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旭民受學長提拔,成為大哥身邊的保鑣,四、五年來掌握不少犯罪證據。舉凡黑道角頭毒品供應鏈、東南亞走私毒品路線、沿海秘密製毒工廠,販毒後累積的巨款,有些轉向投資酒店、按摩店等色情行業,有些非法收購政府土地,違法標建政府各大建案,中部、北部幾個重大建案皆扯出官商、黑道互相糾結的弊案。


    冷旭民將這些重大弊案敘述得巨細靡遺,除了走私毒品、販售、違法色情行業以外,光政府弊案少說就有五、六起,涉案索賄的官員、立法委員等至少五、六人,難怪梁主任會以大案來形容。


    原本冷旭民有意繼續埋伏,然而前幾天他和學長偷偷侵入財務室管帳的電腦,下載牽涉索賄、收賄官員記錄,不小心被發現。


    當時引發激烈槍戰,冷旭民為了保住學長身分不致曝光,身中兩槍,腹部、左大腿各中一槍,情況危急;他身分既然已泄露,隻好調請附近警力支援,他上級長官立刻調派警力包圍現場。


    沒多久,大批警力支援,其他人瞬間一哄而散,包括學長為了不讓身分曝光,也逃了。警方最後攻堅成功,順利把他救出;身分一旦暴露,他隻能重迴警界。


    冷旭民前後講了近兩小時,梁主任每一項問題他都答得非常清楚。何昭穎埋頭記下筆記,有時起身察看錄影機運作情況,整個過程她不發一語,仔細聆聽。


    其實,好幾次何昭穎對他描述的細節感到觸目驚心,愈聽,麵色愈慘白,忍不住深深蹙眉,猛盯著他,沒料到他消失期間竟過著如此危險的生活。


    有些經曆相當髒穢不堪,除了角頭擁槍互鬥,還有色情、毒品泛濫等問題。冷旭民倒是神色平靜,不以為意;他那雙黑眸太深沉,表麵已看不出他對這類案件有何看法,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假如是別人的遭遇,臥底探員以身涉險,隻為瓦解黑道惡勢力,何昭穎絕對對他佩服不已;偏是冷旭民,她對他仍舊又氣又恨,陷入矛盾情結。


    這次,檢方目的要先瓦解販毒組織,冷旭民握有多項證據,已列為檢方重要證人,至於其它牽連甚廣的案件,將會一一分它案進行,包括揭發官員涉及的弊案。


    最後,詢問告一段落,梁主任鬆口氣,說:「冷警官,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昭穎,東西收一收,我在外麵等你,先抽根煙透口氣。」


    何昭穎淺頷首,關掉錄影機,默默收拾儀器。此時病房裏隻剩他們倆獨處,剛講太多話,冷旭民真的累了,他側過身要拿水杯,動作遲緩許多。


    幾步上前,何昭穎拿起水杯遞給他,他接了過去,低聲稱謝。


    她沒吭聲,美眸半掩,靜靜偷覷幾眼。他看來變壯不少,神色疲倦憔悴。


    她內心氣也好、恨也好,見他這受傷模樣還是會不忍心,一時消氣,卻難掩惆悵。


    她順手取下冷旭民胸口的麥克風,手指卷起電線;他伸手悄悄輕觸她手臂,她怔了一下,目光輕淺移向他,很短暫,他收迴手。


    四麵白牆,靜悄悄無聲息,隻有他們輕柔的唿吸、閃熠不定的視線,空氣仿佛微微振動,隔了一會兒,他低嗓劃破靜寂:


    「昭穎,你還好嗎?」


    「你記得我?」唇邊有抹冷嘲微笑,冷淡迴應,收起麥克風,將電線卷成一團後,放進包包裏。


    冷旭民黑眸深邃,唇角微揚,自討沒趣地無奈笑了一下。


    見他沒出聲,何昭穎垂眼輕瞄指間訂婚鑽戒,忽抬眼,凝視他說:「我訂婚了。」


    說完,她忽然好想哭,克製著,強忍一陣鼻酸,轉身背對他。


    「喔。」輕應了一聲,他表情沒有顯示錯愕。倒是去了很遠的地方,迴來後總是那麽滄桑疲憊,對現實缺乏適當反應,表情空茫遲鈍,好久,才終究迴了一聲:「那恭喜了。」


    不說其實也就是心酸而已,那聲恭喜害她開始生悶氣,下一秒,她忽然轉身,很野蠻地橫瞪他一眼。


    「恭喜什麽?你毀了一切,我恨你!還敢跟我恭喜?!我才要向你恭喜,一個人破這麽多案,冷警官,你很厲害,該叫你大英雄,不是嗎?」


    她冷言譏諷,他黑眸冷縮一下,俊顏深沉,沒出聲迴應。氣氛一度僵滯,後來,她收拾好東西,連再見都沒說,就離開了。


    擋風玻璃映照窗外台北夏日街景,白日的陽光金燦耀眼,高樓、路樹、馬路全令他感到陌生。


    這幾年來他很少在這時段活動,接觸的事物和他人日常生活截然不同,他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藏汙納垢,那裏讓他像溝渠的老鼠,黑暗肮髒。


    下車之後,冷旭民身後跟著兩名員警保護,他戴著警帽,身穿警官製服,拄著拐杖,徐緩走上法院階梯。


    離開醫院兩個月,前兩天,他才終於去理發院剪掉過長的頭發,還把發色染迴來,重新迴到俐落短發。臥底期間,他的發型過度花稍。


    冷旭民進入刑事法庭內部,隨即看見梁主任和何昭穎站在走廊上等候他,他立刻走上前。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跛腳,神情冷豔自製,害他有些緊張。


    「等一下輪到你作證出席,別緊張,就照你之前據實作答就可以了。」梁主任目光平穩,輕拍他肩膀。


    冷旭民試著放鬆心情,徐緩深吸氣,輕輕頷首。


    後來,出席作證過程堪稱順利,對方律師並沒有出言刁難,法官一度不斷詢問他身分來曆,他如實說了好幾遍。


    他們這批臥底幹員都很年輕,單身、沒家累,而且曾受過半年特訓,家庭背景相較其他警官複雜,相對的容易深入黑社會生活。


    這些內容何昭穎采證過程聽他說過一遍,再聽一遍,她還是不明白當初他為何會同意接受這危險的任務。


    後來,離開證人席,冷旭民在警方護送下步出法院;目前他依舊住在飯店內,等這些案子告一段落,他會先被分發到警務內勤的工作,按照規定接受心理治療,通過程序檢查後,他才能申請調派外勤單位。


    兩名員警護送冷旭民迴飯店,在車上,聽他們聊起何昭穎,,果然不管到哪,她始終吸引異性的注意。


    「何檢察官好正!」


    「嗯,別想了啦,名花有主,已經訂婚了。沒看她手上婚戒,又大又亮,聽說比一棟房子還貴。」


    「她家有錢人,未婚夫也是有錢人咩。」


    「唉,望塵莫及。」


    聽他們這樣提起他前女友,並不是真的沒感覺;冷旭民有感覺,而且感到很不舒服;但如今他已是局外人,沒有立場阻止他們談論下去,隻能冷淡將目光移向窗外,望著不斷倒退、消逝如流光的街景,和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臉孔的映像,相互重迭。


    後來,迴到飯店,冷旭民獨自留在房間內迴憶過去——這麽多年後再度遇見何昭穎,如今,已是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了。


    當年他沒辦法無條件包容她的任性、接受她的叛逆,說穿了,他真的沒自信能永遠保護她、寵溺她、給她幸福。


    如今,兩人甜蜜的愛情、曾擁有的山盟海誓,想來有些諷刺;這些倒像故意在嘲笑他,讓他在她麵前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最好她能幸福,忘掉他也罷,要不然,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見到冷旭民,何昭穎的情緒一次一次大受影響。其實,近兩個月,他們見麵次數屈指可數,不是為了采證、錄口供,要不就是上法院,全為公事,身邊也不乏一堆人,但——


    她就是沒辦法做到完全淡定、無動於衷。


    心情波濤起伏、上下震蕩就算了,猛想起兩人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總是又氣又恨。


    說到底,何昭穎愛太深、自尊心太強,沒辦法輕易放過冷旭民。


    夏天結束,九月初,何家積極安排何昭穎和璩季穎的婚事,時間訂在明年一月,籌備工作很多,項目繁瑣,首先要挑婚紗,拍攝一係列婚紗照。


    「地點選巴黎怎麽樣?那裏有很多唯美浪漫的場景,一生一次值得紀念。」婚紗公司經理向何母、何昭穎熱情推薦。


    何昭穎提不起精神,輕搖頭。「唉,我沒意見。」


    「還是要去希臘,可以到小島拍希臘海洋,攝影風格浪漫,還可以去拍雅典古跡,照片會有千年以上的曆史感。」


    見何昭穎表情一片空白、若有所思,經理開始向璩季穎大力推薦,然後問:「璩先生,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女方決定。」手機響了,璩季穎忙著應付他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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