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皇上恩寵,才能獲得他的指婚,所以,我是不可能為了你心裏另有所屬去拒絕皇上的好意,也沒有膽量拒絕,要是讓皇上誤以為我嫌棄他為我指婚的對象,日後,我如何做朝廷的生意呢?”


    “這……”


    雖然,她心裏明白他所說的話不過是人之常情,但是,一般人應該不會把話說得那麽明白吧!一針見血到了無情的地步。


    “我可以不娶你。”這話一出,隻見她訝異地抬起嬌顏,他冷冷一笑,又繼續說道:“但是我不能不做朝廷的生意,所以,如果你真的不想與我成親,就該親自去向宮裏的二位說明才對。”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要是她沒能聽懂,也不是他能夠相救的了!


    福滿兒聽了他的話,心裏確實明白了,她直愣愣地看著他,無論見他多少次,都會訝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可是,與他俊美外表恰恰相反的,是他毫不掩藏的冷淡與無情。


    她轉眸望著窗外,那過分明亮的水光教她幾乎睜不開眼,一雙好看的美眸眯得細細的,眼底盛動著沉思,好半晌,她歎了口息,苦苦地笑了。


    “我在想你說的話,是啊!為什麽不幹脆剃發為尼算了呢?如果這一生已經決定要癡守那個男人,這個法子真是再好不過了。”


    鷹揚天望著她側顏的眸光淡淡的,看她一身被養得極好的嬌貴,想她果然天真到了極點,他也不過隨口說說,她竟然就被說動了。


    “你一定在想我是個好騙愚蠢之人吧?”她忽然迴眸,直迎上他的目光,見他有一瞬間想要閃躲她的注視,就知道她猜對了,“有時候,我寧願我是,寧願我像月妹妹一樣心直口快,有話就直說,不必要事事瞞在心裏,將自己瞞得那麽痛苦。”


    “有時候,坦白不見得是件好事。”他淡然地說道。


    被他一語說中了心裏的顧慮,福滿兒心頭一酸,眼眶微微地泛紅,“是,有時候坦白不見得是件好事。”


    “你的忙我幫不上。”他把話直說了,不給半點轉圜的餘地。


    “不,我會嫁給你。”她搖了搖頭,說出這句話時,隻見他的眸光質疑地挑了挑,“義母既然已經決心為我尋覓夫婿,今日即便我拒絕了你,改日還會有他人,而那個‘他人’’不見得能有你如此明理,依照眼前這局麵,我似乎唯有嫁給你才能夠平息了,再說,我不能讓陛下與娘娘失望,就如同你不能失去朝廷這個靠山一樣。”


    “所以,咱們成親算是各取所需嗎?”


    “隻要你不嫌棄我就好了。”


    “你是義公主,宰相之女,肯紆尊降貴嫁給我,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


    “如果說,我是殘缺之人呢?”


    鷹揚天直視著她白淨的芙顏,以及雖然纖細,卻有著恰到好處的腴嫩感覺的身軀,無論哪個地方都是上乘的美麗,沒有她口中所說的殘缺。


    知道他並不相信自己的話,福滿兒隻是微笑不語,沒有開口解釋,站起身,開始動手解開腰間的係帶,脫掉衣衫。


    見到她冷不防地開始寬衣解帶,鷹揚天的表情依舊平靜,沒有阻止她,深邃的眸光不興波瀾,饒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大概不過如此了。


    在男人的麵前寬衣解帶,是生平第一次,福滿兒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鎮靜,可是指尖卻是微微地在發顫著,不受控製的心跳,像是快要從喉頭躍出一般,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將如緞般的長發撥披在肩上,鬆手讓衣衫滑落至腰際,坦露出一大片背部。


    那原該是一段如玉般雪白的背!鷹揚天在震驚的一瞬間心想道:那原該如此的!但是,一大塊顏色鮮紅的疤痕像是玩笑似地盤踞在那片雪白的背上,遠比男人的巴掌大小範圍更大,不隻是顏色,還有那糾結的形狀,拉扯著傷痕的邊緣,讓一旁雪白的肌膚也顯得不太平整,甚至於是猙獰,就連在背著光線的陰影下觀看,都教人覺得觸目驚心。


    福滿兒平視著窗外,雙手緊緊地捉握成拳,久久,沒有等到身後的男人有所動靜,她咬了咬唇,聲息略顯得緊張地笑歎了聲。


    “真不知道該說你冷靜,還是過分的冷感,不問我究竟喜歡誰,就連我這傷痕的原因你也不打算問嗎?”


    “如果你希望我問,我現在就可以開口。”


    “不!”她脫口而出,頓了一頓,才緩慢地說道:“我隻是想要讓你知道事實,知道自己即將要娶的女子究竟是什麽麵目,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我的心是殘缺的,身子也是殘缺的,這傷不隻是醜陋,有時候還會疼得極難受,能帶給你好處的,就隻有我身份,像我這樣的女子,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我剛才說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拒絕這門親事,這個迴答應該是再清楚不過了。”


    “就算我一輩子喜歡別的男人,你也不介意嗎?”


    “我是個做生意的人,隻問能得到多少好處。”


    他這話說得無情,但是聽在福滿兒心裏,卻覺得鬆了口氣。


    至少,雙方是各取所需,她並不欠他。


    “好,我明白了。”她動手拉起衣衫,緊緊地揪住襟領,沉默了半晌,才啟唇平靜地說道:“從今以後,就請多指教了,夫君。”


    公主下嫁,是件天大的事兒!雖說,這位滿兒公主並非帝後親生,但是,自小就受到皇後的疼愛,視如己出,所以在一切排場和嫁妝上,與真正的公主並無二致,這一夜,整個京城因為這門親事熱鬧非凡。


    鷹家裏裏外外自然也是無比熱鬧的,前來祝賀的賓客隻差沒踏破鷹家的門檻兒,送來的賀禮堆滿了幾間倉庫,擺不進去的隻得擱在外頭,等著慢慢清點,想法子挪空間給收起來。


    自然,這些還不包括公主下嫁之後,即將要從宮裏送來的幾大件,這會兒,鷹家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是高興且煩惱的,畢竟是蒙受了天大的恩遇,心裏頭難免是誠惶誠恐,有些許不踏實。


    雖說,宴席上大夥兒鬧得曆害,但是,畢竟是當今公主與駙馬,他們的洞房可沒人敢鬧,早早地,鷹揚天就被請迴了新房裏去。


    一色的茜紅,讓整個屋子看起來喜氣而且熱鬧,貼身嬸女紅鴛與幾丫鬟和嬤嬤在將兩位主子伺候妥當之後,就識相地退了出去。


    福滿兒坐在喜床沿畔,頭上的鳳冠已然卸下,簡單挽起的發髻上隻別著一隻珍珠簪子,身上紋繡精美的嫁衣茜紅的色澤,十分襯托她白淨的膚色。


    “剛才在外頭聽說珂月公主鬧著不肯走,我還以為她今晚真的會留下來陪你呢!”鷹揚天開口打破了沉默。


    “月妹妹一向好強,最禁不起九王爺激她,為了不想當他口中那個沒長大的野丫頭,她最後還是迴去了。”


    “聽說你與他們二人的感情一向極好?”


    “是。”她笑著點點頭,想到剛才珂月不舍得到差點哭出來,她就覺得既心疼又好笑。


    這妹妹竟然嚷著說想找戶隔壁人家嫁了,好可以天天上門來找姐姐玩耍聊心事,那時候被擋在門外的九王爺聽到這話,直斥她胡鬧。


    “我也聽說相爺對皇上指的這樁婚事不甚滿意。”


    聞言,她頓了一頓,才點頭道:“是,爹爹確實不太滿意,他希望我可以嫁給文人,今科狀元剛好是他的門生,他一直很中意,原已打算報請皇上,請求指婚,沒想到卻慢了一步,義母已經看中了你。”


    “我想,在你的心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嫁做商人妻,是不?”


    “是。”起初還是一陣遲疑,最後還是誠實地點頭,“可是我心裏以為並無不好,隻是……”


    “隻是你心裏已經另有所屬,日後不能與我真心相待,是嗎?”


    “你要反悔了嗎?我先前已經與你坦白了,那時候你說不在意的,倘若你現在才要追究,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沒有要追究的意思,我記得自己曾經與你說過的話,但是,我要你記住一點,你已經是我鷹揚天的妻子,即便是你心裏牽掛著別的男人,你也必須盡力扮演好身為我妻子的角色,這一點小小要求,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那是自然,我答應你。”她很真誠地點頭,說完,卻又像是消了氣的皮鞠般,垂下了雙肩,低著頭,不敢看他,“那以後……是不是就……”


    “你想問咱們該怎麽睡嗎?”鷹揚天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倒不是她的心思太好猜,而是她表現得太明顯,他想猜不出來都難。


    “嗯。”她輕輕地點頭,一顆腦袋猶是低垂。


    “你忘了自個兒是公主的身份嗎?”


    “這件事與我是公主,有什麽關係嗎?”她眨了眨眼,有些迷糊。


    “雖說,自古以來妻子該以夫為天,但是,因為你是公主,所以在這個家裏頭,你的身份比我高,按照皇室的規矩,咱們婚後勢必是要分居的,身為你的駙馬爺,沒得到你的召喚,我是不能進房親近你的,所以,你隻管放心,沒有你的允許,我不能踏進你房門半步,這個迴答,你滿意嗎?”


    福滿兒看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但表現在她臉上的欣喜,卻像是朵初春綻放的花兒般,明媚而且燦爛,教人難以忽視。


    “如何?現在你應該很慶幸皇上與皇後給了你這公主的頭銜?”他輕沉的嗓音之中有著笑意,還有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嘲弄。


    聞言,福滿兒抬眸瞅了他一眼,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可親近的孤絕感,但那僅僅隻是一瞬間的感覺,下一刻,他又掩飾得極好了。


    “不過,就隻有今晚請公主忍耐必須與我同房而眠,免得落人話柄,放心,我會睡在小廳裏的臥榻上,不會動你半根寒毛的。”說完,他微笑頷首,已經退到了與小廳相隔的屏風旁,“天晚了,請公主早點歇息吧!”


    他沒給她迴話的機會,就已經轉身,隱沒在屏風之後。


    少了新郎倌的存在,一色的茜紅之一中,多了一絲絲寂寥。


    福滿兒望著那已經見不到他身影的屏風好半晌,心裏有些微怔愣,一時之間,她竟胡塗了,不知道究竟是她拒絕了他,抑或者是,打從一開始他根本就不想親近她。


    葛地,她對自己的多心笑歎了聲。


    想些什麽呢?她這個傻瓜!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道,那男人不早就說過了嗎?娶她隻是為了得到好處。他們隻是各取所需罷了!


    說到底,是他們根本就不要彼此,真正的理由隻是如此簡單而已。


    沉默。


    寂靜。


    明明鷹家上上下下幾址名仆從都聚在這個大廳堂裏,但是,幾十張嘴卻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連唿吸聲也是極輕微的,似乎連喘口大氣都不敢。


    福滿兒坐在廳前的首位上,站在她身旁的,是從宮裏帶出來的幾位婢女與嬤嬤,雖然同樣也是沉默的態勢,但是,在姿態上略顯得高傲了些,兩方形成了極明顯的分野。


    雖然,她不喜歡這些宮婢們自覺高人一等的驕傲,但是,她同樣也不能適應鷹家仆從們小心翼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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