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到了獅子山腳下。


    當時天已經黑透了,不知道是何時辰。


    他吩咐兒子徐允恭去清涼山軍營調兵一萬,以及去工部領用的開掘類的工具都已在山下。


    此外。


    朱元璋還連夜調了七八個有開鑿山路經驗的工匠給徐達。


    徐達心中擔心三個兒女,讓徐允恭安排剩下的開工事宜後,便急匆匆帶了千餘名兵進了獅子山山坳。


    由於天太黑,摸不到進靜海寺的路。


    在山坳中轉的迷了路。


    三四月的風正勁,有豐富戰爭經驗的徐達在進入山坳的時候就命人滅了火把等物,是怕引發山林大火。


    不知過了多久,徐達才找到去靜海寺的一條狹窄山路。


    在半路,就遇到了正下山的朱標等人。


    朱標的身後跟著的正是兒子增壽,女兒妙雲。


    妙錦呢?


    增壽背著一人,看身形是二丫頭妙錦。


    徐妙雲眼力極好,月色下認出徐達,驚喜地喚了一聲“爹。”


    徐達焦急萬分,尋著了兒女又找到了太子,不免驚喜。


    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答應了一聲:“欸。”


    緊接著給朱標行禮:“臣叩見太子殿下。”


    朱標趕緊一把扶住徐達,“魏國公不必多禮。”


    緊接著,他又把靜海寺的情況,三言兩語說明白。


    徐達根據太子所言,分派五百兵立刻進靜海寺,解救其他受害人。


    而他自己則親自護送太子朱標下山。


    ……


    朱標迴到宮裏,已經東方發白。


    平時這個時辰,朱元璋早就起床到奉天殿忙於批閱奏折等朝政事務了。


    他迴宮第一件事便是去奉天殿給父親朱元璋請安,以免他擔憂。


    可當他到奉天殿的時候,奇怪的是並未看到朱元璋。


    問當值太監都說不知。


    他轉身去了坤寧宮,發現隻有他母親馬皇後正咳嗽著在床上半躺著。


    朱標進來之前,並未迴東宮。


    衣裳還是之前那套紫色。


    馬皇後正喝藥,赫然看到一個衣衫破碎的人進了寢殿,跪下給自己磕頭。


    她眼神有些不濟,又加上清晨剛睡醒,還未梳洗,免不了看不太清。


    “你是?”


    朱標抬起頭,淚流滿麵,“娘。是兒子啊。”


    “兒子迴來了。”


    “兒子不孝,讓娘擔心了。”


    馬皇後這才看清是他的標兒迴來了。


    她聲音發顫,嗓子眼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手裏的碗一個沒端住,掉在了地上。


    濃稠的藥汁撒了一地。


    朱標趕緊命宮女進來收拾,再去熬一碗端進來。


    他則是坐在他娘床側,緊緊握著馬皇後的手,安慰道:“沒事的。娘。”


    “命人再端一碗進來。”


    馬皇後的眼裏淚花滾動,手依舊止不住的顫抖:“標兒,你能迴來,娘比吃什麽仙丹妙藥都管用。”


    朱標頓了頓,垂眸問道:“這段時日,娘的咳症怎麽樣了?”


    “夜裏能睡好覺嗎?”


    天下的母親基本都是一樣的,報喜不報憂。


    她擺擺手,發白的嘴唇中吐出幾個字:“不妨礙。”


    “早就好多了。一天比一天強。”


    說罷這幾句話,咳疾像跟馬皇後作對一樣,極不給麵子的又發作。


    “咳咳~”


    “咳咳咳~”


    “……”


    朱標趕緊起身端來茶水讓馬皇後喝兩口緩解。


    馬皇後順勢喝了兩口,又急咳了一陣後,才漸漸平複。


    緊接著,她目光灼灼問道朱標 :“兒啊,你沒受罪吧?”


    朱標笑笑搖搖頭,“沒有。”


    “詳情等兒子換洗換洗過來,跟您說。”


    馬皇後點點頭,又突然想到什麽,張了張嘴,眼神中滿是焦慮。


    朱標心思九竅玲瓏,猜到他娘是要問什麽,趕忙開口:“二弟的事情,娘別著急。”


    “他現在很好。”


    “他在藩地犯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兒子迴頭稟告爹,讓爹裁決吧。”


    朱標故意把二弟秦王朱樉的事說的模糊不清,含糊其辭 。


    就是怕他娘知道後,再氣得病上加病。


    馬皇後是什麽人 ?


    朱標是她的什麽人?


    馬皇後是朱元璋的賢內助,明君背後的女人。


    朱標是她的親生兒子。


    她明知兒子是瞞著他,也隻能裝傻說:“好。”


    “記得在你爹跟前,幫你二弟求求情。”


    “他畢竟是你弟弟……”


    “都怪娘,太過驕縱他了。”


    朱標點點頭,問道:“娘。爹人呢?”


    “昨夜是在其他妃嬪處就寢?”


    “按照往日,爹這個時辰早該在奉天殿了。”


    “怎麽兒子在那裏沒有尋到爹?”


    馬皇後也吃了一驚,“你爹不在奉天殿?”


    朱標搖頭,“不在。”


    “奉天殿當值的太監也不知。”


    聽此,馬皇後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昨日申時,徐達、劉伯溫在奉天殿陪皇上想辦法的事。


    “標兒。莫慌。你爹那麽大人,丟不了。”


    “你暫且迴去換洗,好好洗洗。”


    “去了那麽久,又趕上這事兒,你媳婦兒肯定都急壞了。”


    “好好睡一覺,再過來坤寧宮敘話。”


    多日以來,朱標在山上摸爬滾打的,又是紮籬笆又是睡木板,渾身都臭了。


    他自己都聞不下去了。


    隻要起身給他娘告辭,迴東宮了。


    馬皇後眼神幽怨地看著寢殿外,好一會兒吩咐宮女,“小鵝去看看,昨夜是哪位妃子侍寢。看皇上是否在。”


    小鵝應聲而去。


    好半天才從坤寧宮外迴來。


    此時。馬皇後已經梳洗完畢,坐在寢殿外的桌邊用早膳了。


    小鵝福了福身:“迴娘娘話。昨夜後宮無人侍寢,皇上是歇在禦書房的。”


    “禦書房當值的太監說,天還沒亮,皇上就命儀鸞司備了馬車,坐馬車出宮了。”


    馬皇後神色一凝,停下夾菜的筷子,“喔~”


    “皇上不知道太子迴來,定然是去獅子山救人了。”


    “小鵝,你叫人去獅子山方向追皇上的馬車。”


    “把太子殿下迴宮的事,告知皇上。”


    小鵝半蹲下身 ,福了福,“小鵝知道了。”


    說畢,急色匆匆而去。


    午後。


    朱標又迴了坤寧宮。


    與他娘馬皇後把這一路的遭遇,避重就輕地給她說了一遍。


    馬皇後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經曆如此兇險,還是讓她的臉變了色。


    她眸色暗沉,搖了搖頭,“獅子山距京城不過幾十裏。 就有如此大膽賊寇攔路搶劫,你父親知道了怕是要殺人的。”


    朱標也點點頭,他爹朱元璋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


    “爹知道了,朱椿恐怕命是保不住的。”


    馬皇後輕微點頭,“嗯。朱椿落草為寇不知有沒有難言之隱。是不是吃不飽飯的無奈之舉?”


    “我朝新開,不能照拂全天下百姓,若使良民為寇,娘心中不安啊。”


    朱標迴想起這幾日與朱椿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置可否地迴道。


    “一開始兒子是聽他說,好幾天沒吃飯了的。”


    “可是……娘你不知道,這人神通廣大,武藝高強。”


    “如果這次沒有他,恐怕徐增壽他們姊妹三人的命是保不住的。”


    “他一刀將靜山和尚斃命,兒子親眼所見。”


    馬皇後則是覺得沒什麽,“殺個和尚也未必看得出他的本事。”


    朱標目光灼灼,神情有些激動,“娘。靜山身手不錯。朱椿殺了他一人或許是巧了。”


    “最奇的是,他以一人之力斬殺了靜海寺六七十名高手。”


    “你說奇是不奇?”


    馬皇後聽了大吃一驚,臉色微變,不相信地問道:“六七十名高手?”


    朱標“嗯”了一聲,站起來來迴踱步。


    “您記得兒時,爹曾帶兒子去過靜海寺吧?”


    “爹與那住持靜海還有一麵之緣。娘當時也在的。”


    馬皇後怎能不記得,當時朱標還小,她與朱元璋去靜海寺的目的,他不知。


    當時,朱元璋雖然占據了應天。


    可北邊有陳友諒,南邊有張士誠。


    而朱元璋又是個胸有大誌之人,他在自保的同時,又想滅掉陳友諒和張士誠 。


    可無奈當時實力還不夠強大,幾經轉折,就去了靜海寺求助。


    馬皇後記得很清楚,當時靜海禪師與她重八哥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一夜秉燭夜談後成莫逆之交。


    靜海出手相助,幫朱元璋度了當時一個很棘手的危機。


    因著這個,朱元璋在稱帝之後,賞了許多金銀給了靜海寺。


    一開始,靜海還進宮叩謝過皇恩。


    後來據說是身體不適,隻派其他僧人進宮謝恩了。


    但是不知為何,這幾年卻也很少有靜海住持的消息了。


    朱元璋忙於朝政,馬皇後身體又不適,就漸漸與靜海寺沒了消息了。


    馬皇後將這一段往事,細細說與兒子朱標聽。


    朱標恍然:“原來如此。”


    “靜海禪師被那賊僧靜山所害,現在口不能言,人也昏睡不醒,有些可憐。”


    “靜山又如此可恨!”


    “這麽讓朱椿殺了,真是便宜他了。”


    馬皇後則是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靜山幹了這滔天的罪,居然這麽輕易就被殺了?”


    “這裏是不是……”


    朱標凝眉思索,“兒子也覺得事有蹊蹺,莫非背後有主使之人?”


    馬皇後深深歎了口氣,“居然誆騙良家女子,供官員玩樂!”


    “你爹知道勢必一查到底,多少行事不檢的官員的腦袋這次恐怕要保不住了!”


    說到這裏,殿外的風吹進殿內,吹得紗幔四起。


    馬皇後若有所思地看著紗幔,口中喃喃道:“起風了~”


    轉而迴過神來,開口說道:“靜海禪師可有妥善安排?”


    朱標拱手迴道 :“迴娘的話。魏國公已將靜海禪師安置妥當。”


    “靜海寺裏的事,要等清理完畢,等爹迴宮再稟報處理。”


    朱標已得知他爹朱元璋出宮的事情。


    馬皇後站起身,走到殿門口,望著坤寧宮的天。


    好半天才說:“兒啊,你先迴去吧。”


    “有什麽事,等你父親迴來再說。”


    朱標聽罷,準備告退,複又想起什麽,“娘……”


    “兒子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馬皇後則是轉過頭輕笑,“你何時這樣吞吞吐吐了?”


    “快說。”


    朱標冥思片刻 ,遲疑地開口。


    “那朱椿……不知父親知道後,會如何處置?”


    馬皇後話音微頓,“他膽大妄為,綁了當朝太子,死罪無疑。論律當斬。”


    “可他救了增壽等人,與靜海寺惡僧搏殺,救無數百姓,也算有功。”


    “隻是,不知這功過能否相抵。這得看你父親的意思。”


    “怎麽?你有什麽想法?”


    朱標深吸一口氣,“兒子是看他有大才,不知能否為朝廷所用?”


    馬皇後則是不然,“大才?”


    “不就是有些武藝嗎?”


    “你嶽丈常遇春活著的時候,於千軍之中也能輕易取下敵軍將領首級。”


    “武藝不比他高?”


    “若隻是武藝超群,征的你父親同意,給他在軍中某個職位便是。”


    “這有什麽好說的?”


    朱標被馬皇後一番話講的,不置可否。


    馬皇後又道:“娘知道你是愛才。常遇春當年也是落草為寇,打家劫舍。直到遇到你父親,才幹了一番經天緯地的事業。”


    “一切等你父親迴來再說。”


    “去吧,別思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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