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口一陣陣地翻攪著。


    為了在祠堂立誓一事,長久以來,她在心裏埋怨著夏侯胤,卻不知道,他已經是盡力了!不讓她發下毒誓,堵不了眾人的口。


    “怨太爺爺狠心嗎?”


    她搖搖頭,並非是真的已經厘清心裏的想法,而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除了搖頭,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一雙總是無比澄澈的眸子,在這時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與無助。


    老太爺看她的模樣,心頭石雪亮的,“先下去吧!你現在應該不會想看到太爺爺,先迴去歇會兒,有話咱們改天再說。”


    “跟太爺爺道別完了嗎?他老人家……允你走了嗎?”


    明明不過是半個時辰的等待,夏侯胤卻覺得漫長而難熬,終於看見她迴來,一顆狂跳的心仿佛就要躍出喉頭。


    段倚柔勉強自己維持平靜的表情,藏在水袖裏德雙手緊緊地握著,用力地可以感覺到指甲掐疼了掌心肉。


    “他允又如何?不允又如何?反正他的不肖孫子已經先斬後奏,把他的曾孫媳婦兒給休出家門了,他允與不允,我不都得走嗎?”


    她揚唇冷笑了聲,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可笑。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冷淡,夏侯胤愣了一愣,他努力定了定心神,斂眸將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不,你不需要離開,隻要你願意留下來,我可以走,我安排好了,夏侯家在各地都有生意,看是要漠北或是江南,我都可以去。”


    聞言,段倚柔好半晌不說話,靜靜地瞅著她的男人,像是在這一刻才真正的瞧清了他,她硬咽了一口,將心頭湧上的熱給按了下去。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他將自己逼得無路可退,卻不知道,他暗地裏不知道為她退讓了多少!


    “當初你為什麽要娶我?”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那是因為——”


    “是,你說過!但我現在想聽的不是那個理由,告訴我,當初為什麽要娶我?”她拉住了他的袍袖,追問著他,不讓他找到機會迴避她。


    “因為我不想讓太爺失望,所以……”


    “借口!全是借口,太爺剛才對我說了,當初出事的時候,他沒勉強你娶我,他甚至於還怕把我這個麻煩給娶進門,所以你娶我並不是因為太爺!”她瞅著他,看見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謊言被揭穿的心虛,“還是,你仍然很堅持,娶我,是因為與段家聯姻對你而言很重要,隻是這個理由而已,是嗎?”


    “是。”迴答的同時,他心虛地別開眼光。


    “你說謊。”她嗓音平靜地指出這個事實,柔軟的嗓音有一絲哽咽,“太爺都說了,你還想否認嗎?”


    聽她的嗓音之中有著哽咽,他迴頭看她,看見她的眼裏已經盈滿了淚水,他最不能看見她的眼淚,心頭像是被狠狠地扯著。


    “是。”他頓了許久,才終於點頭承認,“我是說謊,是我,是我決定要娶你進門的,那時,我在白雲寺親耳聽見了人們如何指罵你,我讓人請了方丈領你去後院,想與你把話說清楚,可是,我看見了你的眼淚,在那個時候,我隻知道如果我真的退了婚,你這一生便隻能那樣可憐的活著。”


    “隻是因為同情,所以你犧牲了自己,娶了我?”她顫著聲問。


    聽見她的說法,他愣了愣,壓抑地發現自己竟從未有過那想法,“我從來沒想過自個兒所做的事,有過半點犧牲。”


    “也不覺得委屈嗎?”


    “不覺得,至少,在我心裏沒有過這念頭。”他笑得坦然。


    看見他坦然的笑容,更教她覺得心裏難受,“為什麽在今天之前,不對我說實話呢?”


    “說了,好讓你更感激我嗎?”沒吐露真相以前,她就已經隻知道要感激他了,知道真相之後,他豈不是成了她的大恩人?


    看見他一臉近乎賭氣的表情,段倚柔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想要撫觸他的臉頰,卻被他給使氣揮開了。


    “但是,我根本就不值得你感激,在娶了你之後,我立刻就後悔自己的愚蠢,所以,我不讓自己對你好,就正如你所說的,對於你所受的苦,我選擇了視而不見,任你遍體鱗傷,也不願出來保護你。”


    “是啊!真的很痛,你真的讓我被傷得很痛。”她輕輕柔柔地說,不像是在告狀訴苦,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既然娶了我,為什麽不肯對我真心呢?如果不能對我真心,又何必娶我呢?”


    他看著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充滿了罪惡與心疼。


    “對不起。”到了最後,他隻能說出這一句。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要從他嘴裏聽到的話,不是這一句。


    “再迴答我一個問題,既然休了我,為何又來找我?”話一問完,她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為難,似乎想要找借口給糊弄過去,“不許騙我,如果不迴答我真正的答案,以後,我不再與你說話。”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不似玩笑。


    應該是被允許的吧!段倚柔在心裏想道,在這個男人麵前,她是可以使些性子,可以向他撒嬌的吧!


    在他的麵前,她可以被允許擁有這份自信嗎?


    她努力地維持住強悍的表麵,借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夏侯胤一臉為難與掙紮,一直以來,他就不想在她麵前坦白,也不想在她麵前示弱,但是,這兩件事情卻是她現在唯一想看見的。


    在他的心裏,對於她沒有轉圜餘地的態度有些氣惱,可是,卻又發不了脾氣,頓了一頓,才開口道:“我說,我說就是了!那天,容容對我說,要再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你知道她這妮子的個性,我知道她一定說到做到,那時候,想到你即將屬於另一個男人,我的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我不能讓她這麽做,所以,在她把話付諸實行之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你給帶迴來。”


    聞言,段倚柔哭笑不得,“容容那胡鬧的丫頭,說那是什麽渾話?自古以來,哪家的清白女子吃過兩家茶呢?我是吃過你夏侯家茶的女子,怎麽可能再吃別人家的茶呢?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一進夏侯家門,我這一生就是夏侯家的人,不敢再懷有二心,即便是氣你怨你,也從沒想過要離開。”


    “如果你願意迴來,我可以接受隻是與你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我可以絕口不再提過去的事情,就讓咱們平靜地過完這輩子,可以嗎?”


    她仰眸注視著他,好半晌,一抹摻揉著苦澀的微笑,就像花朵般,輕輕地在她的唇瓣綻了開來。


    “吻我。”


    “答應我,隻要你答應,我夏侯胤這一生隻對你好。”他沒有動作,看著她,急切地想要從她的嘴裏得到肯定的答覆。


    段倚柔看著他此刻不似一個精明的商人,而像是一個急著討糖吃的大男孩,她忍不住笑著歎氣,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幾乎是立刻地被他擁進懷裏,激烈的擁吻幾乎教他們分不清彼此。


    一直以來,她不愛他,僅僅是因為她不允許自己愛上他,而非不能愛他!


    與他成親之後的每一天,她總是再三地告誡自己,千千萬萬不能愛上這個男人,而非她無法愛上他!


    如今,當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被告誡禁止,那宛如潮水般的愛戀,就像潰堤般湧出,再也無法輕易地被遏止。


    此刻,她激動地想要哭泣,那終於被釋放的釋然,陪隨著眼淚,仿佛就要湧破她的胸口,往他傾瀉而去。


    夏侯胤也情不自禁地吻著她,終於不必再否認自己在她身上的用情,他的心裏從未像這一刻如此快活過!


    “留下來,好嗎?”


    “好。”她點頭答應,看見他綻開一抹教人心疼的溫柔笑容。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夏侯胤一瞬間激動得無以複加,他不能克製自己的衝動,狂熱地擁抱住她,吮吻著她甜蜜的嘴唇,仿佛永遠要不夠似的。


    他們渴望地擁抱彼此,數也數不清的親吻與愛撫,都無法紆解他們急切的想要親近對方的饑渴,終於,當他的灼熱深深地埋進她的柔軟之中,那一瞬間,再美妙的字句,都無法形容他們彼此內心的喜悅。


    她在他的懷裏嬌吟,他在她的懷裏低吼,他的陽剛與她的柔美,糅合得恰到好處,一次又一次的,貼近與拉遠,然後再度深深地進入,沒有絲毫距離的契合,令他們感動地無以複加,知道在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個美好的狂歡,仿佛永遠也要不夠。永遠都不夠……


    從黑暗而甜美的睡夢裏緩緩地轉醒,段倚柔冉冉的睜開雙眼,看著繡帳頂,心神還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她眨了眨眼,還有些迴不過神,身子是疲倦的,有些難以啟齒的地方還泛著微疼,但是她卻沒有感覺不舒服,反倒有一種極歡暢的饜足感。


    她伸手摸向床畔,卻隻摸到一片空蕩的涼意,她感到失望,忽然想到他昨天對她說過的話,心頭忽然一涼。


    她想起了他曾經說過,隻要她答應留下來,他可以離開!


    這一瞬間,她的心頓時慌亂了起來。


    因為她答應了他要留下來,所以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諾,離開夏侯家了嗎?


    他走了嗎?


    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她緊咬著唇瓣,一股子心急卻不知該如何是好,起身穿上單衣,在屋子裏尋找他的蹤影,不敢停下腳步,著急地踏遍了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就是見不到他的人影。


    她想喊他的名字,說不定隻要她一喊他,就會得到迴應,就會知道他其實還在這裏,但是她不敢!


    因為,她怕自個兒真喊了他,得到的卻是默然的寂靜,然後,她會知道他已然離去。


    她怕!她真的好怕!


    “夏侯胤,出來,你快出來……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兒?”她喃喃輕語,淚珠子撲簌地滾落兩頰。


    她好怕他真傻的離開了她!


    “你在找誰呢?”夏侯胤獨特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聽見他獨特的嗓音,她飛快地迴頭,看見他一臉含笑地瞅著她,忍不住破涕為笑,故意與他裝佯,“我在找我的相公,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我有些話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你想對他說什麽?”


    “我要告訴他,我不要隻跟他過平平靜靜的日子,我想要他喜歡我,想要與他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你知道嗎?他才剛離開我,現在的我已經在想念他了,如果你見到他,請你替我告訴他,我喜歡他,想要與他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我們頭發都白了,成了老翁老嫗,都要在一起。”她咬住嫩唇,注視著他的雙眸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紅。


    夏侯胤勾唇笑了,走到她的麵前,捧住她的雙頰,凝視著她的容顏,“也願意生他的孩子,與他一起生兒育女嗎?”


    “是,那當然,我當然願意,而且這一生,就隻生他的孩子,隻當屬於他的女人,這一身一心,就懸係在他身上,從此不移。”話聲才落,她已經撲進他的懷裏,一雙纖臂緊緊地圈住他的胸膛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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