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出了這樣的荒唐事。


    不可能僅是顧文君得到了消息,顧瑾顧瑜自然也收到母親的秘密來信,隻是那信中卻全是陰冷憤恨的詰問和咒怨。


    仿佛每一個字眼能跳出來殺人濺血,整張信書活過來都能把人活活咬碎吞下去。


    “顧長禮被那個賤.人迷昏了頭,想方設法地瞞著我安頓她,他能避開我,卻避不開你們兩個,必須找到那個下.賤坯子,殺了她!”


    “瑾兒要備考會試,萬萬不可分心。他那從徐家娶進來的妻子又是個不中用的廢物,指望不上了。瑜兒,娘不能離開顧家,你務必要替娘做好這件事,娘也隻有你了!”


    “你記住,那人在徽州,賤名叫柳柳!”


    滿紙荒唐。


    顧瑜粗粗看了幾行,就驚愕得差點握不住薄薄的一張信紙。


    她手指抖得厲害,嘴唇都泛起了青白:“不……不會的,爹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嘴上說著不信,但是顧瑜其實心裏已經信了三分。


    在敬王帶他們離開顧家前,娘和爹便是屢屢的爭吵,這幾年下來,娘從內宅到前堂包攬了顧家大小事務,一直打壓著爹爹。


    恐怕爹爹的心中,早有不忿。


    兄長的婚事,乃至橫空成名的顧文君,不過是成了矛盾爆發的引子。


    “可為什麽就非得在這時!爹隻顧著自己快活,為什麽就不能想想我和兄長在京城的艱難險阻,還是以為我們是來京城逍遙的?”


    顧瑜生出一股又一股的怨氣。


    實在是太棘手了。


    偏偏在她和兄長兩人苦苦堅守的時候,家裏竟然傳出來這樣的事情,顧家不僅無法在背後支撐他們,反而還淨添亂。


    顧瑜心裏又是焦慮又是惱恨。


    除了煩心外,她甚至生出一絲怨毒:“每一次都是這樣,出了事情就要護著哥哥,把我推出去。憑什麽哥哥就不用管了,非得我來!我總是被連累的那個!”


    如今顧瑜身受牽連,在閨秀圈裏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她還能做什麽?


    她什麽也做不了!


    隻要出麵露了臉,她便會受到無數千金小姐們暗暗打量的目光,仿佛都在嘲笑譏諷她。顧瑜心高氣傲,在江東更是被捧上天去,嬌養長大,何曾受過如此恥辱。


    偏偏她一句話都不敢辯駁,受了氣,顧瑜也隻能咬牙吞咽下滿腹的委屈。生怕爭吵起來,反而更加把那件男子交好的髒事傳得更難堪。


    “那就是顧瑾的妹妹——顧瑜。”


    “哦~就是那個喝醉了酒爬上男子床的……”


    “哈哈哈,哥哥這麽喜歡喝酒交友,就不知道妹妹也會不會喝酒了。”


    這些汙言碎語,顧瑜哪裏聽得進,隻好也學著顧瑾,把自己悶在屋子裏,閉門不見任何人,她躲躲藏藏的,活得像是個地溝裏的老鼠!


    顧瑜最喜愛旁人的奉承和巴結,根本受不了。


    而之前還吩咐他們的季家公子季誦遠,卻消失得一幹二淨。聽人說,是生病了,季家接迴去了,好在會試前養好身體。


    他拍拍屁股,走了人,卻把爛攤子都留給了顧瑾和顧瑜。


    那些人就隻會欺軟怕硬。


    雖然覺得季家這次是栽了,但到底顧忌著,也不敢怎麽議論季誦遠。便隻拿顧瑾說事,甚至傳著傳著,那對象都變了人,都不提及季誦遠,就說是睡了一個男子。


    好像顧瑾有多麽賤,見到一個男的就受不住去勾搭。


    連帶著,顧瑜也好像染了髒色,成了什麽下三濫的女子。總是被隱晦、不屑的目光打量。顧瑜是真的支不住了。


    她一個女子憑什麽要給顧瑾擋在前麵!


    忍無可忍,顧瑜隻能去找顧瑾,她顧不得娘的千叮萬囑,直接把信給了顧瑾。


    “哥,這件事情……”


    “滾開!”顧瑾卻聽也不聽,直接將顧瑜一把推開了,任由曾經寵愛的雙生妹妹摔到牆上,磕得嘶嘶抽氣。


    他反而冷笑:“我不是說了麽,我要備考會試,別來打擾我!”


    那張本來俊秀的臉蛋變得蒼白消瘦,眼睛下麵一片烏青,連續好幾晚都沒有歇下,頹廢極了。唯獨眼中燃著一點不甘的幽光,像是鬼火般滲人。


    “啊!”


    顧瑜是真被嚇到了,也是疼痛作祟,尖叫出聲。


    她喘了半天,才堪堪擠出字句:“哥,你把自己關起門來是沒用的!你知不知道外麵都變天了,會試的題目都變了,就考如何改製啊!”


    顧瑾終於正眼看了顧瑜,他怔怔地呢喃:“不可能!不會的,季家怎麽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倘若真的如此,季公子怎麽可能不告訴我?”


    這下,顧瑜再遷怒,也生出兔死狐悲的苦痛。她驚懼交加地落淚了。


    “哥!季公子已經舍棄你我了,外麵的人是怎麽說你的,你知道嗎!”


    “哐當”一聲巨響。


    書桌翻了,顧瑾猛地站起來,發瘋似的砸著手邊能撿到的硯台筆架書籍,也不管顧瑜還在,就到處亂扔東西發泄著。


    “夠了我不想聽!我也不想知道!”顧瑾大叫著,真如瘋子似的撲了過來,恨不得廢了顧瑜的嘴巴,嚇得顧瑜膽寒心驚,徑直跑出門去。


    她心裏冰涼一片,徹底死心了。


    顧瑜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裏被顧瑾狠狠掐過,留了一圈印子,隻能用白粉和項鏈遮眼。


    這下她知道,不僅是指望不上兄長幫忙,就連兄長的會試能不能考過,都懸了。


    更遑論與顧文君再一較高下。現在的顧瑾,根本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能壓住瘋性就已經是萬幸,怎麽可能跟顧文君鬥。


    若是再輸的難看,又怎麽和敬王交代?


    顧瑜穿著那一身京城學坊的青衫長裙站在屋外麵,她的耳朵聽到裏麵那乒乒砸摔的聲響,眼睛一抬,又察覺外圍若有若無的打探,頓時悲涼。


    她該怎麽辦?


    種種思緒在顧瑜腦海裏亂成一團麻。她從娘親那裏耳濡目染諸多心計,又在敬王派來的嬤嬤手裏學了不少手段,可眼下的情況鬧成這樣,顧瑜當真沒了主意。


    兄長不願去找敬王。


    顧瑜更不敢!


    為什麽?


    他們明明一個是江東第一才子,一個是江東第一美人,怎麽就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顧瑜怎麽想也想不通。


    越是細想,越是生出一股洶湧的恨意。如果沒有顧文君,這一切噩夢又怎麽會落到他們頭上。


    就是顧文君讓爹娘起了爭執,又是顧文君害的他們兄妹嫌隙!


    當真是個禍害。


    每一次受到了苦處,顧瑜便一個勁地怨恨別人,根本不反思自己當初算計的錯處,隻覺得都是顧文君害了自己,害了顧家所有人。


    她又一次鑽了牛角尖。


    發恨的想:“與顧文君這個賤種相比,那叫柳柳的小妾又算什麽東西。不過是爹累了找的一個玩意罷了,娘還大驚小怪地當成多嚴重的事情,真是分不清輕重緩急!”


    恐怕也隻有解決了顧文君,讓其他人都忘記那一日的事,才能讓顧瑾不再瘋下去,早日清醒過來。


    她和兄長一胎所出,一脈相連,根本不可能斷開關係,隻能拚命想辦法挽迴。


    可是問題是,到底怎麽才能除去顧文君呢?


    顧瑜想不出來,她要是想得出來,早就下狠手弄死顧文君了,也不會陷入今天的困境。


    她僵在屋外麵半天,也沒有動彈。


    突然,一道聲音叫住了顧瑜。


    “你,就是那江東顧家的顧瑜?”


    一個婢女上前,張口詢問。明明是個下.賤的婢女,那姿態卻比京城學坊的小姐們還要高傲,看得顧瑜心頭火起。


    就算她現在名聲受累,也不至於被一個奴婢看低吧。顧瑜應了一聲:“我是。”


    下一刻,她兩眼一眯,抬手就想給對方甩出一記耳光,卻在聽到下一句話之後生生停在半空中。


    “公主殿下要見你,你收拾幹淨,隨我過來。”


    “……是、是。”顧瑜傻了,她慌亂的收迴了手,遮掩的摸了摸鬢邊碎發,還以為能掩飾過去。


    殊不知那婢女冷冷地膩著,眼神裏盡是嘲諷。


    但是顧瑜根本不在意,她滿心都是“公主”兩個字,渾身都因為能搭上公主的關係而激動的顫抖。雖然顧瑜不知道公主為什麽會提出來要見她,可她知道公主是誰。


    誰不知道,京城學坊這一年真正的“貴客”學生其實另有其人,那便是當今太後的親生女兒,聖上的妹妹——允翊公主殿下!隻是因為一些事情耽擱,允翊公主遲遲沒有入學,拖到如今罷了。


    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嫡係皇族,遠不是什麽世子郡主能比的。


    若是有公主殿下撐腰,什麽京城閨秀,大家千金,還不都得跪下陪笑!顧瑜重振旗鼓,連忙跟在婢女身後走了。


    那畢恭畢敬的巴結模樣,倒是比婢女還像是個奴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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