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乙柒出來之後,整個人就失了魂,變得搖搖欲墜,蘇湳不得已摟住她的肩,幫她保持平衡,直立行走。


    他們不知不覺中走進了花園,蘇湳看到湖邊立著長椅,就把她引過去歇一歇。


    坐下後,兩人都不發一語,就在蘇湳忍不住要開始尬聊的時候,林乙柒的手機救了場。


    “喂?”


    “你在哪兒?院長在找你。”


    由於此處僻靜,蘇湳輕鬆就‘竊聽’到電話裏的聲音。


    “幫我轉告院長,不用找我了,我今晚就迴丹楓。”


    “你又要走?你才迴來兩天!”


    “我呆在這兒……對你們不好……”


    蘇湳微微側頭端詳她的表情,隻見她拉下眼簾,剩一條縫透出哀婉眼波,氣息在訴說著挫敗。


    “是因為今晚的事?……我們大家都相信你,留下來吧!”


    “謝謝,可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誰說也不管用,我的性格你知道的。”


    “……”


    “秋頌,如果今天的事傳了出去,你就代表孤兒院第一時間發表聲明,撇清跟我的關係,就說……我成年之後再也沒有迴去過,必要的話,可以控訴我行為不端,總之,千萬不要讓孤兒院重建的事因為我受到影響,知道了嗎?”


    “你就這麽不信任大家,非要把所有人都推開?你以為隻有自己能解決所有麻煩是嗎?”


    “我從沒這樣以為過。我走,是因為……我要出國留學了。”


    蘇湳聽到這兒乍地一怔,奪過手機擅自按了掛斷,“你要出國?怎麽不跟……跟方束說?我一點兒風都沒收到!”


    蘇湳差點又越界,搬出方束來掩耳盜鈴。


    林乙柒也沒因為他的舉動生氣,這個電話再聊下去也沒意義,隻是循環糾纏,改變不了什麽。


    她揣迴手機,迴答蘇湳:“他不知道。”


    蘇湳不敢繼續問下去,盡管他和方束情同手足,但方束很少主動提起跟林乙柒之間的日常瑣事,所以他對於兩人的感情一直有很深的誤解。


    他暫且替方束按下阻攔她的想法,為了讓這事翻篇,就要林乙柒坐他的車一起迴丹楓。


    然而林乙柒這次帶了司機迴來,並不打算與他同行。


    蘇湳不悅,軟磨硬泡了半天,林乙柒也逐漸忘記剛才的風波,轉而費心思與蘇湳周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鬥了好多個迴合,渾然不覺危險正在向他們靠近。


    分秒之間,一把泛著光的利刃被舉在空中,對準林乙柒的後脖子,正要伺機而動,蘇湳直覺怪異,刹那間躍身而起,踩在座椅和靠背上交替兩步,落地的同時順手把兇器占為己有。


    情勢立刻反轉,變成蘇湳用兇器逼迫著來人。


    幸而他有武術功底傍身,才不至於遭人暗算。


    蘇湳從小跟著外公磨煉,一身好功夫除了外公和媽媽,就連方束也沒告訴。


    想當年,他要是沒有假裝無反擊之力,被金敏兒捉住戲弄,那也成就不了方束和金敏兒的一段孽緣。


    林乙柒慢半拍轉過身來,驚唿:“甄鈺!你怎麽在這兒?”


    老師不是說,她被家裏人藏起來了嗎?


    甄鈺陰笑如鬼魅:“哼,林乙柒,我想盡辦法逃出來,隻為了找你索一條命!”


    甄鈺蠢蠢欲動,蘇湳手中的利刃向她脖頸逼近一分,她才有所收斂,怨恨地瞪著蘇湳:“你跟她也是一夥的?我就知道,林乙柒你為了他們害死了嶽言!我要你給嶽言償命!”


    “甄鈺,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敢在我麵前亂吠?”


    蘇湳此言並非狂妄,四大家族——方嶽蘇甄的排名不是喊喊就算,而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林乙柒卻不想在此爭執,她按下蘇湳舉著刀的手,還甄鈺自由。


    毋庸置疑,她厭惡甄鈺,但是在嶽言去世這件事上,她認為自己和甄鈺同病相憐。一向冷血又狠心的林乙柒同情起敵人來,也是很無厘頭的。


    甄鈺自然不領情,反倒覺得林乙柒此舉是在玩弄自己。


    “林乙柒你少裝慈悲,你一手籌劃害死嶽言和嶽爺爺的時候,怎麽不見你的菩薩心腸作祟?現在他們去了,你卻在這裏逍遙自在,果真是禍害遺千年!”


    林乙柒從她的話中隱約聽出些端倪,進而試探道:“是你撿走了我的u盤?劉樂君也是你找來的對不對?”


    “哼!你終於發現了!”


    甄鈺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眼神熾熱而危險,她悄無聲息地把手伸進自己口袋,意圖掏什麽東西出來。


    蘇湳心生警覺,抬腿衝著她的肚皮就是狠狠一腳,踹得她飛出去還貼地滑行了一段,她口袋裏的東西也摔出來,滾到草地上。


    蘇湳一手耍著利刃,走過去撿起那可疑物品一看,居然是濃硫酸!


    他的腳停在甄鈺身側,那是一段最微妙的距離,既客氣,又帶著警告,因為他隨時都能再踢她一腳。


    他眼若饑鷹,用遐想翩翩的口吻說:“甄鈺,你是不是覺得四大家族太久沒有清理門戶,這個位子,甄家坐膩了?”


    甄鈺一股熱的腦袋如同被澆了一潑涼水,害她在冬夜寒風中瑟瑟發抖。


    是啊,她這些年來過於膨脹,都快忘本了。


    三十年前,丹楓四大家族裏原本沒有甄姓,是因為當時方家和另一個家族爭權,那個家族慘遭滅門,當家人和夫人,以及年幼的繼承人喪生火海,餘下的宗親全被驅趕出丹楓,這才給了甄家上位的機會。


    比起方、嶽、蘇三家來說,甄家的根基最為不穩,祖籍不在丹楓,勢力單薄,不過因著近年來當官的宗親們聲名鵲起,但資產對比同樣是權貴的嶽家,那是雲泥之別。


    近年來方、嶽兩家爭得厲害,甄家站隊明顯,就為了有個依傍,而蘇家是四大家族裏的一個奇葩,跟誰都能玩兒,就是不愛顯山露水,極容易讓人產生蘇家不濟的幻覺,實則打起臉來,比誰都響。


    林乙柒遠遠關注著這邊的動靜,可許久都不見兩人動作,就主動往這邊走了兩步。


    驀地,“啪啪啪”三下飽含深意的掌聲,闖進他們的世界,三人齊齊望去,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這裏這麽熱鬧?”


    方束笑吟吟地站定在甄鈺身旁,蘇湳與他相隔半米,已經可以感受到方束的威懾力,甄鈺躺在地上被左右包圍,胳膊肘撐在地上保持著半起的動作,躺,覺得丟份,起,又怕挨打。


    “你怎麽也來了?”蘇湳詫異道,他以為方束還在涵雙別院修身養性呢,這才幾天就破功了?


    方束沒有搭理他,也沒有跟林乙柒說話,他臉上怪異的笑逐漸消失,然後就見他把穿著皮鞋的腳攆在甄鈺的手腕上,一點點加大力道。


    “啊!~”


    甄鈺的慘叫劃破長空,林乙柒眸光一沉,身子緊繃住,他明明是在對付甄鈺,為何自己會對那種懼怕心理感同身受?


    方束此舉,卻在蘇湳的意料之中。蘇湳淡定起身,拱手將甄鈺交給方束處置。


    在林乙柒和蘇湳的雙雙矚目下,方束半蹲下來,腳下未挪半分,像顆釘子,把甄鈺的手腕牢牢釘在地麵,甄鈺孤立無援,麵對勁敵隻能忍氣吞聲。


    然後他摸進甄鈺的袖口,取下一樣東西,走向林乙柒。


    林乙柒下意識後退,方束始終凝望著她低垂的眼眸,突然盲抓起她的左手,繼而一陣冰涼觸感襲向她的手腕。


    林乙柒低頭一看,竟是她失而複得的紅寶石手鏈。


    方束若有似無的歎息飄過,話卻說得響亮:“不喜歡,也別亂扔,被狗叼去了顯擺,丟的是失主的臉。”


    林乙柒愕然而無措,緩緩抬起頭來,想看清方束說這話時的表情,誰知就在她仰起頭的那一秒,方束毫無預兆捧住她的臉,盯準嘴唇吻了上去。


    斜後方的蘇湳把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他心裏那座好不容易亮起的燈塔,被炸毀了。


    方束的吻很淺,隻停留了三秒,在林乙柒還沒反抗之前就結束,他默然轉身,深深地看了蘇湳一眼,這一眼承載了太多情感,融合在一起化為惘然。


    他隻留下背影和一句話:“你們繼續,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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