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寧府,朱家的王爺世家。


    曆經了三代,如今雖然已經隱藏在鬧市中,鮮有人來登門拜訪,可是卻也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世家。


    朱世子看朱由武伯父的眼神都是不同的。


    他愈發的尊敬,朱由武便是愈發的恭敬。


    兩個人一個主,一個仆。


    一個長,一個幼。


    卻顯得分外親切。


    顧紫重在一旁坐著,一麵瞧瞧朱世子,一麵又看看朱伯父,總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外人,想來想去,就是插不上話。


    在談話的過程中感覺自己是多餘的,這樣可不好。


    顧紫重需要尋找一些話題來引起大家的注意。


    最起碼自己也是談話者之一啊。


    她想來想去,腦海裏泛著的總也還是皇宮那點事。


    因為前世自己自金陵到紫禁城後,一直就待在皇宮。


    她有些懊惱,看著朱世子,瞧他那種謙卑的神情,再看他渾身都是正氣凜然的樣子,仿佛這個屋子裏就他和朱伯父二人。


    顧紫重的嘴角慢慢向下彎了過去。


    朱由武倒是突然將目光再次對準了顧紫重,輕聲問道:“顧郡主,不知令尊最近過得怎麽樣?”


    從悲傷之中清醒了過來,朱由武也開始關心他人了。


    顧紫重被問得突然,她也慌張了起來。


    突然想了想,她立刻起身來,衝著朱由武行了一禮,滿心歡喜地答道:“多謝朱伯父的關心,家父如今身體很好,最近也還可以搭弓呢!”


    記憶之中前世裏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


    所以她才這麽說。


    可是她卻不知道如今的顧老身子骨已經很瘦弱了。


    所以顧老才沒有北上去抵禦韃靼人。


    朱由武聽了顧紫重的話,欣然點頭,抿著嘴,仿佛內心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


    顧紫重的眼角旁卻閃過慌張來。


    她總感覺自己的話說錯了。


    實際上的確錯了。


    她隻不過剛剛重生迴來,對現在的事情並不熟知而已。


    朱由武突然看向一旁,仿佛神經都迷離了一樣,輕聲道:“至元三年的時候,我的小兒子還五歲。那個時候顧兄便說他看我兒天資聰慧,要好好教授他武藝。如今已經過去十年了,我的小兒子被派到福建去,也沒機會再見顧兄了。唉,想想我就覺得愧疚……”


    越往後麵,他的語氣越是謙卑。


    看樣子這個朱伯父也十分想要和顧家搞好關係了。


    朱常禧卻是輕笑著說道:“皇上說你們朱家對皇家世代都有功,因此為了曆練令郎,讓他日後也好有個機會去做官做將領的,奔個好前程啊。”


    朱由武肯定道:“這個自然是了。犬子年方五歲便被派去福建,在那裏度過了童年。老身也懂得以國家為重,所以犬子曆練得好,等日後再報效朝廷吧。”


    這話說得有點淒涼。


    顧紫重記著前世的時候,先帝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對皇位虎視眈眈,因此千方百計地要分散那些有權力的人。


    尤其是朱家的“自己人”。


    王爺一族,藩王一族,還有有功的大臣們,他們都被先帝視為眼中釘。


    看來這個朱由武也被先帝,就是現在的皇上給盯上了。


    他家的大兒子死了,皇帝心裏應該高興吧。


    他又少了一份擔心。


    小兒子那麽小的時候就與他父親分離開了,想必也沒有反意了吧?


    顧紫重這是自然反應,在後宮待的時間久了,她自然而然就這樣子琢磨人。


    哪怕人家沒有這樣的想法,她也會這樣子防禦。


    畢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或許重生迴來,她的童心也迴來了,因此她也在心裏不自覺得排斥自己的想法。


    這樣想別人實在不應該。


    顧紫重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歉意來。


    朱由武還以為顧郡主因為沒教授他小兒子武藝而歉意,因此當即便說道:“不過也沒關係。我和令尊是老朋友了,如今南方太平盛世,我們也隻希望頤養天年就好了。”


    說著話,他的眼角裏還噙著淚花。


    場麵顯得愈發悲涼。


    朱常禧也好像有了些許防備,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他為了避免尷尬,於是幹脆低沉下腦袋,目光轉向一旁。


    顧紫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瞧朱世子的樣子,她也察覺到了什麽異樣。


    總也感覺朱世子與這個朱伯父也不是那麽親近。


    朱常禧突然抬起頭來,隨意道:“時候也不早了,朱伯父一天勞累,需要好好休息。晚輩這就離開吧。”


    朱由武也沒有留客的意思,自然而然道:“哦,天色已晚,朱世子還能親臨寒舍。讓老身不知所言了。”


    朱常禧站立起身子來,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


    顧紫重也站立起來。


    兩個人又隨意和朱由武寒暄了幾句話,旋即便出了門。


    又一次經過了庭院,顧紫重環顧四周,卻再一次感覺到了空寂。


    鎮寧府,的確是鎮子上十分安寧的地方。


    朱家的地方,卻顯得分外淒涼。


    空蕩蕩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


    顧紫重從庭院經過,都感覺有些害怕。


    這個喧鬧的集市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了。


    朱常禧突然輕輕拍了拍顧紫重的肩膀,將她攬緊在懷,哈了一口氣,湊近了她,低聲道:“天色晚了,外麵有些冷。郡主不要感了風寒了。”


    他的樣子給顧紫重另外一種感覺,仿佛剛才朱由武一家與他們並沒有關係。


    按理來說,朱世子最起碼應該感歎一下,什麽朱伯父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很悲痛什麽什麽的。


    可是他沒有,給她感覺就好像剛才二人一直在街上行走,根本沒有來過這裏一樣。


    二人出了鎮寧府,外麵更冷了,一股寒風吹過來,顧紫重感覺耳朵都凍得發疼。


    朱常禧湊近她的耳旁安慰著她。


    她也很欣然地聽著朱世子對她所說的甜言蜜語。


    出征之前說這些甜言蜜語還有什麽用處?


    不過顧紫重就是願意聽。


    她微笑著,目光都有些渙散,都不知道眼前的路通向哪一方了。


    她內心也顯得有些迷茫,也顯得不知所措,隻是享受現在這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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