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蕭澄輕笑了下,“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唐思安不禁思考上百個日夜都沒有變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他也將問題問了出來:“是嗎,你覺得沒變好不好?”


    “好啊。”蕭澄說,“這樣咱們之後還是能跟上學那會兒似的,多出來一起吃飯一起玩兒。”


    見他如此坦然,唐思安稍稍放鬆了些,隻是話裏的這句“多出來”讓他分不清是否為客套。他玩笑道:“蕭總那麽忙,還想著玩兒。”


    “李大海告訴你的?”


    “嗯。”唐思安有意略過自己找班長是為了要聯係方式,“就提了一嘴。”


    蕭澄說:“他約過我幾次,想給他們公司拿下項目。那家公司資質不行,所以我說忙。忙也分人,你又不是他。”


    唐思安合上菜單,淡淡一笑,沒說什麽。他知道,如果自己還是高中生,肯定會從這番話中細究出“我在蕭澄心裏和別人不一樣”的結論,並為此瘋狂激動。


    或許吧,或許他在蕭澄心裏真的和別人不一樣,但是那又怎麽樣。再不同,名義上都隻是其他人也可以有的“朋友”,不是他所渴求。


    餐廳上菜很快,說話間,服務生已經端了兩份餐前小食過來。


    唐思安看到裏麵有一小碟海帶絲,順手把蕭澄的那份拿到自己手邊。


    以前他們出去吃飯的時候也有餐廳會送涼拌海帶,蕭澄對海帶過敏,偏忍不住去嚐,說是覺得吃起來口感很好。唐思安見識過他過敏的反應,雖然不嚴重,但是心生擔憂,因而每次都會強行收走。


    瞧著唐思安習慣性的動作,蕭澄嘴角揚了揚,沒有阻止。他問:“你現在在哪兒工作?”


    唐思安說:“一家少兒學習機構,教英語、書法美術還有python編程那些的興趣課,我負責英語。我大學室友開的,袁間,不知道你還有印象嗎。”


    “巧了,”蕭澄沒迴答是否記得袁間,“我最近正打算給我家小孩兒找一家這種興趣機構。”


    聞言,唐思安淡弱的神情在這一秒有了明顯變化,他錯愕地看著蕭澄,“你家……小孩兒?你結婚了?”


    蕭澄對上他的眼睛,“這麽吃驚?”


    唐思安的嘴巴微微張開,刹那間像無數空氣灌入喉嚨,堵得他發不出更多聲音。


    意識到自己這種反應不對,他找補著說:“我是在想,我是……我不知道你有孩子了。上次電話裏你該跟我說的,你跟我說,我也好帶禮金過來。”


    理由很真實,唐思安確定它聽上去不會引起懷疑。缺點是他聲音發啞,理由都變得幹巴巴,不存有過多真心實意。


    蕭澄看著唐思安身上終於多了些生氣的樣子,一雙笑眼樂得彎彎,伸手用食指指關節輕敲了下他的額頭,“想什麽呢,我說的小孩兒是我侄子。我哥的孩子。”


    唐思安感覺額頭微微一熱,不痛,但是腦子立刻清醒了不少。


    “你沒結婚……”


    “當然沒有。”


    “那,你跟你女朋友有考慮什麽時候辦喜事嗎?”


    蕭澄聳了聳肩,“我哪兒來的女朋友……”他想起來什麽,“哦,你說上學時的那位?之前出國沒多久就分了,時間一長發現彼此做事的理念不太合。”


    蕭澄沒有女朋友,沒結婚。


    唐思安的一顆心懸了沉,沉了懸,無聲感慨來吃頓飯套個密保答案,幾乎先把自個兒耗了個精光。


    他拿起杯子一連喝了好幾口水,順便用喝水的動作掩蓋笑意。


    唐思安,你真卑鄙。他想。因為聽到蕭澄單身,你居然發自肺腑地舒心。


    “你呢,有對象了嗎?”蕭澄問。


    唐思安差點兒被水嗆著,“沒有。”


    蕭澄對答案不意外,他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道:“說起來,以前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喜歡班裏哪個女生,大學同學也沒。”


    直到大學畢業都沒有交往過對象的情況挺常見,但是從來沒有過一個喜歡或是有好感過的人就稍微不那麽常見了。


    “你不會是偷偷喜歡誰,那會兒一直瞞著我吧。”


    唐思安可以鎮定自若地對蕭澄說一百個一千個謊言,唯獨在喜歡的人是蕭澄這件事上,他不願撒謊半個字。


    服務生過來把菜上齊了,眼前滿滿當當的美味,唐思安真正想吃的卻僅有最遠的那道。


    沉默了片刻,他承認:“對,我沒告訴過你,我上學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很喜歡。”


    他很想衝動地告訴蕭澄:那個人是你。


    可他到底說不出口。


    朋友關係固然苦澀,要是朋友關係因此徹底沒了,他自知必然更加難受。


    唐思安夾了一筷子海帶到碗裏,繼續道: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所以那一直是一個秘密。


    “蕭澄,對你也不能說的秘密。”


    第8章


    唐思安說話時的認真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這令蕭澄著實驚訝。他沒注意到一直在身邊的唐思安真的喜歡過誰,也想不出他曾鄭重地將哪位女同學當成了最心底的秘密。


    硬扯下他人暗戀的外殼沒有意思,蕭澄不打算逼迫唐思安必須告訴自己。隻是這種被唐思安悄然瞞著的感覺不太好,如同此前被瞞著換掉聯係方式,他不喜歡。


    實際上,話說出口,唐思安也有些後悔。今天這頓飯是想問出答案,總不該節外生枝。


    因而在他有意地引導之下,話題沒在這上麵停留太久。


    唐思安的秘密像是那年夏天出來的熱風,燥熱了幾秒心緒,很快吹了過去。


    用餐期間,他們聊了很多,說到以前的班主任、大學城的變化,還聊了些蕭澄在國外的生活。


    唐思安數次想提競賽證書編號,但怎麽都找不到合適的切入口。


    更重要的是,他不忍破壞現有氣氛。


    他們倆許久未見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疏遠全部得益於友情堅固,他生怕自己顯露出目的性會輕易打破這般和諧局麵。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唐思安主動表示要結賬,才勉強找到了個合適的開頭。


    他先是說:“今天這頓我付吧,上學那會兒你老是請我,現在我也想好好請你一迴。”


    唐思安父母離異多年,雙方都各自再婚,對多出來的孩子缺少關照,中學時期的唐思安隻得一直跟著年邁的外婆生活。他早早懂事,出門在外通常很是節儉,好幾次必要的學校外出活動都是蕭澄以帶多或者買多了的理由“順便”分他吃不完的餐食或物料。


    唐思安說得誠懇,蕭澄沒跟他客套地推辭:“行,那你來吧,謝啦。”


    蕭澄能爽快應下,唐思安覺得勝利在望。他喊來服務生打包剩比較多的菜,並在有第三個人在的時候適時“加碼”:“剛才說到班主任,你記不記得咱們高二的時候你拿了數學競賽的獎,他當著全班的麵兒誇了你好久。”


    “嗯,記得。”


    “那個獎的證書你還留著嗎?”


    “留著呢。”蕭澄看他,“怎麽了?”


    全都記得,證書也還在,唐思安更覺得事情要成。他故作輕鬆道:“你迴頭幫我拍一張證書的照片?是這樣,我不是用那上邊的編號當我賬號密保的答案了嘛,然後賬號被盜了,現在想想,說不定可以用那串號碼把號找迴來。”


    蕭澄不置可否,轉而問起:“你的賬號是那天給我打電話前被盜的?”


    唐思安心頭一滯,捕捉出了話裏的重點。


    倘若是他重新聯係蕭澄之前沒了賬號,說明此次他主動聯係大概率就是帶著找迴賬號的目的。而他上迴在電話裏分明說了打電話來單純是為了跟老友聊天敘舊,推翻豈不是前後矛盾。


    他快速撒了個半真半假的謊:“是很早的事兒了,忘了具體什麽時候。今天跟你見到了,突然想起來可以試著找迴來。”


    這時,服務生把打包好的袋子係好後轉身離開了,桌前隻剩下蕭澄和唐思安兩個人。


    蕭澄站起身,把袋子遞給唐思安,“很早被盜的,現在才想起來找,不是特別著急吧。”


    唐思安知道他現在單獨出來住,沒在原來父母住的那套別墅中,推測證書應該在原來的家中。他不願麻煩蕭澄特意迴去一趟,便說:“對,不著急。你證書是放在城西的家了?等你有時間迴去的時候順便幫我拍一下就行。”


    “我有時間。”蕭澄說。


    唐思安輕輕“啊”了一聲,往前走的腳步慢了些。第二道題馬上可以解出來,但他實在說不出哪裏怪怪的。


    蕭澄接著說:“不過既然你不急,不如做個交換。”


    他們走出了餐廳,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餐廳門口暖亮更迭的燈光照到蕭澄身上,在那張好看的臉龐映出若有若無的狡黠。


    唐思安沒料到蕭澄問的著不著急是要用在這方麵,他預感不是很妙,小心翼翼地問:“換什麽?”


    蕭澄眯了下眼,而後再次露出自然無害的笑容,說:“你什麽時候告訴我一年多前不理我的原因,我什麽時候告訴你證書編號,幫你把賬號找迴來。怎麽樣,公平吧。”


    第9章


    拍一張證書的照片不是天大的難事,對蕭澄而言絕不算費力,因而唐思安一開始就打心底認為蕭澄不至於拒絕這麽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尤其他們在用餐時聊得舒適愉快,像迴到相互理解的學生時光,他更想不出蕭澄會有什麽理由拒絕。


    蕭澄的確沒有拒絕,熟料,他的同意含有類似拒絕的條件。


    不知為何,聽到蕭澄說的交換,唐思安倒是生出一種“果然是蕭澄”的感覺。


    臨分開前,蕭澄不忘說起打算帶侄子到唐思安工作所在的興趣機構參加試課,問方不方便。


    唐思安剛被交換一事弄得腦子一片亂,模糊地翻譯出以後兩個人也許會經常見到的潛台詞,感覺事情的走向愈發不受控製。無奈他開始對自己從前的做法心生愧疚,根本找不出理由嚴肅反對。


    最後,他隻好迴答“方便”,用新賬號加了蕭澄,把機構的地址和自己的辦公室電話也發了過去,方便傳達試課安排。


    迴家的路上,唐思安自覺大概是進入了死循環。一晃神,一鬆口,幾百日的遠離算是徹底白做。


    蕭澄認定的事情通常沒多少可商量,他想要具體原因,怎麽說?難道跟他說原因其實是我暗戀你,那個時候看到你有了喜歡的人,我心裏特別難受,難受得就要疼死了,隻能遠離你及時止損,至少那樣還能夠讓友情保住一個相對好的結局?!


    無奈歸無奈,另一方麵,唐思安非常可以理解蕭澄對那事兒耿耿於懷蕭澄珍視友情,想讓關係變迴過去。


    曾經最好的朋友,最適配的摯友,倏地隨著時間淡漠了距離,再怎麽明白現實容易如此也不免會有不甘心。


    第一次,唐思安覺著單戀是偌大的錯誤。


    愛是偉大的操控者,一點兒都不無辜。


    隔周上班,袁間問起是否記起密保答案的事情。唐思安想到蕭澄說的交換,搖了搖頭:“沒想起來,一團糟。”


    袁間看出他的愁容,拍拍他的肩膀,勸他不必心煩。


    “我朋友的朋友認識s大的一個學弟,聽說他特別會這些。但是他最近跟導師去國外了,等他迴來,介紹你去找他試試唄。”


    唐思安向來不愛麻煩人,一聽袁間得找這麽一串中間人幫忙,他頓感不好意思:“謝謝,別麻煩了,我再想想辦法。”


    說到底,蕭澄是要一個說法,而說法的真偽僅有唐思安一人知曉。反正他很擅長在蕭澄麵前演戲撒謊,不是嗎。


    蕭澄說要帶小孩兒來上課不單單是說說而已,沒過幾天,他真帶著侄子過來試了興趣課。


    一節課三十分鍾,家長有專門的區域可以待著。蕭澄似是預料到唐思安會找過來,挑了個沒有人的小房間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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