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皇天。”


    青影立在條桌旁,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被玄影一個鐵掌扇在後腦門,痛得一縮。


    眾人麵前,一對新人俯身拜下。


    良辰齜著個大牙,抓著一把桂圓往嘴裏塞。


    “二拜厚土!”青影剛要扯嗓子,又趕緊放低聲音,喊完後瞄了眼玄影。


    玄影沒表情,也沒動。


    他這才底氣十足地挺了挺胸口。


    裴洛意扶著蘇念惜的胳膊轉身,對著門外再次拜下。


    無高堂,無日月。


    見證他們結合的,是這漫天的仙佛,四方的神靈。


    “夫妻對拜!”


    青影最後一聲喊下,竟莫名嘶啞了嗓子!


    幾人看著徐徐轉身相對的兩人,在他們緩緩俯身朝對方拜下時,竟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


    兩人起身,四目相對。


    室內一片寂靜,一雙喜燭明火高懸。


    玄影忽而用胳膊肘戳了下青影!


    正酸鼻子的青影募地反應過來,“送,送入洞房!”


    說完,又反應過來,“這……就是在洞房裏啊!”


    眾人一頓,隨即哈哈大笑。


    兩個婆子擺開了桌子,道:“請殿下與娘娘飲交杯酒吧。”


    伸手想來扶蘇念惜,卻被朱影攔住。


    抬眼,見裴洛意仔細地扶著蘇念惜到了桌邊。


    幾人對視,皆是一笑——殿下當真愛重太子妃娘娘。


    蘇念惜接過裴洛意遞來的喜鵲登枝的紅色酒盞,看向對麵這漂亮得不像生人的太子殿下。


    前世,她見過周雅芙嫁進攝政王府的歡鬧喜慶,也曾想過,若是自己不曾被算計落入囚籠,是不是也能擁有自己的婚禮,穿一身大紅的喜衣,與一個相愛的男子拜天地飲交杯。


    然而,那些都隻是虛無飄渺的夢。


    她醒了,就不再幻想。


    縱使這一世,她分明與裴洛意有了婚約,國公府內外都開始籌備起了婚禮,可是她卻始終不曾想過這場婚禮會如何。


    也許,在她的心底,這一場屬於平凡人間的幸福,本就不是她能擁有的。


    她真的,真的,真的一點兒沒想過,她會在這樣一個平靜無月的夜裏,與一個男子,身著喜服,相對而立。


    結婚姻之盟,契百年之好。


    旁邊的婆子笑道。


    “泥金檢玉祝千年,合巹交歡綺席前。此日新婚真得意,一朝佳偶共嬋娟。”


    手臂被挽住。


    她看見了裴洛意垂下來的眼睛裏,自己模糊又遙遠的麵容。


    “念念。”


    裴洛意含笑看著她,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漂浮半空的靈魂陡然墜落迴僵木的軀殼裏!


    蘇念惜張了張唇,聽到自己的聲音,似乎帶了幾分輕顫,認認真真地說道:“得君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說完,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好!”青影大喝一聲,用力鼓掌。


    良辰跟在旁邊一起蹦躂。


    朱影和玄影都笑開。


    “鬧洞房啦……哎呀!”樂瘋了的青影剛喊完,被玄影直接捂住嘴,拖了出去。


    婆子們也笑著退下。


    朱影拽著又摸了一把大棗的良辰跟在後頭。


    “哐啷。”


    門被合上。


    裴洛意握住蘇念惜的手,“念念,太過簡陋,本該給你最好的……”


    蘇念惜卻笑了起來,搖搖頭,靠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的腰,輕聲道:“這就是最好的,殿下。”


    沒有權謀的算計,沒有無數的窺探。


    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真正的婚禮。


    裴洛意垂眸,聽明白了蘇念惜話裏的意思,卻沒有覺得慶幸,反而生出更加濃烈的愧疚來。


    ——他的念念,受了太多的委屈。


    他緊緊地將她抱住,低聲道:“念念,對不起。”


    蘇念惜輕笑,搖了搖頭。


    與裴洛意有何幹係呢?


    她前世的下場是她懦弱。這一世的艱難是她貪心。


    她為著自己的欲念,將這人從高台拖下,本不曾期盼擁有。卻未料,他竟將這世間最好的,都給了她。


    她還能怎麽辦呢?


    愛他吧!將她僅有的,能給的心,給他吧!


    她抬起頭,看向裴洛意,道:“殿下,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嗯,我答應。”裴洛意看向她,滿目深情。


    蘇念惜失笑,“連問都沒問?”


    “念念要我什麽,都可以。”裴洛意含笑。


    蘇念惜眨眼,故意問:“性命也可以?”


    “自然。”裴洛意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握住她的掌心貼在他的胸膛,溫聲道:“隻要念念想要,隨時拿去。”


    胸骨裏的心跳清晰地朝她的掌心衝撞過來,分明無聲,卻又震耳欲聾地在想她宣告,他的情意如何熱烈而喧鬧。


    蘇念惜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悸動起來。


    她望著裴洛意的眼,片刻後,輕聲道:“那就請殿下把性命交給我。這一生,與我不離不棄,白頭到老。”


    “好。”裴洛意連絲毫的猶豫也無。


    蘇念惜看著他瞳眸裏倒影的燭火與自己。


    再一次笑開,手指探入衣襟內。


    手腕一下被捉住!


    “念念?”裴洛意驚訝。


    蘇念惜壞笑,湊到他唇邊親了下,又貼在他耳邊笑道:“殿下,人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天亮我就得出發了,您不抓點緊,之後可就……啊!”


    下一刻,整個人被抱起。


    她笑得不行,又做出一副兇惡相,絲開她這謫仙夫君的仙意,抱著他的脖子閉上了眼。


    床帳落下。


    滿床的花生紅棗被掀翻落了地。


    屋外雨潺潺,秋意闌珊,一晌歡。


    梨白散盡。


    “念念,早些迴來……”


    似夢似幻的雲端中,蘇念惜聽到這人極盡的不舍。


    她在心中輕輕地應下,將他緊緊抱住。


    ……


    “啪嗒。”


    屋簷的雨水滴落,落在水汪裏,砸開一圈淺淺的漣漪。


    裴洛意站在東宮最高的一處樓台上,看著皇城外的某處,良久,淡聲問:“已經出發了?”


    “是,方才青影來消息,娘娘的馬車已然出城了。”玄影站在一旁道。


    “嗯。”裴洛意頷首,又道:“你親自走一趟,將孤與平安的婚書送去禮部,讓趙彤親自登錄。”


    一旦禮部入文牒,蘇念惜與裴洛意的婚事便已成。


    玄影朝問:“是否要吩咐趙大人上奏內閣?”


    “嗯。”裴洛意依舊看著皇城以南的方向,道:“張逸元知曉怎麽做。”


    張逸元是內閣首輔,奏折到了他那兒,由他批閱是否奏達聖人。


    “是。”玄影明白過來,應下,畢恭畢敬退去。


    平安郡主離京,太子殿下的七情六欲仿佛也隨之一起被抽離,再次變成了那個無情無念的冰冷佛子。


    整個東宮都察覺到了太子殿下的變化,不敢有絲毫造次。


    高台上靜悄悄的,秋風襲來,已滲寒涼。


    裴洛意負手,依舊抬眸望著南邊的天際。


    身後傳來腳步聲,“草民拜見太子殿下。”


    正是宋琪。


    裴洛意迴過身來,往台下走,道:“念念將你留下,想必你已清楚該做什麽。”


    “是,草民明白。”宋琪跟在後頭。


    裴洛意又道:“念念送你的是青雲台,也是黃泉閣。這一條路,你既踏上來,就好好地走。”


    宋琪垂首,“是,草民願為郡主和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裴洛意看了他一眼,又收迴視線,朝前方走,“不必如此,念念不希望你死。孤也不願看到念念傷心。”


    宋琪眼簾一顫!


    想說什麽,可是裴洛意已走進了文德殿。


    他壓下心頭的驚悸,跟了上去。


    ……


    南城門內。


    蘇念惜懶洋洋地坐在馬車內,看著送來文書的人,少見地滿臉愕然。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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