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難化解後,洛明塵看著昏厥的顧飛雪出了神,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依然顫顫發抖,可見剛才那招“禦水劍訣”已經被顧飛雪用到了極致。


    沒有了威脅,許月宸重新提起劍,指著邢千裏,怒不可遏道:“小子,你趕緊滾開,我要一劍殺了她!”


    邢千裏發出一聲冷笑:“我若不肯,你又待如何?”


    “執迷不悟,你若再不讓開,我連你一塊兒殺了!”


    邢千裏隻覺得好笑:“方才你有大把的機會殺她,為何沒動手?趁人之危,天香閣就是這樣行事的,邢某見識了……”


    “無禮之徒,膽敢汙蔑我天香閣!”許月宸拔劍就要刺過去,僅僅一厘之差就差點刺瞎邢千裏的眼睛。


    是洛明塵,他出手擋下了許月宸的劍,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對顧飛雪出手,因忌憚洛明塵的武功,許月宸隻好暫避風頭,離開了。


    見邢千裏如此袒護這姑娘,不由發問:“小兄弟,方才那下可是差點弄瞎你的眼睛啊。你躲都不躲?”


    “前輩不必擔憂,晚輩也略懂一些暗器,不會真的讓那許月宸有機可乘的。”


    “這丫頭對你來說真有那麽重要?”


    “這世上沒多少人在意她關心她,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背負了血海深仇。”


    “什麽血海深仇?”


    “這個恕晚輩不能相告,我隻能說她並不是前輩表麵所看到的那樣,她不是一個是非不分之人。”


    洛明塵心領神會地笑了笑:“這麽說,你很了解她,她是你的心上人?”


    “是。”邢千裏毫不避諱地承認了,“如果每個人一生當中都有一個死心塌地甘願守護的人,那晚輩此生隻願守護她顧飛雪一人。”


    洛明塵頓時心中泛起一片苦澀,卻仍是麵不改色地笑了笑:“是麽,那很好。曾經,我同你一樣隻願守護一人,隻是今非昔比,故人已不在。”


    洛明塵本欲離開,但仍有一言不吐不快,“小兄弟,若你的朋友醒來,可否為我引見,洛某有些事想問一問她。”


    聞言,邢千裏摟她摟得更緊些,唯恐她再遇到不測,“今日淋雨,她定會感染風寒,恐怕近幾日都不便與前輩閑談了,還是等她身子好些,晚輩再帶她拜見前輩……”


    這番婉拒,縱使洛明塵還想說什麽也無濟於事。


    這時,林長安帶著油紙傘冒雨前來,委婉勸說:“洛叔叔,有什麽話咱們以後再說,現在還是讓邢千裏把人送迴房安置好,我爹娘還擔心著呢。”說著,他把油紙傘遞了一個過去。


    “不用了,這點雨還傷不著我,你們小孩子家家拿去用吧。”洛明塵收迴劍,兩步三步足尖輕點地,一個輕功飛遠了。


    林長安撐開傘為他們倆擋雨,看著邢千裏緊緊護著顧飛雪,他似乎明白了原因。


    他脫下外衣,披在顧飛雪身上,這是他能想到讓兩個人都不用淋雨的法子了,邢千裏也不必苦惱該怎麽騰出手來撐傘了。


    這之後,林長安讓金盞去取些補藥來,又讓銀丹去煮薑湯,準備熱水澡,湯婆子,總之一切取暖的東西都要使上。


    整個過程,邢千裏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顧飛雪旁邊,他給她號脈,施以銀針調理,可卻根本沒用。顧飛雪反而醒不過來,他再次靜下心來診脈,卻發現她內息紊亂,不過這並不是鎖魂針所致。


    她的體內似乎有兩種力量在搏鬥,一種是她的內功,而另一種,邢千裏摸索了半天,才得知那是迷藥。


    準確來說,是某種特殊的迷藥的後遺症在體內作怪,而她的內力僅僅隻是在保護她,所以她才會一直醒不過來。


    迷藥……什麽人會在她身上下藥,如果隻是少次,根本不會這麽嚴重,所以是多次,甚至是每天都服下一劑……


    邢千裏不敢再想下去。


    一夜未眠,天剛擦亮,邢千裏抬手去探顧飛雪的額頭,還好,喝了那些薑湯下去,總算沒有發燒。


    他就這樣守在床邊,靜靜地等著,一炷香又過了一炷香,中途顧飛雪一有什麽動靜,他就馬上檢查,不過都是虛驚一場,這傻姑娘隻是睡著夢魘了。


    白色袖口下的手臂露出半截疤痕,邢千裏沒有刻意去看,但從這半截疤痕的形狀便知,這是刀傷,而且傷口很深,應該是拿手臂去硬接的。


    究竟,什麽樣的情況下,她會絕望到拿手臂去擋刀,從疤痕的愈合狀況來看,應該是在十歲左右。十歲……十歲就要麵對這麽殘忍的情景嗎?


    他不忍再想,目光又轉移到了手上。


    這雙手粗糙不已,一點也不像十幾歲的姑娘該有的,她的右手掌心有厚厚的繭子,指尖也有,應該是長期拿刀拿劍留下的。令邢千裏在意的還有一處,從掌心到虎口位置有一塊月牙形狀的疤痕,很小,如果沒有注意到幾乎看不見。


    除此以外,她身上還有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疤,這些是金盞銀丹給她換衣服時看見的,她們還是第一次從一個姑娘身上看到這麽多傷,就算是那些前來比武的江湖客也不見得有那麽多傷,可見她以前的日子有多艱難。


    忽然外頭鬧鬧哄哄的,聲音由遠及近,邢千裏心中煩悶,出門一看究竟。


    哪知外頭烏泱泱圍了許多人,這些人都是參加擂台比武的江湖客,來勢洶洶,似乎是衝著顧飛雪而來。人群中,領頭那個赫然是天香閣的許月宸,看來她就是那個挑事的。


    林長安和蘇小蕊攔在門前,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執了起來。


    邢千裏麵色緊繃,皮膚下怒氣漸漸充盈,唇邊抿出如鐵的線條,“病人在裏麵休息,你們如此吵鬧想幹什麽?”


    一戴著鬥笠的中年男子憤憤道:“病人?什麽病人?那分明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就是!昨天那場風浪我們這些人可是親眼所見,這女魔頭追著天香閣的許姑娘,要置人於死地!現在趁這魔頭尚未蘇醒,正好除魔衛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紛紛附和。


    許月宸自知煽風點火的目的已達到,緩緩開口像是為大家主持公道,“邢公子,你也看見了,這魔頭已經觸犯了眾怒,為公正,為定人心,還是請邢公子讓路,不要再助紂為虐了。”


    邢千裏知道此時無論說什麽也改變不了這些人的想法,不如硬氣些,喝退他們。


    他反手抽出林長安的隨身佩劍,劍身劍氣充沛,掃過的風也異常鋒利,不知不覺間,為首的那幾個男人被削落了褲子,露出肌膚,涼意陣陣。倘若邢千裏下了狠手,這會兒他們的腿早就鮮血淋淋了,待他們反應過來,立時嚇得後退幾步,邢千裏目露兇光,出言傲氣如霜:“誰敢靠近一步,我邢千裏必斬斷他的手!你們可想好了。”


    別看他年紀輕輕,那劍氣可不是開玩笑的,凡是習過武的,斷斷不敢在這時候拿自己的性命做賭。


    許月宸看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慫,心中怒意翻騰,借刀殺人的機會絕不能輕易放過,一定要把這件事鬧得越來越大。


    許月宸視線輕輕一斜,看見左右為難的林長安,暗暗一笑:“邢公子這番作態是要與所有人為敵嗎?這裏到底是城主府,不是你家後院,此事該如何處置,應該由城主定奪!”


    那些人聽明白意思,馬上吵嚷著要到城主麵前評評理。


    邢千裏不想這麽麻煩,反正最終的結果隻會差不會好,自己雖和林長安交好,但城主夫婦和顧飛雪並不相熟,也不可能為了她一人得罪所有人,倒不如自己提出來帶著她離開。


    “不必了,今日邢某人就離開,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哪個不怕死的還敢動手,就盡管來!”


    他將佩劍插迴劍鞘中。林長安一聽他們要走,心中不舍,他緊追上去站在邢千裏身後,問:“真的要走?我去求我爹娘,他們不會不管你們的!”


    “傻小子,你要多為你爹娘、你妹妹考慮,真要鬧到他們跟前,他們也為難。再說,我又不是無家可歸的人。”


    “迴鶴川嗎?”


    “嗯,她身體不好,這次帶她迴去正好給她好好調理調理,總不至於隔三差五地鬧騰。”邢千裏一邊收拾東西,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馬上轉換成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拿拳頭戳了戳林長安的胸口,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差點忘了,還得麻煩你這個少城主幫個忙。”


    “去你的,自家兄弟還談什麽幫忙?你盡管說。”


    “弄輛寬敞舒服的馬車,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醒。”


    林長安隨著他的目光再次看了一下依舊昏迷的顧飛雪,隨後拍拍他的肩,“放心吧,這種事我還是有數的,一定給你們安排最好的!”這小子不是那麽拖泥帶水的人,說了聲“走了”,就離開了房間。


    而門外那些人,還聚在一起不舍離去,林長安看著他們心煩,拿出少城主的款兒,連哄帶嚇地總算把人全都趕走了,唯獨那許月宸,走之前還是不死心地迴頭看了一眼。


    臨行前,沈夫人特意出來相送,她對顧飛雪印象極好,邢千裏嘴巴又甜,沈夫人一直把他當做義子。隻是眾口鑠金,她也無可奈何。


    邢千裏識大體,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他鄭重朝沈夫人行了禮,隨後駕車離去。


    走了大半晌,邢千裏停下查看顧飛雪的情況。


    不得不說林長安這兄弟做的真的很夠意思,馬車內部不僅寬敞漂亮,底下還鋪了柔軟厚重的毯子,頂部垂掛了一枚凝神靜氣的香囊,躺在裏麵絲毫不會覺得晃動,很適合病人休養。


    在不起眼的角落裏,邢千裏發現一個包袱,打開來看,裏麵放了幾件女兒家穿的衣服,還有一袋沉甸甸的銀子,以及一瓶東西,裏頭似乎是補藥的藥丸。


    其中一件衣服裏還藏著一封信,是林長安親筆。


    邢千裏拿出來,想看一看信中內容,不過左右思量後還是放了迴去,這封信藏在衣服裏,很明顯是給顧飛雪的,他若拆開看,始終不合規矩。


    他把包袱重新放迴原位,然後再給顧飛雪把脈,好在,脈象穩定,沒什麽大礙。


    他心中的一塊巨石總算落了地。


    臨近傍晚,邢千裏找到一家客棧投宿,說是投宿,不過是找個落腳的地方歇一歇,吃個飯,晚上他也沒吃什麽東西,一碗清淡小粥,一張餅充饑足矣。他向掌櫃借了爐子和藥罐子煎藥,煎藥一個時辰,等藥涼了點再給顧飛雪喂藥,又是一個時辰,這期間,他一直守在馬車邊,寸步不離。


    夜越來越深,困意逐漸襲來,他沒有住進客棧,而是靠在車廂外麵,沉沉睡去。


    還有兩日便是白露,夜靜風寒,空氣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人的肌膚最是敏感,突覺一股惡寒湧入胸口,邢千裏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他茫茫然睜開眼,滿天黑沉,根本什麽也看不到。


    不知是因為預感還是警覺,邢千裏總覺周圍有些異樣,他隻是靜靜坐在原處,透過月光投下來的微弱光亮凝視著客棧的屋頂。


    果然未及片刻,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若是換做平常,邢千裏理都不會理,這年頭做賊的多,經常能在野外碰上同道中人,可這次不一樣,他敢肯定,這黑影定是衝著顧飛雪而來的。


    為確保她的安全,邢千裏趁著那人還未發現,悄悄從馬車裏把顧飛雪抱下來,安置到離得最近的廚房裏。先前為了方便照顧,邢千裏特意給了老板一點錢,讓老板把廚房的門留著,沒想到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然後他自己潛伏在暗處,監視著馬車周圍。


    不到片刻,那黑影果然出現,一見他跳上馬車欲行不軌之事,邢千裏攻其不備,發出兩枚石子打向那黑影。黑影始料不及,被打了個正著,這時邢千裏突然出現和那人纏鬥,二人過了十幾招未見高下。


    那人不知是忌憚邢千裏還是改變了主意,反正急於脫身,一個輕功翻越,便消失在濃濃黑夜中。


    邢千裏敢確定跟自己交手的那個黑影就是許月宸,雖然她蒙著麵,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但是身上那種幽微的女子香還是暴露了她的身份。而且,那些人當中也隻有她,最想殺了顧飛雪。


    危機暫時解除,邢千裏折迴廚房,誰知道這麽一會子功夫,顧飛雪竟不見了!


    難道她已經醒了?還是說許月宸有幫手,聲東擊西把人帶走了?!


    邢千裏頓時萬分焦急,卻不想這時顧飛雪拿著燃燒的燭台走了過來,她是醒了,可是表情有些奇怪,說的話也奇怪。


    “你在找我?”


    “你醒了?你……”邢千裏先是一愣,而後舒展開眉眼,真摯地笑著,他想去觸碰顧飛雪的手,但顧飛雪卻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一臉慌張無措。


    邢千裏神色一滯,心中隱隱不安,“怎麽了?睡了一覺醒來怎麽對我這麽疏遠?”


    “有嗎?你想多了吧。”顧飛雪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眼神卻躲躲閃閃。


    邢千裏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能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換了副口吻,輕聲道:“你醒了就好,你心脈受損,身體還很虛,不要到處亂跑……離天亮還有很久,你先迴馬車上躺著眯一會兒,等天亮了,我再帶你住客棧裏。”


    顧飛雪僵硬地點點頭,往外走的這幾步,她一直與邢千裏保持著一定距離,一有風吹草動,她就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這情景令邢千裏想起二人在破廟相處的時候。不難猜測,她這是出現失憶的症狀了。


    邢千裏並不驚訝,“禦水劍訣”極其耗費心神,還用了兩次,加上她體內迷藥的後遺症,才會搞出失憶,不過是暫時性的,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複。


    邢千裏迴頭望著隔著一層簾子的馬車,心中那叫一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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