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問道:“無雙,你混到我身邊就是想找機會殺了當今皇上報仇,對不對?”


    “對!”齊楚嫣冷冷的答道:“他殺了我全家六百多口人,就算他是你的哥哥我也要殺了他報仇。”嘴上說話,手中悄悄握緊了青竹杖,隨時準備出手。


    南康公主全沒留意到她的動作,忽然歎了口氣說道:“也是,我四哥太野蠻了!那兩年他亂殺無辜,以致很多忠義之士蒙難、真是人神共憤;尤其是誅殺當世大儒方孝儒,令多少百姓寒心啊...!”


    聽到這,齊楚嫣放鬆了竹杖,“母親,你不會也恨朱棣吧?”“怎麽說他也是我的親哥哥...唉,做錯了事情終歸是要遭報應的,”南康公主抬起頭來,“他殺人、人家殺他,因果報應誰也擋不住的。但是無雙,正如方中愈所說,別讓國家亂了、別讓黎民百姓遭殃就好。”


    方中愈和齊楚嫣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有理有節的話來,齊楚嫣說道:“母親,多謝你能理解我們。”


    “有什麽可謝的,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的,你們倆都坐下吧!”南康公主說道:“這迴能說說你們的真實身份了嗎?”


    方中愈怕她使的緩兵之計,連忙向齊楚嫣使眼色,不料齊楚嫣並沒有看他,“母親你猜對了,南宮無雙是假名字、我的真名是齊楚嫣,我父親是齊泰。”


    “哎喲!”南康公主驚訝道:“你是齊泰之女啊...我的天!怪不得的,那...他的方中愈怕也是假名字吧?”


    “是的,”齊楚嫣望向方中愈、方中愈急忙向她搖頭使眼色,齊楚嫣微微一笑,說道:“母親,反正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就算我不說你到禮部也能查出來我的身世,但是中愈哥哥的真名我可不能說。”方中愈這才放下心。


    “好吧!我能理解,”南康公主轉而說道:“朝裏的事我是從來不問的,我隻對...方中愈,解縉他...他還好吧?”


    方中愈腦中猛然一閃,剛剛在花園裏他提到解縉的名字時南康公主發出一聲驚唿,這說明她和解縉關係不一般,哎!解縉叔叔寫的那首詞...該不會就是在懷念她吧?


    “你怎麽了,中愈哥哥?”齊楚嫣見他揚頭出神、對南康公主的問話置若罔聞,納悶的問。


    “哦...沒事,”方中愈試探著說道:“解叔叔身體挺好的,不過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他好像在思念一個女子,奇怪的是這個女人人又不是他的夫人...。”


    “那他是在想誰呢?”南康公主急切的問,“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我出來時解叔叔在寫詞,剛好被我看到了...”方中愈腦力極好,當下便把那首詞誦讀了一遍,“公主殿下,我感覺這首詞是寫給你的?”


    南康公主忽然紅了麵孔,“不...不可能,這麽多年了他...他怎麽還會記得我?”方中愈知道自己猜對了。


    齊楚嫣湊到南康公主身邊坐下,輕聲問道:“母親,你年輕時是不是喜歡解叔叔?”


    “去!淨胡說八道。”南康公主嘴上斥責,臉色卻更紅了、像懷.春少女般羞澀。齊楚嫣笑起來,“這有什麽,美女愛才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呀!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你了,還不承認呀?”


    南康公主輕歎了一口氣,“都是陳年舊事了,還提它做什麽?”“說說嘛,”齊楚嫣抱了她的胳膊撒嬌的搖晃,“我的秘密都跟你說了,你卻守著自己的秘密不肯說啊!”


    “其實也沒有什麽,”南康公主拗不過她,隻好講道...


    洪武二十一年,二十歲的解縉高中進士。到殿試那一天,因其少年便有神童之名、成年後更是名動大明朝,所以南康公主也和其他姐妹一起偷偷跑去觀看。


    當時的解縉身體並未發胖,也是堪稱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一書生,正值二八年華的南康公主難免一見心動;尤其是解縉在朝堂之上出口成章、應答得體,俱顯學富五車之才華橫溢,更令南康公主傾心不已。


    那時的南康公主也如寶慶公主一樣、敢說敢做,她竟然女扮男裝溜出宮去找解縉、故意找些難答之題去請教;解縉每每都能答出,一來二去的兩個人越混越熟。


    女扮男裝終究維持不住多少時間,很快解縉就發覺了破綻,南康公主這才表明身份、讓解縉去向自己父皇提親。可是這種事情哪有自己提的道理,解縉便求了韓國公李善長幫忙。


    李善長也認為這是件好事,便一口應承了,沒想到跟朱元璋一說朱元璋把頭搖了又搖;他認為解縉鋒芒畢露、還缺乏涵養、應該閉門修身養性才行,非但不同意他和南康公主的婚事、居然還讓解縉之父領他迴家去。


    從那時起,一對有情人便被生生拆散了,自此再沒有見過麵。臨別的那一晚,南康公主溜出宮去同解縉相會,兩個人哭得跟淚人相似。


    後來,朱元璋做主把南康公主許配給東海候胡海之子胡觀,她也隨著夫家離開了南京城。再後來,洪武三十一年、解縉再度入朝為官,可惜的是兩個人已經遠隔千裏、隻偶爾從別人嘴中聽到一點消息...


    這段情事雖然沒有梁祝那樣曲折、悲壯,實則與之同出一轍,方中愈心中感歎說不出話來。


    齊楚嫣感慨道:“你比我和中愈哥哥還不幸,我們相隔六年終於再次相會,可是你們這二十多年竟然...洪武皇帝也是,他怎麽非得棒打鴛鴦啊?”


    南康公主歎息道:“其實我父皇說的也對,那時的解縉確實有些少年輕狂。唉...其實他就是這種性子,建文朝、本朝都被貶多次;才學是才學,他總學不會做官。”


    方中愈聽她語氣之中有怨哀、又有惋惜,知道她還不能忘卻舊情,便問道:“公主殿下,這時你二人同在京師、何不見一見?”南康公主聞聽呆了呆,喃喃說道:“我們都已風燭殘年,還有見的必要嗎?”


    “什麽風燭殘年?”齊楚嫣說道:“你才多大年紀啊!是風韻猶存才對,既然你想著解叔叔、解叔叔也想著你,為什麽要苦苦守望呢?”


    南康公主本是有心的,隻是不好意思馬上同意,這時故意說道:“我想著他,誰知道他想著誰?也許那首詞根本就不是為我寫的呢!”


    “這個好辦,我迴去幫您試探試探。”方中愈就此告辭,立刻返迴仇府。他沒有騎馬,所以沒走大門、就近從東牆跳進去。


    剛上了牆頭,方中愈看到一個人影在正房前閃過,他也沒聲張想悄悄過去看看是誰;沒想到落地時踢到石子發出了聲響,那黑影轉忽間就不見了。


    方中愈幾個起落趕過去四處查看,忽見管家張永和從房山後轉出來,便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張管家陡然看到他嚇了一跳,“喲,是大爺啊!我四處轉轉,怕有不相幹的人進來。”“噢...管家辛苦了,”方中愈又問:“我剛剛看到一個黑影,你看到沒有?”


    “沒有啊,”張管家答道,“大爺,你看到的是我吧!我剛從這走過去。”“可能是吧!”方中愈囑咐他去休息,自己轉了轉沒發現什麽人才迴到正房。


    此時已經近二更了,解縉卻沒有睡、呆呆的坐在書案前。方中愈隻張了一眼便退出來,轉身出去到廚房拿了些熟食和白酒迴來,在自己這屋桌上擺好了才喊道:“解叔叔,何必一個人苦悶呢?侄兒陪你一醉可好?”


    隔了一會解縉才走過來,看看他納悶的問:“中愈,出什麽事了,怎麽大半夜的喝酒?”方中愈故意歎氣道:“心中有事難以入睡啊!”


    “你年紀輕輕的,有什麽心事?”解縉坐下來,拿起酒壺倒酒。方中愈說道:“解叔叔此言差矣,年紀小就不許有心事嗎?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多少年也不能相見!”


    “哎?”解縉驚疑道:“青梅竹馬...我記得當年你父親不是給你定了齊尚書的女兒嗎?難道你還有別的兩小無猜?”


    “沒有,我說的就是她。”方中愈立刻轉移話題,“解叔叔,你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嗎?”解縉白了他一眼,“沒大沒小的,拿你叔叔取笑?”


    “我哪敢啊?”方中愈笑著說:“您不說我也知道你的詞是寫給誰的。”解縉疑惑的看他,“你知道...你小子是誑我吧?別說我沒有,有也不說。”


    “我當然知道你有。”方中愈伸指在酒杯中沾了一下,在桌上寫下南康二字。解縉看了不禁瞪大了眼睛,“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呀?”


    方中愈說道:“我剛剛見過南康公主,她說她心裏也在想著一個人,唉...既然解叔叔不認識她,那還是我弄錯了。”


    “別...不是...,”解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中愈,你怎麽能見到她呢?”“那你就甭問了,你就說你的詞是不是寫給她的吧?”方中愈問道。


    解縉歎了口氣,“是又能怎樣、不是又能如何?今生已矣,隻能期待來生了!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啊!”端起酒杯來倒入口中,不覺嗆了一下狂咳不已、酒水順著胡須流了一胸,意態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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