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麵對麵在房間裏對峙了許久,卻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夜幕低沉,空氣中好似有雨的味道,可雨又將落未落,這時候的天空也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這是暴雨來臨前的征兆,街道上盡是行色匆匆的人來來往往。


    羅茜起身打開了窗戶,讓有些濕潤的空氣與這屋內的幹燥空氣相融合,胸口的煩悶才稍稍舒緩了一些。


    鍾表始終步履不停的滴答作響,不一會兒,豆大般的雨滴順勢落下,打在行人的傘上,打在屋簷上,也打在落寞人的心裏。


    直到有風把涼絲絲的雨帶進屋內,蘇北才從思緒中醒了過來,起身走到酒櫃前,在威士忌和紅酒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紅酒。


    羅茜正看著對麵一排排亮起來的霓虹燈發愣,卻見眼前突然多了一杯紅酒。


    “關上窗戶吧,雨都落到紅酒裏了。”蘇北將兩杯酒都塞給羅茜,自顧自的把窗戶關上了。


    縱使外麵是怎樣的喧囂吵鬧,好像在這裏,他們可以暫時躲避,偷偷的歇上一歇。


    “我要講的故事很長,你慢著點喝,不然還沒聽到結尾,就困了。”蘇北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羅茜的神色之中有一絲詫異,不過她很快就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窗外的暴雨與屋內的寧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蘇北的聲音卻在這種寧靜的襯托之下,變得有些不真切起來。


    同樣不真切的還有蘇北講述的那個叫“過去”的故事。


    對於土生土長的格魯比亞人,羅茜當然不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國度,在那裏有一群生來便與常人不同的人,他們的體內有遠古武者的魂魄,有生來的命運與坎坷,這是他們的能力,也是他們的劫數。


    蘇北就是這個族群中的一份子,或許也是迄今為止,所僅剩的唯一一個古武者。


    不過有一點,羅茜怎麽想也想不通,“你是說,鷹也是古武者?”


    “不全是。”蘇北抿了一口紅酒說道,這紅酒的味道還真不對他的喜好,隻不過若是喝著威士忌來說這些,恐怕沒多久就要醉了,“他並非天生的古武血脈,但是卻喜歡古武術,畢生都在研習古武術。”


    “那為什麽會變成活死人?”雖然作為一名殺手,手上的血債不少,但是一個人介於活與死之間,不是比痛痛快快的死了更加難受百倍嗎?所以羅茜接任務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一定是速戰速決,絕對不會折磨目標,那是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蘇北也明白兩國的文化差異,想了半天該如何跟羅茜解釋這種奇怪的現象。


    有了!


    “簡單來說,不是有外國人崇尚我們的功夫嗎?”蘇北盡量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他喜歡,所以就自願學習,跑到我們的少林寺裏來求學,甚至願意出家當和尚,然後就放棄了世俗紅塵。”


    羅茜還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這跟活死人有什麽關係呢?”


    “你聽我接著說啊……”蘇北撓了撓頭,“有的人雖然非常熱愛,但是不一定有這方麵的天賦,就會變得迷糊,時而懂,時而不懂,這樣在練武的時候就會容易受傷。”


    這個羅茜倒是明白,她身上的疤痕都是那時候提高自己“業務水平”的見證。


    “隻不過,普通的強身健體或者是保護自己的功夫,傷的都在皮肉傷,而古武術,修習的是內在的氣力,自然也是傷的內在。”蘇北說完以後看著羅茜,“這樣講,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羅茜總結道,“不過我還是不懂,既然已經遇到了你,一個真正的古武者,為什麽不向你尋求幫助?或者你知道其中的解法?為什麽要聯合瓊一起騙我們呢?”


    這也正是蘇北想不明白的,除非鷹還有別的苦衷,一定有什麽是他遺漏的,包括鷹為什麽守著自己的妻子女兒,在迷霧森林裏帶了那麽多年,卻不肯迴家看她們一眼。


    如果說當初的離開是為了更好的修行古武術的話,現在已經失敗了,為什麽還不迴家與家人團聚呢?


    “除非!”羅茜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把蘇北也嚇了一跳,“除非這所謂‘活死人’有救,鷹也知道如何自救,隻不過這方法會傷害到他的妻子和女兒,所以他才一直在猶豫。”


    這也算是個新奇的想法,雖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明,但是結合當前所知道的情況來分析,似乎羅茜的猜想很有道理。


    “那現在你知道了,和我交好的朋友大多沒什麽好下場,與其說我是古武命,還不如說我是個獨身命。”蘇北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轉身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列酒入喉果然不一般。


    羅茜聳了聳肩,“不過我還真的很好奇,從來隻有我把死亡打給別人的份,還從來沒有人拉我下地獄呢,不然我們就試試吧,看是誰更倒黴?”


    說完兩個人對視良久,一起哈哈的笑了出來。


    這一笑,似乎把窗邊的陰霾都驅散了許多。


    “你覺得呢?”羅茜的眼眸裏映著低頭沉思的蘇北。


    “好吧,”蘇北像是下了決心一般,“隻是你要明白,留在這裏,會非常安全,這裏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嶄新的,你可以有一個新的身份,一個新的人生,即使格魯比亞那邊的人勢力再強大,他們也不敢輕易在這裏造次,但是如果是迴去,一切就不知道會是如何了,我也不能確定……”


    蘇北說的這些,羅茜不會不知道,隻會比蘇北更清楚那邊的形勢,但是兩個人一個惦記著老朋友瓊,一個惦記著新朋友鷹,如果當初他們沒有猜到真相的話,或許就真的自由自在的活在新的一片天地裏,可惜,他們知道了就絕對不能袖手旁觀。


    兩個人都是辦事效率極高的人,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已經進入機場大廳在等待了。


    “我們還會再迴來的,對嗎?”臨上飛機前,羅茜轉頭這樣問蘇北,似乎是在等一個迴答。


    蘇北點了點頭,“沒錯,到時候就不止是我們兩人了。”


    “下了飛機也不止我們兩個人啊!”羅茜拍了拍蘇北的肩膀,眨了眨眼,似乎在提示他什麽。


    “啊?”蘇北一頭霧水,“還有誰啊?”


    當然是之前被他們勸說,飛迴格魯比亞的amos了。


    沉重的鐵門緩緩打開,以往皆是一群見到自己便列隊行禮的守衛,這次卻押著自己到了大廳。


    “amos!你還知道迴來!你知道這段時間奧利集團被你害的有多慘!”


    “就是!你簡直誅滅了自己的良心!忘了當初老主人是怎麽把你抱養來的嗎?”


    “外麵的野種就是碰不得,哪有我們這種正規名門世家的孩子好……”


    “噓……老主人來了!”


    對於這些嘲諷和職責,amos沒有放在心上,其實在門口扣響大門的時候,他的內心不是沒有忐忑的,當初奧利集團全麵追查他和蘇北的下落,那時候他以為老主人對他起了殺心,自然也是避之不及,同時也是把蘇北恨入了骨髓裏,可是眼下,他更想迴到這個孤寂的老人身邊,哪怕放棄少主的位置,也總比自己一個人在外逃亡要好得多。


    “你,你瘦了……”老主人遠遠的從台階上慢慢往下走,雙手更是顫抖著舉起來,amos趕忙迎上前去。


    “主人!是amos錯了!”amos跪倒在老主人的麵前,臉上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支係統者們看到這個畫麵當然不覺得多麽感人,而是忿忿不平。


    “老主人!你忘了這個amos作下的惡了嗎?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我們怎麽會到現在還找不到牙勾繼承者?”


    “就是!”另一個統者也接話道,“苦肉計是這小子的拿手好戲,你可不要被他欺騙了啊!”


    底下的人你一眼我一語,曆數amos的種種大罪,老者也不作應答,而是扶起了跪在腳邊的amos。


    “他們說的這些,你可認罪?”老者的聲音聽不出是什麽情緒。


    amos將兩頰的淚盡數抹去,“認,我這次迴來,不求再成為少主,我隻要做一個主人身邊的傭人就心滿意足了,這些年您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不敢忘,如果不能為奧利集團做出什麽貢獻,那我也就隻能陪著您了。”


    方才說話的支係統者都愣在一旁,他們沒有想到心高氣傲的amos真的願意放棄少主的位置,當一個陪在老者身邊的傭人,但是天長地久,如果找不到牙勾繼承人,老者十有八九還是會把集團的一把手位置給amos,到時候這些對他口誅筆伐的人,一定會第一批被amos拉出來開刀。


    “好。”老者點了點頭,“那從明天開始,我的房間就歸你打掃了,還有飲食起居,以前你做得很好。”


    這話讓下麵的人有些聽不懂了,這到底是原諒了,還是沒原諒,還是在懲罰他?


    amos聽到這話更是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謝謝主人!謝謝主人!”


    幾個支係統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這次迴程的飛機上沒有再遇見什麽故人,蘇北破天荒的在飛機上睡的很熟,或許是因為沒有什麽可以煩心的事情了,一切都下了決定,那麽就往決定的方向去走吧。


    睡不著的人反而是羅茜,她有些後悔了很久之前的一個約定,之所以要迴去,也是為了反悔那個約定,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從來沒有遇見過蘇北。


    可是這個人就在身旁這樣安然睡熟,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後果會如何,她也沒有絲毫把握,迴想著之前在雨夜裏蘇北將過往的全部在羅茜眼前鋪開,她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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