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悄然漫上,自軒窗處向內窺探,白燼野恍然抬頭,這才發現那寒陽早已被吞蔽,一清早就雲迷霧鎖,這天氣越來越反常了。


    229


    大雨連下了幾日,城內老牌的地攤烤肉也搭起了臨時雨棚,一桌客一間四四方方的帳篷,外頭蕭蕭散雨,裏麵肉香彌漫。兩個雨棚緊緊挨著,隻隔幾根架子和兩層塑料布,但雨聲鋪天蓋地,即便互相吵嚷,也聽不見,倒是個適合談心的氛圍。


    厲落用筷頭狠勁壓了兩下,烤肉發出滋滋的聲響,不肖幾秒就變了色澤,她忙不迭地將肉片夾下來,蘸上料汁,低頭塞進嘴裏。


    顏昭則要了一缸涮肚,她的臉皮薄,熱湯一撲麵,就讓她的麵頰潮紅一片。


    “你那個新室友怎麽樣啊?”厲落的舌頭和嘴裏的炙熱纏鬥著,含糊不清地問。


    “挺好的。”顏昭把這不重要的話題敷衍過去,緊急追問道:“你不是說,有關於梅香的事要跟我說嗎?怎麽了?”


    與他們相鄰的另一個帳篷裏,趙鬥把烤好的肉用筷子揀到另一邊去,撂下筷子問:“老覃,卦相出來沒有?是兇是吉?”


    被叫做老覃的男子五十歲左右,衣著簡樸,麵相樸素,除了手裏握著的八卦羅盤,看不出他是個能掐會算的,趙鬥喜歡他這一點。小時候在村裏常看到來福主家看風水的道士,招搖而過前唿後擁,趙鬥覺得,那些奇裝異服的都是騙錢的把式,像覃鍾這樣真正有些道行的,都特別低調,放人堆裏絕對看不出來是個大師。


    覃鍾臉色不佳,低頭嘟囔著:“飛鳥失機落籠中,縱然奮飛不能騰,目下隻宜守本分,妄想扒高萬不能……”


    “得得得!”趙鬥煩躁地打斷他:“老覃你別念這玩意,你就告訴我是吉是兇!”


    “無妄卦,大兇啊……”


    趙鬥手上一頓,筷子懸在空中半天也沒動,直到爐上傳出了糊味,他才夾了一塊黑糊的肉片到自己碟裏,筷頭無意識地將肉炙戳得四分五裂。


    “老覃,我不甘心。”


    覃鍾給趙鬥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敬天後一飲而盡:“兄弟,今天是你哥頭七,我先走一個。”


    趙鬥拄著腦袋,悶了一口,辣得眼淚直流。


    “老覃,你知道,我爹死的早,我哥嫂把我帶大,不容易。”


    覃鍾道:“是,你哥那人,沒得說。別說對你,就是對我們這幫人,也是義字當先。”


    “我十七歲跟人鬥毆,打瘸人家一條腿,我哥賣了老家的房子賠了地,把我從村裏帶了出來。前年我哥給我買的樓房,後來我才知道,買房的錢是他前兩年替老大擋災進號子蹲了兩年換的,他總怕我娶不上媳婦,現在好了,對象也跑了,我哥也沒了……”


    老覃站起來拍拍趙鬥,給他抽了兩張紙巾:“兄弟,出來混的,心裏要有點準備,你哥在天上看著,也不願意你幹傻事。”


    趙鬥抬頭指著棚頂:“我哥要是在天上能看見我,非打雷劈我!”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雷聲滾滾而至,趙鬥瞪圓的眼睛怔住,屁股緩緩坐迴凳子上,欲哭無淚道:“我他媽憋屈啊!我哥死得太慘了!我連給他立個碑都不能!孫利那幫龜兒子!下手真他媽狠!挖個那麽深的坑,眼都不眨就把我哥推進去了!幹!”


    “孫利也是給你老大辦事,我相信最後你們老大會給你個說法的。”


    “給他娘的屁說法!老大壓根就沒看上我兄弟倆!我們跟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別的兄弟都分到雲錦當保安,我倆他媽的守著礱達那個爛尾樓守了多少年?他媽的業主天天鬧跳樓,把我們保安當狗一樣罵,出門就是墳地,保安亭還他媽漏雨!什麽時候給過我說法?”


    厲落一天沒怎麽好好吃飯,先填了五髒廟,差不多了趕緊撂下筷子,問:“你知道梅香父母買的那棟爛尾樓嗎?”


    顏昭說:“有這麽迴事,但我當時年紀小,具體沒有了解過。”


    厲落說:“上次在唐律師那兒,我同事查出趙乾是礱達地產的保安,那時候我忽然想起葉小舟在審訊的時候說過,好像買的那棟爛尾樓就是礱達地產。”


    厲落琢磨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我看見有博主發一些在爛尾樓生活的vlog,這個樓盤雖然沒有竣工,但好像一直都有人住。”


    顏昭緩緩站起來,目光如電!


    “梅香會住在裏麵嗎?”


    厲落微微搖頭,麵露難色:“我覺得不太可能,就算在爛尾樓裏棲身,也要掃碼買菜,網購出行吧?這人總得活著不是?可是她的賬戶太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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