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徐達在胡府小庫房見到胡惟庸的刹那,著實震驚。


    胡惟庸當時依然昏著,徐允恭猛掐其人中好一會兒,他人才蘇醒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燭火的映照下,慢慢看清來人的臉。


    嘴一張一翕,有氣無力抬起右手漫無目的指了指,才開口說話。


    “魏國公……”


    徐達聽罷,上前一步,正色問道。


    ““胡丞相!你醒了?”


    胡惟庸在胡管家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來,向小庫房外做了個請的手勢,陪同徐達父子一起,腳步蹣跚地步出房外,移步到書房。


    書房。


    分主賓落座。


    徐達端起胡管家剛上的茶,不著痕跡地斜睨胡惟庸一眼,他看上去異常憔悴,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十分大的變故。


    再迴想方才在胡府小庫房胡惟庸躺在地上昏迷的模樣,又注意到空空如也的小庫房,再聯係門口倒地的家丁護院,這所有的一切不尋常加在一起,徐達不得不猜測:難不成胡府遭了強盜?


    胡惟庸麵色發灰,還未從剛剛受到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連喝兩杯熱茶後,才漸漸恢複往日神色。


    這才想起自己把魏國公父子晾在旁邊許久,已失待客之道,慌忙起身,微微拱手屈身,致歉道:“家中突遇變故,讓魏國公和世子跟著擔憂了。”


    徐達雖是習武之人,心思卻縝密異常,他見胡惟庸如此說,便知他不想將詳情相告,自己多問無益。


    於是,徐達也拱手還禮,“胡丞相哪裏話。”


    緊接著徐達話鋒一轉,單刀直入問道,“聽聞令郎天祿陪同太子殿下在迴京途中下落不明,不知此事可真?”


    胡惟庸聽罷 ,臉上假笑尬住,眼角的肉不自覺跳動兩下,眼神中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陰鷙。


    此刻,胡惟庸腦袋飛速轉動。


    徐達昨夜就被皇上宣召進宮,昨夜也就是太子和天祿失蹤的那夜。


    此刻他從宮裏出來,豈會不知太子失蹤之事?


    皇上宣召他徐達進宮不就是商量如何搜救太子?


    他現在來我府上,突然這麽明知故問,難道是皇上讓他來的?


    皇上是什麽意思?


    懷疑我胡惟庸綁架了太子?


    ……


    一千八百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劃過,越想他越肝兒顫!


    若是皇上對自己起了疑心,這事兒麻煩就大了!


    此刻。


    胡惟庸突然想起剛才劫持天祿的那個賊人,嘴裏曾提到“阿標”,那不就是指的太子嗎?


    他眼珠轉轉,伸手摸摸額角。


    不如將今晚發生之事,對徐達據實相告,然後進宮麵聖,洗脫嫌疑。


    現在天祿還活著,太子也活著。


    隻要借助皇上的力量一起救出自己兒子,其他事情再等以後尋找合適時機,慢慢籌謀。


    不然 ,恐怕天祿和太子性命無恙,自己倒先被安個教子無方、保護太子不利的罪名獲罪。


    想到此處,胡惟庸有了主意。


    他眼神暗示胡管家,屏退左右。


    書房內就隻剩魏國公徐達、魏國公府世子徐輝祖,胡惟庸三人。


    徐達見胡惟庸突然屏退左右,知他必然有要事相告,眼神冷冽看著胡惟庸開口。


    “胡丞相,你這是?”


    徐允恭則是一句話不說,緊緊盯著胡惟庸。


    胡惟庸顫聲道:“魏國公,實不相瞞。”


    “方才府上確實遭了強人,府上庫房被洗劫一空。”


    徐達眉毛一擰:果然!


    可這賊人到底是誰呢?


    應天府!


    京城!


    天子腳下!


    誰竟有這麽大的膽子!


    進出丞相府如履平地 !


    自己不過離開一段日子,京城的安全已經鬆懈到如此地步了?


    徐達眉心緊蹙,抬手慢慢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疑惑地開口:“與我猜測的不差。”


    “隻是……胡丞相,你可看清賊人模樣?”


    “若看清模樣,叫畫師來把他們畫下來。把應天府知府叫來,為你主持公道。”


    胡惟庸點點頭,知道徐達此話不差。


    可是他把應天府知府叫來,怎麽說?


    來了倆強盜,其中一個是我兒子?


    我兒子把他領到庫房來,我們父子兩個把銀子給土匪裝到布袋裏,眼睜睜看著土匪把銀子帶走的?


    還順帶把自己兒子又帶走了?!


    咿!


    不對!


    胡惟庸眉頭一皺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倏然站起身,緊走幾步推開房門朝院西邊小庫房而去。


    徐達愣了愣。


    徐允恭不明所以,伸著頭往門外看。


    “爹?他這是幹嘛去了?”


    徐允恭又指指自己腦袋,疑惑問道:“他是不是這裏受刺激了?語無倫次的。”


    徐達搖搖頭,不說話。


    少頃,胡惟庸迴到書房。


    一臉的陰霾!


    整整一庫房的金銀珠寶、古董玉石、名人字畫 ,全都不翼而飛!


    胡惟庸又心疼又想不明白!


    他端起茶碗,試圖喝口茶轉移注意力。


    卻極不巧,又被茶水嗆到。


    “咳……咳咳!”


    胡惟庸猛咳幾口,捶著胸口,十分狼狽,與平日裏叱吒朝堂的那個胡丞相大相徑庭。


    徐允恭看不過眼,站起身從旁邊扯了一隻錦帕遞給胡惟庸。


    胡惟庸接過,急急擦了擦嘴。


    他難受啊!


    一整個庫房的積蓄啊!


    他做官為了什麽啊!


    不就為了地位、榮華、數不盡花不完的家財嗎?


    現在好了!


    整整一庫房的家產都沒了!


    原本他以為那賊人單槍匹馬前來,雖武藝高強,可無人無馬車,攜帶不便,故意用銀錠裝滿布袋,為的是不讓他再覬覦庫房內其他的財寶!


    誰能想,他居然把自己打暈!


    不知道使用了什麽辦法,把整個庫房搬空了!


    難不成是我兒天祿受他脅迫,幫他一起搬的?


    還是他在府外就有同夥?


    把自己打暈後,招唿同夥一起搬走的財物?


    不敢想!


    一點都不敢想!


    胡惟庸抬起頭,忍不住老淚縱橫。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向皇上舉薦,讓兒子跟著西去保護太子的。


    現在好了!


    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啊!


    財寶丟了!


    兒子也丟了!


    天祿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哎 ~!”


    胡惟庸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而徐達坐在一旁,靜靜觀察,默不作聲。


    胡惟庸這一進一出,他心裏大概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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