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眾人聽到這個名字皆不以為然,連聽都沒聽過,唯獨劉協一震,禰衡?莫不是那個擂鼓罵曹操的禰正平?據說此人少有才辯,性格剛毅傲慢,好侮慢權貴。如今看這架勢,倒也不假,難怪曹操不喜,後送予劉表,劉表亦不喜,調為江夏任太守書記,怎知此人又將江夏太守黃祖得罪,最終為黃祖所殺,劉協微覺可惜,雖說是個人才,卻不懂世故,實非賢臣之才,但若放為一方小吏,以其剛毅不阿,不侍權貴的性格,倒可造福一方百姓,留得萬世清名,如此思量,卻也有心招納,於是問道:“可是禰正平?”


    那文士見劉協竟能喚出自己的表字,一時愕然,要知道,他雖然狂傲,但卻還不是無知,獻帝遷都,像他這樣的文人墨客,自恃有幾分才學的,便都趕往許昌,以搏個前程,而他,踏進許昌尚不足五日,知道他名字的實在寥寥無幾,不想眼前這樣一個少年卻已唿出了自己的表字!實在讓他詫異不已,如今細細看來,無論是禮數還是氣度,這少年都稱得上人中龍鳳,與自己近乎胡鬧般的言論相比,實在是大相庭徑,竟生出一絲慚愧,忙收起輕慢之心:“正是禰某人!”


    劉協見他終於正正經經地說了句話,心頭微鬆,看來此人也並非無可救藥,於是笑道:“在下久聞禰先生大名,若禰先生不棄,不若同席!”


    禰衡撓了撓頭,自己剛剛那麽無禮,人家依舊以禮相待,如今相邀又豈能拒絕,況且,眼前這少年,實在神秘得很,就像一團雲霧,讓他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驚這顆好奇心,禰衡尷尬一笑:“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二拿眼一瞪,這陛下也太好脾氣了,若換了俺老蕭,非拖出去揍一頓才能解氣,比起蕭二,蕭大卻沉著,穩重許多,忙一把將他拽了過去,眾人待要重新入座,卻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道:“正平,鬧夠了就迴來坐吧!菜已經上了!”


    禰衡聽到聲音,一拍腦殼,驚唿道:“哎呀,險些忘了,我還有位朋友正在隔壁呢!”說完便要返迴,不想那人卻也來了,嘴裏還自埋怨道:“吃個飯都不消停!”隻見來人四十開外,白麵無須,一雙眼睛極為溫和。


    劉協乍一見到此人,心道,這人我必定見過,隻是,卻想不起來了!禰衡見那人進來,忙對劉協介紹到:“這位就是我的朋友,孔融,孔文舉!”


    劉協一驚,霍然想起朝堂上留給他印象深刻的兩張臉,一個是楊彪,另一個,原來卻是孔融。


    孔融此刻也瞧見了劉協,心頭一驚,直以為是自己眼花,忙揉了揉眼睛,卻見伏皇後也在其列,這一嚇額頭直冒冷汗,慌忙就要跪倒參拜。


    劉協見孔融作勢欲跪,忙一把迎了上去,笑道:“原來竟是海內皆知的大儒孔先生,在下蕭翎,隻是一家當鋪的東家,今日有幸見到兩位,實是在下的榮幸!”說完對愣在當場的小二道:“再添兩副碗筷,我們兩桌並一桌!”


    小二躬身去了,孔融見劉協搶住自己的話頭,心中明了,自然是告訴自己不要把他的身份抖露出去,忙也笑道:“原來是蕭公子!今日,正平多有得罪,我代他賠禮了!”


    孔融正為擾了聖駕的禰衡賠罪,沒想禰衡卻不樂意了:“文舉說的哪裏話,這叫不打不相識!”


    劉協點頭稱是,拉著二人便入了席,李晨站起身,將兩人的酒杯斟滿,一行七人也不分什麽主仆,君臣,各自對飲,禰衡雖然說話刻薄,但也是直來直去的性子,不一會功夫,倒與蕭大,蕭二兩兄弟顯得十分投機,酒過三巡,這話自然便多了起來。


    隻聽劉協問道:“自遷都以來,各方才士紛紜而至,都為搏個出生,不知禰大哥可尋了條出路?”


    禰衡正在喝酒,聽到劉協問話,放下手中的酒杯,歎道:“我來許都已有五日,也投了幾份自薦書,可是到現在也無音訊,想是沒什麽希望,倒是文舉,說願意助我,明日將我舉薦與大將軍曹操!”


    劉協一聽,斜眼瞧向孔融,直看得孔融心裏發慌,心中暗暗埋怨禰衡,這事怎麽也拿出來說,如今看皇上那神情,顯然不悅,但仔細思量,倒也不能怪禰衡,畢竟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少年正是當今天子,於是忙對劉協道:“我隻是提了個建議,一切還得看機緣!”


    劉協一笑,不置可否,轉而問禰衡道:“此事禰大哥可要想清楚了,恕兄弟說句直話,以禰大哥的性子隻怕好事多磨!”


    雖然劉協說得婉轉,但孔融卻聽出了門道,若不知道劉協身份的,全可當作是一句關心話,但這話孔融聽來,卻怎麽聽怎麽覺得劉協是叫禰衡不要去投曹操,既然這樣,倒可嚼出點味道來,第一,劉協現在定是不滿曹操。第二,劉協有意削減曹操的勢力,又或者說有意發展自己的勢力,與曹操抗衡,能品出這點味道來便已足夠。孔融也是忠義之士,如若不然,也不會因阻止曹操攻打劉備,而被曹操斬殺。雖說現下投奔了曹操,卻是因為曹操現在並未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來,況且自己有能力為朋友謀個出生自是全力幫忙,隻是現在劉協插手了此事,孔融自然知道如何去做。


    禰衡猶豫了,聽完劉協的話他便猶豫了,投奔曹操隻是現今的權宜之計,若非如此,他第一天進城便可尋了孔融,讓其舉薦自己,又如何會在投報無門時才請孔融幫忙?其實在禰衡內心深處,他是厭惡曹操的,厭惡曹操的出生,厭惡曹操的野心,也許孔融看不明白曹操的遷都,但禰衡卻清楚地知道什麽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才會在投靠曹操後處處與之作對,不但辱罵曹操,還將曹操帳下的文臣武將罵了個透,說到底還是厭惡這群人的不臣之心。而現在,之所以同意投奔曹操,隻是想借曹操這塊塌腳板,來完成自己的大誌!


    劉協見禰衡猶豫了,他的目的便也達到了,再看看孔融的態度,他知道他將改變禰衡的一生,於是笑道:“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了!素聞二位最善詩歌,不若各賦一首,留作佳話!”


    孔融見劉協發了話,便尋思著做首什麽詩好,不想禰衡卻道:“我二人整天飲酒作詩有何意思,不若蕭兄弟賦上一首,讓我二人為你品茗品茗如何?”


    孔融心頭來氣,雖說獻帝自幼也是習文弄武,但卻從未聽說擅長文思,若是做出來還好,做不出來豈不是讓當今聖上大大的丟臉,心道:“這個禰正平,總是在找麻煩!”


    劉協聽禰衡說完,卻撫掌笑道:“此意甚好!”要想徹底征服禰衡這樣的頑固份子,就必須拿出實力,讓其心服口服,如若不然,隻怕日後難以駕馭。說到作詩,劉協自是不會,不過身為背負中華五千年曆史的男人,想要首詩來顯擺顯擺,還不是手到擒來,沉思一下,決定還是選擇自己背得最熟的首好了,隻見劉協搖頭晃腦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還。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禰衡子,文舉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齊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首李白的《將進酒》劉協稍加改動便一口氣將它念完,雖然隻是幸口措辭,但他相信齊恆公既然是春秋霸主,定然也有宴平樂、鬥酒的經曆,而這首詩也是劉協最喜歡的一首詩,不但大氣磅礴,卻又凸顯出詩人鬱鬱不得誌,借酒澆愁的感慨,隻見眾人神色不一,禰衡雙眼微濕,想到自己千裏迢迢從荊州一路趕來,卻投報無門,不由心生感慨,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自行斟滿,歎道:“我禰衡活了二十來年,卻隻佩服兩人,一是孔融孔文舉,二是楊修楊德祖,如今可再加上你蕭兄弟,好啊!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為此句,當浮一大白!”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相對禰衡的激動,孔融倒顯得冷靜許多,雖然如此,卻還是被劉協嚇到了,此詩定能夠傳為千古絕句。隻是卻似乎暴露了劉協對現實的不滿,準確的說是對曹操的不滿,他將頭甩了甩,盡量不去思考得複雜。


    李晨,蕭大與蕭二似乎隻聽明白了那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頓時豪氣大生,又一連灌了三杯,而伏皇後卻一臉癡迷的看著劉協,眼中的這個男人似乎已變得完美,無可挑剔!


    劉協得禰衡一讚,心中得意,笑道:“莫使金樽空對月,幹!”


    說完與眾人齊齊舉杯,這一喝直喝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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