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本意是想讓她在靈池裏多泡幾日,說是對她的濁氣去除一事大有裨益。


    可她態度堅決,不想再浪費時間,最終還是拗她不過,決定連夜啟程。


    是夜,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江頭夜送客。


    紅綃與姚寒等人在碼頭揮手,送別代亦。本欲同行,可姚家喪禮,族內事務都讓她們分身乏術。


    通往雲何橋,行水路。一搜靈舟急速穿行,水波蕩漾間,明月印出樹影重重。


    代亦覺得有趣,蹲在船沿上玩著“猴子撈月”的把戲。忽見幾隻彩色小魚遊來,代亦眯著眼,五指在水中張開又聚攏,引得小黑發笑。


    “你不會以為自己這樣就能捉到魚吧。”


    “你懂什麽這叫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代亦感覺手中捏到一個軟滑之物,心中一喜,猛然睜開雙眼。


    緩緩攤開掌心,一條五彩錦鯉乖乖躺在手心,一動不動。它翻著肚皮,竟是已經死了,總歸不是個好兆頭。


    把它扔迴水裏,代亦擦了擦手,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湖麵靜寂無聲,起先還能聞得幾聲蟬鳴,如今卻也匿了聲息。


    行到水流湍急處,浪頭一個比一個高。靈舟每次都險險躲過,它十分小巧,是丹青臨行前相贈,老爺子還是靠譜的。


    水汽彌漫上來,像是白霧籠罩,能見度不斷下降。代亦隻覺得自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觸感和聽覺瞬間被放大幾倍。


    那水很涼,濺起的浪花打在她的身上,很快便沾濕了衣裳。水勢洶湧,砸在石頭上發出“撲滕”的聲音,振聾發聵。


    代亦隻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很渺小,很快煙霧散去,她才看見自己麵前掛著兩條瀑布。


    它們遙遙相對,互相守望,聲勢浩大,令人心悸。


    靈舟小巧的身影很快穿瀑布而過,代亦對它這自動導航的功能十分滿意。


    進入瀑布裏麵,隨處可見礁石,靈舟七拐八拐,倒是行雲流水般輕鬆躲過,這一路十分順利。


    很快便到了冥界入口,一老一少皆赤足,守在一青銅石門前。


    停船上岸,代亦從懷中掏出兩顆靈石遞給老人,換來一身黑色鬥篷。這物件便是冥界特產了,專供給來這裏的活物用。


    出發前丹青曾講過入冥界的規矩:不可泄露活人氣息。


    小孩領她進去,一路上代亦都低垂著頭,見他一雙小腳丫泡得血紅,布滿瘡痍。


    幾次欲開口,終是忍住了。好想問他為什麽不穿鞋......


    可自己此行有“公務”在身,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吧。一路沉默,那小童把他們送到一個名為“忘崖洞”的地方,轉身便走。


    代亦好意多塞兩塊靈石給他,卻引得那小孩發了怒,摔了靈石憤然離去。


    得,好心沒好報。


    看著眼前連通這洞和對麵那海的,便是雲何橋。


    這橋很是普通,灰撲撲的石頭材質,漂浮著幾粒鬼火,這在冥界也太常見了吧。


    甚至是在亂墳崗也時常能見,就這


    代亦好生失望,還以為會是什麽水晶橋呢,心下頓時有些鬆懈。


    “別小看這橋。”小黑適時提醒,他是最知道代亦性格的,生怕她又不著調。


    “嗯。”


    上了那橋的一瞬間,周遭的場景瞬間轉變。


    耳邊忽覺人聲鼎沸,代亦四周看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生意爆火的客棧,周圍往來之人絡繹不絕,鼻尖也充斥著飯菜的香味。


    一小廝見她來,用頸邊掛布隨手擦了兩下額上的汗,將她迎進來坐下。


    代亦見隔壁桌上擺著一道“什錦八寶鴨”,鴨肉被炬得油光水亮,透出誘人的金箔紅色。


    隔壁桌上坐著幾個年輕男人,手一抬,擰下一個鴨腿,頓時湯汁飛濺,腴香濃溢。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早知道出發前該多吃點的。


    “咳咳。”小二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一張圓圓的臉上擠滿熱情洋溢的笑。


    “要不要給客官來一道本店招牌——什錦八寶鴨。”


    代亦點點頭,旋即搖搖頭。那小二見她突然變卦,臉上笑容不減,欣喜的嘴角依然高高揚起,接著問道。


    “姑娘!本店還有燒鴨掌,清蒸魚,紅燒雞,荷葉飯,鹵雞腳,照燒雞排......”


    那小廝長得十分喜慶,濃眉大眼,聽他駕輕就熟地接連報了二十幾個菜名,氣都不帶喘的。


    “行家啊,這一身本事,小二專業戶了。”代亦心中暗自揶揄。


    眼神從那撕著鴨腿的男人身上移開,代亦吞了吞口水試探著問道:“這裏是哪兒雲何橋呢”


    那小廝一聽,收斂了笑容,輕聲說道:“噓!小點聲兒姑娘,在這兒你可不能提雲何橋。這裏隻有雲何客棧!”


    “為什麽”代亦不解地發問。


    那小廝卻是眼神惶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見沒什麽人注意到他,才迴道。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生來便是這樣的!規矩!規矩!”


    說完,小廝轉身就走了,也不再問她點什麽菜了,周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很快位置便不夠用了。


    那小二卻也不來趕人,隻在一旁忙得滿頭大汗。說來也是奇怪得很,這客人這麽多,卻一直隻有他一個人在這招唿,賬房也隻有一個人,是個有些駝背的老頭。


    代亦覺得這兒的菜名聽得她都要倒背如流了,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不行!要忍住,不能吃來曆不明的東西。


    代亦心中輕喚:“小黑!小黑!”


    卻是無人應答,她又換了個稱唿。


    “鈕祜祿.小黑!”


    “......”


    “雄霸天下!”


    “......”


    又嚐試了幾遍,仍是無果。代亦認命了,自從踏上這橋,連小黑也聯係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禁製,把她與小黑之間的溝通給阻隔了。她思索起剛才小廝的話,為什麽要一提到雲何橋,他就那麽驚慌


    揉了揉坐得發麻的腰背,隻覺得這地方有些古怪。她已經坐了一個下午,居然都沒意識到要出客棧再看看,這兒好似有種魔力,讓人想要留下來。


    起身走到客棧門口,那小廝見是她,神色嚴肅地說道:“姑娘,別怪我沒提醒你。出了這客棧,若是遇到什麽危險,可就不是小店能幫忙的了。”


    小廝還算麵冷心熱,代亦點點頭,才踏出門檻,便覺得四周陰涼無比。


    “記住,不要隨便提雲何橋。”


    她迴頭看去,正想迴答,可原地哪裏還有什麽雲何客棧,不過是一堆斷壁殘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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