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飄蕩在大海上,寂靜地前行。


    剛剛還皎潔的月光,似乎藏匿進烏雲的懷抱,連職責都忘的一幹二淨。


    船艙上運載的船客十分緊張,蜷縮在甲板上,張望幽黑而漫無邊際的海麵。


    實際在船頭指揮船舵的幾名船夫,並不怎麽擔心。


    “這群憨憨,真以為咋們出海尋找詭異,探索未知之地啊。不過就是開船出來兜幾圈罷了,賺一波賞金。


    安全開迴去,他們還得感激涕淋,謝天謝地撈了一條命迴來。”


    “這艘船看似和中型商船差不多,實際上都是虛的,外麵套一層偽木,勉強能飄起來。尺寸與裝飾都是按照小舟的設計來的,就算噩兆要襲擊,也得按照規矩來吧。”


    “一圈賺一大筆,平日裏他們還不願意掏錢,送死倒是忙著排隊,人果然犯賤啊!”


    難怪船夫們不以為意,其實對於噩兆來說,固然恐怖非常,但有一個特點便是按照規律行事。即使突然的侵蝕,也是存在某種因果律,並不會隨意的殺人。


    某種程度說,災厄,是大道的分支,就像是剔除世界運行的蛀蟲,從而創造的力量。雖然道界最終走向毀滅,但過程卻無形中被加快。


    隻要掌握噩兆侵蝕的規律,有意識地避免它們,即使普通人也能夠得以生存。


    其實如果不是噩兆那種非常態的形狀,將它想象成風暴、地震、火山這樣的災禍,更為恰當。


    道界中的人類與噩兆相處,就像是在自然中求生一樣,逐漸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漸漸在邊緣試探,存活下來,經驗曆代相傳。


    幾名船夫悠然自得,自覺計劃天衣無縫,舵手們也不願多行,就堪堪調轉個圈,在此處海域打擺。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水中洋流似乎發生了某些改變,船隻的速度正快速增長,朝著某處方向行進。


    就連躲藏進雲層的月亮,似乎也漸漸飄出,不過卻有些紅豔。


    在甲板上的船客,依舊沉浸在恐懼中,偶爾有幾個膽大的,也隻是互相說著鼓勵的話語,不敢高聲言語。


    狄箜坐在角落裏,躺靠在酒桶旁,本來迷蒙的雙目忽地睜開,全身緊繃起來。


    目光朝船外看去,不知何時,海上已經彌漫起了灰霧,可見度十分低,一片陰森。


    霧中沒有什麽動靜,但這種死寂卻更為可怕,因為大海之上,最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突然的風平浪靜。


    有詭異出現!狄箜已經確定。


    事實上他在那晚遭遇詭異之後,身體便出現離奇的變化。看似變得越來越疲憊無力,實則獲得特殊的能力,就是對於噩兆的感知。


    一旦有詭異靠近,他的身子就會開始發熱,像是運動之後的興奮狀態,隻是內心卻難免陷入某種恐懼。


    狄箜仔細觀察,發現他們的海船速度漸漸加快,而在迷霧盡頭似乎出現一處海灘,被血紅侵染。


    與此同時,船尾後方,忽地出現一艘巨大的海船,破舊不堪,上麵布滿海苔與貝殼。整艘船幽暗無比,被灰霧包裹著,隻露出巍峨的船首,直直地撞了上來。


    縱使是狄箜這樣心懷死誌的人,麵對巨船碾壓而來,也難免睜大雙眼,麵容猙獰,張開嘴巴想要唿喊,卻已經來不及。


    “啊!”


    驚恐的聲音引來眾人矚目,所有船客都被這聲充滿絕望的叫喊驚到了,然而迴頭一看,隻是狄箜身體僵在原地,不停地顫抖,雙目望著船尾後的幽暗大海,卻什麽都沒有。


    “嗨,原來是這個小子啊,照理說也是沉青島的土著,難道連海都沒出過?被嚇成這樣。”


    “也不怪他,本來這趟冒險就是需要一定勇氣的,他這倒黴家夥,走到哪都不省心,窩囊廢。”


    有一位駐留甲板的船員,惡狠狠地盯著狄箜,叫嚷道:“別大唿小叫,小心把你扔進海裏,安靜的帶著就是。”


    一群人冷嘲熱諷,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就連彌漫的恐懼也漸漸消失。


    當人們自己獨自麵對恐怖時,會顯得怯懦與畏懼。但伴隨著眾人一起指責弱小時,他們再度擁有不俗的自信,固然是烏合之眾,卻也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狄箜沒有理會別人,隻是抹了抹眼珠,不敢置信。


    他剛剛明明看到巨舟撞了上來,卻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幽靈之船,穿過了他們的海船。


    是幸運?還是說……


    他緩緩轉頭,審視熟悉的甲板和船艙,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隻是更加幽暗深沉。


    最關鍵的是,他身體還在發燙,且更加灼熱。


    “我去撒泡尿,被這小子一頓笑,有點忍不住了,哈哈哈!”


    一個甲板上的船客甩了甩手,朝船艙後麵行去,躲入陰影之中,正想對著大海來個盡情釋放,卻聽到“滴答”“滴答”的響聲。


    他有些疑惑,明明還沒開始,怎麽就漏水了。難道他有隱患?


    當他將手摸到下半身,濕漉漉的,抬起手一看,即使在陰暗中,盡是血紅之色。


    頓時想要大喊救命,卻沒了後續。


    陰暗處一陣湧動,便沒了聲息。


    這一幕沒人看到,但狄箜還是留意一番,發現船客進去後便再沒有出來,心中已經篤定猜測。


    那艘鬼船必定是撞了上來,詭異已經在船艙上彌漫開來。


    狄箜想要開口提醒,但看了看周圍拿他作玩笑的家夥們,也息了這份心思。


    就算他說出來,也沒人相信,何況危機來臨,卻沒有擴散開來。目前來看,隻要不分散開,似乎就不會受到襲擊。


    就這麽等了一會,船員似乎發現什麽不對,叫嚷道:


    “怎麽開的這麽慢,李老大他們在做甚,任憑風吹著跑嗎,現在都飄到哪裏去了,真是的,不會喝多了吧。


    我去看看。”


    說完,正想要前往船首,卻被狄箜叫住:“興許是風大,不想過於耗力,你還是等等再去吧,要不喊幾個人一起。”


    船員瞥了他一眼,望著狄箜那緊張的麵容,頓時大笑:“看看這傻子,怕的快要尿褲子了,還結伴而行,真以為有鬼啊!”


    說完,便頭也不迴地朝船首走去,留下一群人的哄堂大笑。


    他跨過基層樓梯,登上船首前台,隻見幾人佇立在船舵處,似乎商討著什麽。


    “李老大,癟三,你們幹嘛呢,船開的這麽慢,下麵人都起懷疑了,要不是……”


    隻見幾位船夫紛紛轉身,妖冶的血月從船外照射而下,一具具無頭屍體擺弄著身子,還在商量加下來的行程。


    “轉一圈就迴去吧,一晚上也算有個交代。”


    “遇不到詭異會不會有所懷疑,妨礙我們下此撈金,不如人為製造點恐慌?”


    “邢四,你站著那裏幹嘛呢,過來啊!”


    說著,無頭屍體還善意地向他招手。


    此刻的邢四,褲腳處不停地湧出黃色的溶液,雙腿像是被吸在原地,怎麽都動彈不了。


    隨著對方招手,他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而在前方的甲板處有一凹槽,裏麵灌滿血水,冒著氣泡。


    邢四就這麽乖巧地走了進去,徹底被淹沒。


    “這趟旅程,有些無聊啊!”


    ……


    在血紅海岸,又是一次紅月之象,李赫及黎漓已經站在海灘山,等待鬼船來訪。


    李赫望了眼海邊,隱隱有艘海船浮現。


    黎漓皺了皺眉:“這艘船有些古怪,似乎不像是噩兆之船。”


    李赫倒是不在意:“靜觀其變!”


    “災厄是不斷變化的,若以為噩兆乃固律,離死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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