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無論誰來問代亦的事,風鈴都隻迴答——自作自受。


    眾人都道師傅如今是動了怒了,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去求情,所以算上被關押的當日,代亦已經在牢裏呆了整整四天,這四天是怎麽過的,隻能用不堪迴首來形容。


    如今的牢房和往日的禁地大相庭徑,囚犯的待遇也早已不可與當初同日而語。


    禁地在倏然接手鳶族後便全部拆了重建,仿造古時的大牢建造,又全都修建在地下。


    陰暗潮濕不說,蛇蟲鼠蟻也是尋常,每日隻有一頓飯,限製用飯時間。被關在這裏的人,誰不覺得自己冤屈,起初也有不少人絕食抗議,想求個辯駁的機會。


    後來卻發現,被關進來的那一日起,族裏是真的不管他們死活了,飯,愛吃不吃,過時不候,覺,愛睡不睡,沒人搭理你在做什麽。在這裏待久了,風濕咳疾都隻能算是小毛病。


    以往士兵每天巡邏好幾次,雖被關起來至少還能看見個活人,被訓斥幾聲也是好的。


    如今這裏卻少有人來,送飯的是個聾啞老頭,每日就像工廠的流水線似的,十分規矩刻板,每次進來踩得位置都是相同的,和機器人沒什麽兩樣。


    “啊啊啊,噗嗤噗嗤噗嗤。”


    又來了,代亦抬頭看向隔壁牢房的老頭子,他每天的這個時刻都會發病,在原地轉圈圈,嘴裏嘟囔著讓人聽不懂的話,每次一到這個時候,就像是到了牢房裏的慶典日一般。


    每個人都隨著這個聲音聞雞起舞,全都發了瘋,群魔亂舞,這樣的生存環境,代亦懷疑自己再關幾日也要發瘋。


    牢裏留了一盞煤油燈,雖忽明忽滅,也好歹算是有了光。


    借著昏暗的光線看過去,這已經是第四次代亦看見那老頭可怖的臉,他偶爾會衝到鐵欄處大吼大叫,露出他的臉上猙獰的疤痕,隨著蠻橫生長而愈合的傷口,眼睛鼻子都被脂肪增生擠在一塊,重要的是,這人還沒有眼球。他整日蓬頭丐麵匍匐在獄裏的草堆中,隻有這個時刻才會起身大叫,交織在一起的頭發下,是一個空洞的眼眶。


    真不知以往經曆了些什麽......


    代亦看著那煤油芯子越來越長,內心已經有點麻木了,總算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停止了動作,好似被什麽東西控製一般,整齊而又默契。


    代亦翻過身,用手壓在頭下當枕頭,麵朝黑暗沉沉睡去,在這裏想什麽都是徒勞,還不如多睡睡覺,可能瘋得慢一點。


    ————————————————


    “主子,那日的事......”


    碧珠站在一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低垂的眸中有淚,不知是愧疚還是害怕。


    “我知道是你。”


    紅綃麵不改色迴應。


    自己一開始就知道是她,畢竟這事做得太過明顯,簡直稱得上是愚蠢,她隻是一直在等,等碧珠跟她坦白。


    “我是有苦衷的。”


    碧珠仍是低垂著頭,想要辯解。


    紅綃卻猛地打斷了她說的話:“你不必同我解釋。”


    “主、主子。”碧珠抬起了頭,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慌亂地搖著頭。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我緣分已盡,我會派你.......”


    紅綃神色平靜,說到這裏卻停住了,自嘲的搖了搖頭。


    “我也不用幫你安排,你如此能幹,想必背後之人會幫你的。”


    “你走吧......”


    說完最後一句話,紅綃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透露出不忍來,碧珠雖與自己沒什麽很深的淵源,卻也陪伴多日,總有些許情分在。


    “主子,您別趕我走。”


    碧珠梳著兩個圓圓的發髻,眼中透出些許迷茫,一雙腿兒也不住打著蹣跚,神情惶然。


    她哭得十分傷心,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


    “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哦”


    紅綃迴了一句,語氣中沒有好奇,隻有鄙夷。


    “可我不能說。”


    紅綃嗤笑一聲,歎了口氣。


    “罷了,我不需要你跟我解釋來龍去脈。”


    “迴來的時候,我不想再見到你。”


    紅綃轉身離開,風吹過她的發絲,飄揚在空中,顯得孤寂又決絕。


    癱倒在一旁的碧珠,看著她冷漠地背影,嚎啕大哭.......


    ————————————————


    代亦的事兒不過是平淡日子中的小插曲,眾人談過笑過便也罷了,很快就被人拋諸腦後。


    一群學子下了學,經過平日裏下棋的涼亭,看見亭中坐著的兩人,臉上都露出詫異的神情,作鳥獸散。


    “你找我來做什麽”


    風鈴癟了癟嘴,語氣十分不快。


    “自然是有要事。”


    自狐臭一事之後,這兩位太師的關係稱得上是十分尷尬,平日裏見麵也裝不認識,互不幹擾。


    今兒個倒是稀奇,風鈴起身看了看外邊的天氣,嘲諷道。


    “我還當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白胡子尷尬一笑,沒有接茬,臉色很快嚴肅起來,低聲說道。


    “找你來,是為了你那個寶貝徒弟。”


    “你可知道,我在啟示錄上曾經看到了什麽”


    風鈴詫異迴頭,問了一句。


    “大能留下的啟示錄”


    白胡子聽到這話閉了閉眼,鄭重的點了頭。


    “那東西,族長給我們三個都看過,我曾經不懂其中含義。”


    “如今,算是全明白了。”


    風鈴聽他這樣一說,恩怨統統拋到了身後,扶住了一旁的欄杆,問道。


    “與代亦何幹”


    “我曾派人到那新開的秘境中打探,果不其然......”


    白胡子的話才說完,就見一旁的風鈴臉色蒼白,手也微微顫抖。


    “那張畫卷上的事,竟然是真的。”


    “沒錯。”


    白胡子點頭一笑,神情顯得篤定而又慎重,他遞給風鈴一杯茶,又接著說道。


    “所以,在姚母來找我時,我會同意她們的計劃,並私自給了丹藥......”


    他把這話一說,原本的意思是想求得認同,卻沒想到風鈴一聽這茬,直接說道。


    “你竟如此卑鄙。”


    白胡子老臉一紅,喃喃道:“我也是頭一迴做這樣的事,哎,說來慚愧,不過也是沒辦法,決不能讓她去到秘境之中。”


    風鈴點了點頭,卻又猛地搖頭,神情看起來十分掙紮,過來半餉,她好像下定決心一般說道。


    “我們不該肆意插手她的人生。”


    “你、什麽”


    白胡子一臉震驚,痛心疾首地說道:“你還是如此不顧大局,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初救你。”


    “是嗎”風鈴淒慘一笑,指甲刮過木柱,留下深深地劃痕。


    “我也後悔,當初為何信你。”


    白胡子見她眸中有淚,不想再將舊事重提,大手一揮,說道。


    “此事,我會稟報族長,讓他來做決斷,你我都不能插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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