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新發現嗎?”趙星卓問鄭餘生。“這個人的名字叫劉維隆。”鄭餘生說:“在你家的船上當二廚,根據調查,事發當時距離起火地點不到三十公尺遠,火是從後艙開始燃燒起來的。 海事局將他判定為''溺亡'',並撤銷了他的身份證明,最近一份生還情報,是長川會下的一名小弟目睹了他的出現。”“劉維隆四十七歲,未婚,廣澤縣人。”鄭餘生又說:“父母俱亡,和糖心酒吧的陪酒女關係很好,也很好賭,在船上掙到的錢都拿來付了賭債,那名小弟因為欠債問題,一直在找他,最後看見他出現的地方,是在鷲組下麵的一家典當行。”“對。”趙星卓說:“應該是當掉了什麽東西來換錢,畢竟他的身份已經被撤銷了,不能找工作,為人又爛賭,想必積蓄早已花得一幹二淨。 我猜劉禹勳也在找他,想把他滅口。”同時間,趙星卓又想到,如果鄭裕參與了遊輪案,那麽一定也想把這唯一的痕跡給徹底抹掉。 黃銳會不會通知鄭裕,他們的行蹤?而從這點來看,鄭餘生確實毫不知情,否則現在不會還陪伴著自己找人。江南區人聲嘈雜,各大商場抓緊春季陽光正好,競相開展商業演出,生活區一帶人山人海,這裏魚龍混雜,舊城區既是地頭蛇們的發源地,亦是當下幫派所爭奪的勢力中心。 江東市近七十年來以江南區為核心,就像不斷擴散的墨暈,朝著四麵八方緩慢卻堅定地鋪開。這裏的每一棟樓宇都有專屬的故事,七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的建築經曆了諸多風雨飄搖,見證了情色、兇殺、搶劫、滅門等諸多血案;也見證了江東市gdp的輝煌與巨人般的崛起。 經過市政工程數次修繕後,江南區的規劃就像富態老者的一口種植牙,與其年齡不匹配,卻依舊十分堅實,還能嚼能用上許多個年頭。除卻輕微的地質沉降,這裏的群租樓、辦公場所至少還能住上三十年,最初規劃的道路並未考慮到工業革命後汽車的普及,導致不少道路隻能當單行道使用,路邊還被占滿橫七豎八的違停。黃銳開著車,小心地馳過猶如陷阱般的窄路,還得不時停下來等待突然穿行而過的兒童與老人。“到了。”黃銳停車,跟隨兩人一起下車。這裏雖不完全算是鷲組的地盤,卻是數十年前杜鵬一係發家之地,典當行也很古舊,位於一棟小樓的二樓,外麵掛著褪色的“潮興典當”招牌。門口站著一字排開的小弟們,正倚在過道吞雲吐霧地抽煙,看見他們上了樓梯,便一起望過來。鄭餘生隨意地瞥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進了典當行。“歡迎兩位。”一名年輕的前台男生過來,笑著接待,一眼看出鄭餘生與趙星卓的著裝判斷他倆是正主兒,以及身後跟的黃銳是保鏢,笑道說:“第一次來吧?想做什麽生意呢?”“叫你們老板出來。”鄭餘生說。趙星卓翻看茶幾上的宣傳頁,黃銳則沉默地站在沙發後。“啊對不起。”前台職業性地笑道:“老板出差了,不在店裏,我讓經理過來好嗎?兩位想喝點什麽?”“你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是鄭餘生。”鄭餘生說。前台有點疑惑,一時沒搞清楚狀況,站在一旁用手機發了消息,緊接著接到了電話,馬上臉色變了,一名中年人快步從裏頭出來,躬身道:“兩位裏邊請。”鄭餘生與趙星卓跟著到了典當行內部的會客室,大約十分鍾後,又來了幾人,進來先躬身朝鄭餘生問好,畢竟不久前,三大幫派剛開過碰頭會,趙星卓猜測這十分鍾裏,他們必然在電話請示上級,上級又重重請示,電話轉到了明亮那裏。“鄭少爺。”一名戴著眼鏡,頭發稀疏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在長桌旁陪坐,說:“敝人是這裏的負責人, 這是我的名片。 請問有什麽我能為您做的呢?”趙星卓沒有亮明身份,大家也都默契地不問,隻朝鄭餘生說話。鄭餘生拿出ipad,打開資料朝負責人出示:“據說他不久之前,在貴公司典當了物品?”負責人一看就明白了,明顯這名船員已經得到了特別的留意。負責人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是,他說自己叫劉威,我們沒有登記他的身份證件。 上個月二十三日,用一枚售賣地為斯裏蘭卡的藍寶石戒指,換得七百元,領走了憑證。”“有說什麽時候迴來贖嗎?”鄭餘生又問。負責人說:“沒有,但是贖迴期限到今年的七月份。”負責人的手下拿來了票據備份,鄭餘生說:“我需要他的電話號碼與住址。”負責人有點為難,這明顯不合規矩,畢竟典當行需要保證顧客的隱私,這比銀行更重要。鄭餘生看出他的為難,說:“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請示明亮。”負責人知道這種級別的訪客提出的要求,自己沒法做主,隻得道歉,起身去打電話,趙星卓聽到一連串“是的”、“是”之後,負責人又迴來,坐定後朝助手說:“把我的電腦拿來。”接著,他登錄這個典當行的記錄係統,朝趙星卓與鄭餘生出示,除了名字為“劉威”的電話,後麵地址一欄是空的。點開個人資料後,裏麵有一張他拿著戒指,麵朝照相機的照片,以及藍寶石戒指的數張清晰圖。趙星卓看了一眼就記住了那個電話號碼。鄭餘生朝趙星卓揚眉,意思發問:“是他?”趙星卓不確定,沒有迴答。“謝謝。”鄭餘生便朝負責人說:“有什麽問題,我還是會迴來找你。”“你認不出來?”鄭餘生與趙星卓快步下樓,說道。“我家公司兩千多名員工。”趙星卓說:“換你記得住每個人長相?”鄭餘生在街角咖啡館打開電腦,趙星卓看著電話號碼,說:“有點麻煩,隻有電話,沒有住址……”“給他打電話。”鄭餘生說:“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隻要你撥通他的電話,我就能定位他的所在地。”“喲,對,你是黑客啊。”趙星卓笑道。問題一下變得簡單起來,鄭餘生沉吟道:“但我不確定杜鵬是否做了手腳。”趙星卓:“我最擔心的反而是劉禹勳。”鄭餘生看著趙星卓,半晌後說:“打電話,你在等什麽?”“稍等,讓我想想。”趙星卓說:“隨便說什麽?”鄭餘生“嗯”了聲,把自己的手機交給趙星卓,趙星卓沉默片刻,最後撥打了劉威的電話,那邊正在接通中,持續了很長時間。“他不會接。”趙星卓說。“不試試怎麽知道呢?”鄭餘生用一個軟件,開啟了衛星定位。趙星卓:“他的警惕性一定很高。”鄭餘生:“如果真的這麽聰明,就不會在典當行暴露行蹤了……”但就在這時,突然間,電話接通了!“喂?”那邊是個略顯煩躁的男人聲音,仿佛還沒睡醒。“喂,喂,您好。”趙星卓瞬間精神起來,仿佛被打了一錘,坐直身體,說:“您好,請問需要小額貸款嗎?”鄭餘生朝趙星卓比了個“厲害”的手勢,電腦上的軟件開始讀條,定位手機號碼所在地。“什麽?”那聲音又道:“你從哪兒得到這個電話的?”“我們是餘星投資公司業務部的。”趙星卓臉上現出親切的笑容:“本月有小額貸款業務,無需擔保,隻要申請通過,二十四小時內放款……”同時趙星卓看著鄭餘生的電腦,用口型問“在哪裏?”“繼續說。”鄭餘生也用口型迴答,定位仍然需要時間。電話另一頭說:“沒有身份證可以申請嗎?”“呃……”趙星卓說:“您的身份證丟了嗎?有影本?或者親人的?但需要您的親人持身份證,拍一張照。”那邊又問:“最高可以貸多少?”“我們有三種產品。”趙星卓說:“不知道您需要哪種,第一種是額度兩萬,還款期三十天,月利率為百分之六,也就是說日利兩厘;第二種是五萬,還款期五十天……”“有十萬的?”對方問。就在此刻,定位出來了,衛星地圖不斷縮小範圍,從他們所在的地點一路飛快東移,定位框縮小放大再縮小,最後定位在了一座住宅大樓裏。鄭餘生示意可以了。“有。”趙星卓說:“但需要有一位元擔保人為您簽字……”“不是說不用擔保嗎?”劉威又說。鄭餘生示意可以掛電話了,趙星卓卻擺手,意思稍等,現在掛電話對方鐵定會察覺不對勁。“不需要資產擔保。”趙星卓說:“隻是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就可以了,附帶一張手持身份證的正麵照片,您可以考慮一下。”劉威又問:“怎麽加你的通訊方式?迴複你現在的號碼?”趙星卓:“我給您一個電話,您和我們放款部的同事談吧?”劉威:“不是親人可以嗎?”“理論上是可以的。”趙星卓給了他自己的電話,劉威又問:“你們從哪裏得到我的號碼的?”“我不知道。”趙星卓笑著說:“這是聯絡部同事給我的。”“你知道我名字?”劉威還是帶著少許警惕,或許是迴過神來了。“我這裏隻顯示您的稱唿是『劉先生』。”趙星卓答道。“知道了。”劉威率先掛了電話。趙星卓與鄭餘生兩人互相看了眼。“在哪裏?”趙星卓說。鄭餘生示意他自己看,隨口道:“你對高利貸行情很清楚嘛。”“我們是高利貸世家。”趙星卓恬不知恥道:“那是當然的。”“借給我的一億三千萬收多少利息?”鄭餘生問。趙星卓:“那是彩禮,不用利息。”鄭餘生更正道:“嫁妝。”兩人若無其事地對話,但就在此刻,趙星卓從電腦屏幕的反光裏,看見坐在他們背後不遠處的黃銳轉過頭,望向電腦。鄭餘生也看見了,但他們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討論,鄭餘生隨即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嗯。”趙星卓想了想,雖然還沒看見,但也點了點頭。鄭餘生:“今天去?”“明天再說吧。”趙星卓道:“我還要整理下思路。”接著,趙星卓的電話響了,兩人對視一眼,是劉威的來電。趙星卓推給鄭餘生,畢竟之前劉威已經聽過他的聲音了,再接容易露餡,鄭餘生隻得接起電話,開始演一個高利貸放款部門的員工。 搭配他不耐煩的表情,趙星卓隻覺得十分好笑。“我去買杯奶茶喝。”趙星卓說。“看來他確實很缺錢。”鄭餘生朝黃銳說:“去幫我們買兩杯奶茶。”黃銳起身,到街角奶茶店去排隊,與此同時,趙星卓與鄭餘生默契起身,同時轉身跑路。“哈哈哈哈”趙星卓放聲大笑。“別得意得太早!”鄭餘生說:“這一帶他很熟!”趙星卓與鄭餘生跑過街角,上了一家餐廳二樓,從後門快步出去,穿過了一整棟樓,在另一條街上招手叫了出租車。“去長灣公園。”鄭餘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