧飛雪拿著那東西走到河邊上,順著視線,二人才看見那裏有幾個現成的竹筏。


    隻見顧飛雪用內力催動掌風對著其中一個竹筏那麽一推,那竹筏便輕輕鬆鬆往河中央另一個方向駛去,她再以輕功飛到竹筏上,用力把手裏的東西往外一甩,頓時,一張超大的捕魚網展現在眾人眼前。


    邢千裏飛到竹筏上,對她這個作弊的行為又氣又笑:“好啊顧飛雪,你使詐!”


    “東西是現成的,是你自己呆不知道投機取巧。”


    “好吧,輸給你也不算丟臉。”


    林長安這時也從別處遊了來,他把剛才抓的魚往竹筏上順手一撇,自己一個翻身上來叉腰,扁著嘴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個,一個比一個奸詐,為了贏,真是煞費苦心,看來今天是全魚宴了。”


    邢千裏笑了幾聲,斜眼看著好友:“也好,你今天多吃點魚補一補,說不定這情商一提高,就找到小媳婦兒了。”說著,他眼神暗示了一番岸上正在往這兒觀望的蘇小蕊。


    “去你的,別在這兒亂點鴛鴦譜。”林長安急得錘了他一拳。


    稍遲他們幫著顧飛雪收了魚網,果然大豐收,除去一些小魚崽子,統共有八條肥白鮮嫩的大魚,穩穩拿下第一名。


    上了岸,林長安跟邢千裏把收獲的魚都交給了廚子,幾人圍坐在望月亭喝水休息,這會子長樂正端坐著烹茶,衝茶,去沫,倒茶,點茶……她將浸泡過茶水的聞香杯一一遞給他們,顧飛雪接過去後把聞香杯放在雙掌之間,邊聞邊轉動著,如此安靜恬淡的氛圍她隻在茶醉小築享受過,沒想到今天卻是在他鄉。


    蘇小蕊從小就生活在避世的山穀裏,素日以各種各樣的草藥和毒蟲相伴,從未學過這麽複雜的烹茶。不過看他們都在拿著杯子聞,她自己便也學著湊近聞,嗯……一股清幽的茶香,還蠻不錯的,至少比那些草藥汁子好聞太多了。


    幾人對蘇小蕊的反應並不見怪,倒是邢千裏對顧飛雪的從容感到一絲好奇,畢竟她以前可是刀口舔血的殺手,實在與這文雅的茶藝掛不上鉤。


    顧飛雪也沒有藏著掖著,她大大方方把顧小琳愛喝茶的事告訴了大家聽,還有顧小琳跟喬令玉之間的深厚情誼也一並說了。一時間大家都有所感觸。


    林長安說,每年都會從城外進來不少饑腸轆轆的流浪漢,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是因為饑荒,還有的是因為官匪勾結壓榨。林浪是個善心人,更是個聰明人,他為那些流浪漢提供自食其力的機會,讓他們自給自足,他們倒也爭氣,小半年時間就把小攤經營得風生水起。為此,林浪還特意為這些特殊的人建立了西市,而受到林浪照拂的人也紛紛效仿其善心,周濟窮人,成為四方城的一段佳話。


    聽完這些,顧飛雪對林浪的敬佩之心更添幾分。


    對此,蘇小蕊卻抱怨起來。聽她說,早年間師父還不是那麽有名,他四處遊曆,途經一個村子,那裏十分貧苦,地裏幹涸,莊稼顆粒無收。可即便情況如此拮據,那些村民依舊日複一日地給土地廟的神像上貢,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柳墨玉仔細研究過當地土質,也夜觀星象,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地方不適合人居住,就算上供再多的貢品,也不可能求來雨。


    可那些人十分篤信神明之事,他們砸了柳墨玉的藥碗,惡語相向,寧可病死餓死也不願意接受柳墨玉的好意,甚至將他驅趕出村。


    說完這些蘇小蕊恨恨地猛灌下一口溫茶,跟著重重放下杯子,可見她對這件事十分不理解,護師父的那顆孝心也是至真至純。


    見狀,顧飛雪和邢千裏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世人多敬畏鬼神,他們沒有機會讀書識字,唯一共同的就是這信仰,他們相信,隻要足夠虔誠就能博得老天爺的一絲憐憫,殊不知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仙。”曾幾何時,顧飛雪也這般苦苦哀求著上天,可結果又如何呢,還不是家破人亡……


    邢千裏卻忽然笑道:“其實信奉鬼神也不是什麽壞事,隻是要取一個度,不可過分盲信,也不可不敬。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正道啊。”


    不多時,飯菜已做好,下人撤掉茶具,端上美酒佳肴,金盞給他們倒酒,和銀丹站在一旁靜候吩咐。林長安率先端起一杯酒,左右敬了敬:“大家相逢一場就是有緣,喝下這杯酒,你們以後就是我林長安的好朋友!隻要一句話,本少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幹了!”


    “幹杯!”幾個少年人共同推杯一飲而盡,品嚐鮮魚,暢所欲言。


    吃過飯,顧飛雪陪著林長樂、蘇小蕊在草地上放風箏,邢千裏跟林長安則是躺在地上,一人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頭枕著手,一麵聽著女兒家的嬉笑聲,一麵看著在藍天成群結隊飛舞著的鳥群。


    看著藍天白雲,邢千裏若有所思:“從家出來這麽多天,今天是最快樂的……”


    林長安問:“給你爹娘寫信報平安了嗎?”


    “我在你這兒他們當然放心。”


    “那你還歎什麽氣?有心事?”


    “怎麽,我說出來你就能幫我解決?”邢千裏側頭笑著看他。


    林長安坐起身,正對著邢千裏,微微不樂,他強調道:“你是我兄弟!你一個人不行,那就兩個人,你可別忘了我們四方城的產業可是遍布九州!”


    邢千裏搖頭無奈笑了笑,這小子真是夠熱心的,無論提什麽請求,都一口答應,從來不會借故推辭,真是個傻小子。


    這時候,遠在一邊放風箏的女孩子們發出一聲又一聲埋怨,似乎是遇著了什麽事。


    林長安抻著頭往那邊看,邢千裏因為躺著看不見那邊的情況,故而詢問林長安,才知,原來是她們的風箏斷了線,落到挺遠的地方了,她們正要去拿迴來。


    有顧飛雪這個絕頂高手在,取迴個風箏手到擒來,不必那麽多人都跟著去,邢千裏示意林長安寬心,這風和日麗的,能有什麽危險?


    沒一會兒,林長樂自己走了迴來,她說風箏掉的地方實在太遠,她身體不好,不宜走太久的路,所以顧飛雪跟蘇小蕊就讓她在這裏等,她們去取風箏。


    隻是,三人等了許久,還是遲遲不見這兩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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