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爬出地洞,馬不知去了哪裏,他也不甚在意,徑直朝前走去。


    一路上再次見到沉寂的衙衛與麻木村民,但他沒有再動手。


    實在是太多了,所有人都被奴役,包括那些拿著鞭子的衙衛,他們何嚐不是一種傀儡。


    他沿著驛道一路向前,終於踏入村子中。


    沿途斷壁殘垣,房屋坍塌一片,根本無法住人。


    在村落盡頭,擺著一處高台,似乎有人在作法。


    “太蒼已歿,厚土為主。”


    “黃粱夢醒,噩兆新界!”


    四個角各有一色火焰在燃燒,黑、赤、青、藍,各有四個對應衣服的人在周邊舞蹈,他們跳的十分詭異。


    胳膊反曲,頭顱朝後,雙腿半彎,總之有多別扭就多別扭。即使這樣,依舊跳個不停,狀若瘋癲。


    每個人的眼角都填了一張道符,像是硬塞進去的一樣,幾乎把眼球都擠到了角落。他們沒有疼痛,沒有感知,簡直像是鬼怪。


    但比起法壇中央處的東西,這些人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


    在台子最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盆子,裏麵灑滿符紙,裏麵坐著一個肥胖的東西,或者說,人


    一條條肥肉肩膀,舞動著鞭子,約莫有著十來條臂膀;頭胖的像個磨盤,眼睛眯成一條縫隙,長者三張嘴巴,不停地吞噬古鐵粉末;整個前身裸露,肌膚堆在一起,脂肪簡直成了浪花。


    醜陋地麵容高聲吆喝著,似乎在對下人們吩咐,鞭子打在空中,卻像是打中了奴隸,他的麵目滿是殘忍與貪婪。


    這盤中人並非肥胖到沒有關節,而是每一處細微地方,都用細線縫在一起,不是普通的毛線,而是一根根粗筋,穿插在皮肉中,來迴縫補,整個人就是怪異的縫合體。


    洛大慢慢登上台階,長刀出鞘,雙目盯向這怪物。


    很明顯,對方已經是非人的存在,氣息十分古怪,有噩兆的影響,但似乎又不完全是噩兆那種冰冷恐怖的詭異氣息,更像是一種瘋癲、發狂的存在。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長刀在手,洛大內心隻有一個念頭。


    “試驗一下它!”


    身子逐漸輕盈起來,像是被風扶起來的紙張,輕飄飄地,瞬間到達縫合怪身前,長刀斬出。


    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阻擋,刀尖滑在肥肉外,明明柔軟的肥油,卻十分堅硬,根本刺不進去。唯有刀刃上幽綠的溶液,具備腐蝕性,將那嫩五花燙出大洞。


    洛大見有效果,剛想繼續砍,縫合怪卻發現了他,一雙細目盯著下方,手中鞭子狠狠一抽,將他抽出去好遠。


    不僅如此,周圍四個火爐中的火,向台子中央燒了過來,那些跳動的四色人,也齊齊轉向洛大,一步步靠了過來。


    若是尋常人見到這種場景,早就嚇得魂飛破散。可洛大至此,也沒有多餘的精神波動,隻是念叨著“試探!”


    先是黑衣人上前,將洛大團團圍住,身子逐漸變得厚實,膨脹,像是內裏被填充了什麽東西。知道將洛大整個人都包圍,遮得嚴嚴實實,再看不到一點縫隙。


    這樣子擠壓,別說血肉之軀,就是鋼鐵也要被粉碎。


    眼看膨脹的黑衣人即將合攏,忽地一柄鋼刀斬了出來,刀刃上流轉著墨色與幽綠,那是融合古鐵之後的人麵碎葉,此時竟然擁有一種無比強烈的侵蝕作用。


    黑衣人身體被割裂,裏麵不停地湧出黑色土壤,略帶些腥臭,洛大卻不以為意,扭身從其體內鑽了出來。


    見黑衣人沒有奈何他,遠處法壇的縫合怪又揮舞起鞭子,這次上前的是赤衣人。


    他們走著走著,頭顱、身子、胳膊和腿便分散開,像是一堆堆飄蕩的火焰,在利用其血肉燃燒,不停地靠近洛大。


    洛大依舊用長刀抵禦,這次幽綠刀刃效果差了些,卻依舊能阻擋住火勢蔓延,反而是古鐵化作的黑色溶液,將火焰紛紛抵住。


    但對方來人實在是多,一柄長刀無法抵住所有火焰,有些手腳點燃的火焰落在洛大身上,猛地燃燒起來。


    詭異的是,火焰燒灼洛大,他的身子明明在燃燒,卻沒有出現血肉模糊的樣子,隻是身軀不停地變淺,像是褪色一樣。腿腳都快消失不見了,卻還立在那裏。


    遠處又是一陣鞭子揮舞聲,青衣人如風一樣飄來,衣袖飛舞,火勢愈發強裂,洛大伸出的鋼刀都無法握穩,隻能勉強支撐。


    渾身都被包裹在火焰中,唯有頭顱還沒有點著,一雙眸子死死盯著法壇,似乎要把對方的樣子印在腦海中。


    藍一人也到了近處,他們沒有上去圍攻,而是齊齊抓住洛大的腦袋,撕了下來。


    沒有所謂的血肉與筋骨,有的隻是輕輕的一張皮,皮下薄薄黃紙,點綴各種顏色。


    就在此刻,法壇中的縫合怪,肥肉肚子上忽地睜開一雙眸子,是豎瞳,黃色的,與道符同樣,充斥著危險與詭異。


    “你是誰派來的紙人!”


    它的聲音十分陰沉,但卻蠱惑意味十足,聽起來就像是嚴厲的斥責,卻充滿詢問的意味,似親近之人在叩問心神。


    洛大的頭顱猛地顫抖起來,嘴角不停地晃動。


    “洛大!洛大!我是洛大!”


    “我來自……”


    “砰!”


    人皮猛地炸開,飛扯在火焰中,紙身也燃燒殆盡,隻剩一層灰,什麽也沒有剩下,自然也沒什麽信息。


    灰飛煙滅之後,那雙黃紙瞳中,卻依舊殘留著一副人皮紙,印在其中,再不是洛大的身影,而是一位女子的模糊身影,光看身形就美的驚人,卻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具體的容顏。


    眸子隨後縮迴肚皮中,窯村再度恢複安靜。


    法壇四堆火焰重新直立燃燒,不知從何處走出四色人,開始古怪的舞蹈。


    在幽綠茶地中,放在空地處的白紙畫,猛地燃燒起來,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柳如畫的身子搖晃了下,陰沉不少,像是沾了些許水漬,不停地顫抖。


    李赫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才慢慢止住她的顫抖,再盯著她的眼睛時,隻見一雙金黃瞳孔在其中閃現。


    瑞息之道運轉,李赫身周縈繞著不詳的氣息,徹底把柳如畫籠罩,過了許久,才紛紛散去。


    此刻柳如畫的美目已經恢複常態,隻是其中血絲頗多,就像是勞累過度一樣,陰沉氣息依舊,甚至沒了往日的靈動,十分死寂。


    看來柳如畫要在茶地中修養一段時間了。


    李赫雖然想到了窯村的兇險,但沒料到那雙黃金瞳能夠透過媒介,直接影響到歿源的主人。


    這是純粹意識上的侵蝕,幸虧隔得遠,且沒有更多的媒介,否則對方甚至能憑借洛大的人皮侵蝕而來。


    當然,詭異是詭異了點,但威力麽,就難說了。


    若真敢跑到柳如畫身上,其分身本質可是鎮壓在圖錄中的兩道噩兆,如今又有人麵茶的共生滋養,不論它是何方邪穢,也難逃一死。


    至於這次的查探,一是確定了窯村的狀況。


    幾乎沒有活人了,都是被噩兆侵蝕的百姓,像是奴隸一樣勞作,挖古鐵,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鄰居已經毀滅。


    那祭壇與術士,蘊藏地火風水,特別是火和水,十分克製紙人,幾乎把洛大燒成灰燼,又侵蝕紙體,把頭顱提了出來。


    這可不是普通的對抗,而是道法之間的克製。但法壇之後的勢力,真的有這麽強大嗎若占了這四象,又有何人能敵


    不過最大的收獲,還是人麵茶的溶液,威力十足,特別是混合古鐵之後,竟然能夠破解對方多數道法。


    那個法壇中央的縫合體,更像是一種象征,其揮舞的鞭子、肥肉、線條,無一不代表著某種寓意。


    要想破窯村之事,恐怕還得落在這縫合體上。


    而能夠殺傷對方的,就在眼前!


    望著幽綠人麵茶,李赫陷入沉思。


    ……


    黑麥嶺的驛道上,充斥著血肉,有數十人已經屍首分家。


    不過那八名詭異的黃衣人也化作一灘爛泥,貼著數張黃紙,軟軟落下。


    現場隻剩下一個人,便是府主莫如史。


    此刻的他周邊布滿黑色根莖,胸膛之上有一張詭異麵孔,不停地張嘴吞噬著什麽,似乎有一張極其特殊的黃紙被狠狠咬碎,嚼了下去。


    與此同時,胸膛周邊的皮肉也擠入嘴中,血肉模糊。


    莫如史忍者劇痛,雙眼憤怒無比。


    雖然此世詭異不停,但他已經許久沒有動用控製的噩兆了。每次一使用,噩兆就會吞噬掉他的部分血肉,幸虧有黑麥祥瑞補充道氣,否則噩兆饑餓時會把他的整個內髒都吞掉。


    “殘嘴!”


    這是其融合的九品噩兆,殘缺之嘴最是饑餓,需要無數的營養來補充。這些營養可以是血肉,可以是植被,可以是內髒,總之一切生靈之物,最為適合。


    而黑麥祥瑞受黑土刺激,量大管飽,倒與這噩兆互相平衡。


    有時候不是他不願意加大黑麥嶺的產量,而是他首先要喂飽自身的噩兆,否則哪一天就會被它吞噬掉,還談什麽平衡。


    這時,從極遠處跑來幾名衙衛,幾乎嚇傻了。


    莫如史吩咐道。


    “去收集精煉的黑麥,磨成溶液,我有大用!”


    “快!”


    衙衛們身子一抖,匆忙離去。


    莫如史盯著倒在地上的道符,被黑色根莖包裹著,心裏已經有了判斷。


    “這噩兆有些懼怕靈植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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