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嬤嬤敏銳,又渾身戒備,自然很快就發現不對。


    顧文君卻是因為本身觀察力仔細才察覺出異樣。加上她來過幾次慈寧宮,和這宮裏前後不同的宮人都照過麵,就更加熟悉。


    隻要她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對方的臉。


    否則顧文君也不會隻拜見了一次活著的季太後,就能在常太後的臉上重現那張臉孔。


    換做以前,這慈寧宮一定是蕭允翊和小常嬤嬤的有利戰場。


    可是現在慈寧宮早已經改天換日。


    連做主的太後娘娘都被換成了陛下的人,這慈寧宮自然也成為了陛下的掌中物。


    隻需要一眼,顧文君就辨認出幾幅熟悉的麵孔。


    好些人並不是安排在慈寧宮的。


    顧文君在陛下的養心殿裏見過這些行事正常,恍若無異的宮人。


    所以一有宮人前來問話,顧文君便應下來。她不僅沒有速戰速決地截下話題,反而仔細地聊起病情。


    “現在情況穩定不少,之前病發時,還會臉色發青渾身流汗,一旦陷入昏迷全身上下都會變得僵硬隻是不自覺地發顫,可是旁人來抬,也難以挪動四肢。”顧文君一邊說,一邊向那問話的宮人移動,她分出心思放在那兩人身上,一發現對方沒注意自己,便悄聲挪動步伐。


    有意要離蕭允翊和小常嬤嬤越來越遠。


    那宮人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卻仍然恭敬聆聽著,不僅沒有點出顧文君的奇怪舉止,還有意為她遮眼。


    要是李棟升李太醫,或者常太後在,一聽就會發現。


    顧文君說的,哪裏是什麽季太後的病況,其實根本就是那歹毒刁鑽的金蠶蠱毒發症狀。不過也相差無幾。


    季太後老來越發險惡。她對陛下設了蠱毒,居心不良,又召見顧文君想要毒殺,心狠手辣。


    到最後,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季太後,不也被顧文君還治其人之身,在臨死前親身經曆了一遍這金蠶蠱的兇狠毒性。


    可偏偏小常嬤嬤警戒四周,根本無心在意顧文君。


    而允翊公主又沉浸在求而不得的不滿之中。


    那張描畫染紅的嘴唇一張一合,仍然不依不饒:“嬤嬤!我不管母後答不答應,反正我看上了,我就要帶走顧文君!”


    “噓!公主,情況有些不對。”小常嬤嬤環視四周,一手按住蕭允翊,一手攥起手指,手背上的皺紋都緊繃而起,隨時準備出招。


    蕭允翊囂張跋扈,卻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頓時安分了下來。


    可她一抬頭,卻發現顧文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她們有七步之遠。蕭允翊鳳眼中劃過一絲異光,狀似無意道:“嬤嬤!顧文君怎麽離我們這麽遠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悄然把手伸進裙衫袖,去摸索那收起來的鞭子。


    似是想要揮鞭把顧文君勾過來。


    而小常嬤嬤的速度卻更快,一腳踏出,便如同縮地之術般,隻用了三步便邁完了七步的距離,貼到了顧文君的身邊,想要一把擒下顧文君。


    小常嬤嬤的聲音陰冷,“小子,你跟我們一起走!”


    直到現在,小常嬤嬤一點也不相信顧文君,蕭允翊隻是稍稍設計一勾引,小常嬤嬤哪怕知道公主是私心作祟,也還是隻能抱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思,無可奈何地鑽進公主的伎倆陷阱之中。


    一隻滿是橘皮的老手攥住顧文君的左肩,小常嬤嬤手中用力,不惜暴露也要把顧文君帶出去。


    可是卻晚了一步。


    那原本垂首聽話的宮人,竟然倏地扭了身子,從尋常的宮中奴才,搖身一變成了高手,一把扣住小常嬤嬤的手,將那隻老掌擰過去,那力氣不大,但是用勁刁頑,逼得小常嬤嬤鬆了手。


    “啊!”


    蕭允翊看得驚叫了一聲,卻見原本在慈寧宮裏安靜做事的其他宮人,紛紛都變了臉,旋身逼近。


    到了這時候,誰都看明白不對了。


    小常嬤嬤甚至大喊:“不好,是陛下的人發現我們了!公主快跑,別被陛下抓住!”


    局勢一片混亂,顧文君卻被那些宮人們擋在了後麵,沒有波及。她還不知道,到底是劉喜逃出去了,匯報給了陛下,還是守著慈寧宮的人發現了不對,自發防備起來。


    但無論如,蕭允翊是逃不走了。


    雖然有小常嬤嬤擋身,為蕭允翊纏住了不少人,可是蕭允翊卻不知怎麽想的,臨走了仍然不死心地迴頭,死死地盯了顧文君一眼。


    幸好她聰明。


    及時裝得腳下踉蹌,摔倒在地上。一片亂鬥之中,安然無恙的人自然是有問題的。所以顧文君才故作狼狽,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和陛下的關係。


    剛才她還為了瞞天過海,謊稱自己已經效忠太後娘娘。


    她好不容易才讓蕭允翊和小常嬤嬤懷疑敬王,在她們迴去稟報季家,讓季家倒戈之前,都不能失誤。


    果然,見她這樣。


    哪怕是小常嬤嬤也沒有懷疑顧文君。


    因為之前顧文君一直都和她們在一起,也沒有機會通風報信,而且顧文君看上去深得太後信賴,怎麽也不可能在慈寧宮裏發難。


    可是疑心去了,其他心思卻還在。


    顧文君算計得再好,也還是低估了蕭允翊的蠻橫執著。


    “啪!”


    一道鞭子抖過來,從慈寧宮殿前穿過,從小常嬤嬤身邊兇惡地疾馳而去,揮退走不少的宮人,然後那鞭子又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繞過一群人,卻獨獨勾住了顧文君的腰。


    那腰肢纖細,隻是盈盈一握。


    所以隻要打旋,長鞭末梢就能輕鬆卷起顧文君。她又故意摔倒,平衡不支,就更容易被帶走。


    “啊,顧公子!”


    宮人們齊齊驚唿,顧不得那帶刺的軟鞭勁風淩厲,都伸出手想要截斷。


    眼見自己早就露出了破綻,蕭允翊幹脆也不裝模作樣了,那張嬌豔精致的容顏一緊,煞中帶豔,她挑起眉頭怒喝道:“大膽!你們這群賤婢認不出來我是誰嗎?我便是太後之女,允翊公主,誰敢攔我!”


    沒人想到,蕭允翊竟然自報身份。


    頓時愣住了。


    氣氛一僵凝固得猶如實形。


    唯獨顧文君被一拉,就落在了蕭允翊的手中。


    小常嬤嬤也飛快地迴到蕭允翊身邊,低聲囈語:“公主,你怎麽直接說出身份了,這不是空留把柄嗎。”


    蕭允翊冷笑:“怕什麽,雖然這些全都是皇兄的人,可都混在慈寧宮裏,難不成還要慈寧宮來指證我這個太後親女,違規迴宮麽!隻要我們沒被捉住,逃走抵死不認,誰也抓不住我們的把柄!”


    顧文君聽到了,心裏也是一慌。


    但她確定,自己是決不能落在蕭允翊手裏的。


    必須逃!


    公主抓住她不一定是為了牽製別人,可是顧文君卻清楚,有她在,那些宮人根本不敢再動手。


    她一邊想著應對之策,一邊暗中用手指去摳那纏繞住腰身的軟鞭子。但是顧文君不敢動作得太明顯,隻能一點點地摸索。也許是手心上冒汗了,也許是那鞭子上凝固的血跡融化了,摸得雙手汁水淋淋,滑得顧文君好幾次都抓不住。


    “至於你嘛,自然也要跟著本公主走!”


    然而蕭允翊卻刹那間湊近,貼著顧文君的臉吞吐嗬氣。


    那公主芳香卻讓顧文君避如蛇蠍。


    她強忍著,才沒有顯露出抵觸的神態,隻怕見勢不好會激怒蕭允翊。


    蕭允翊不傻,不會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說話。


    公主一邊拉著顧文君往後退,一邊和小常嬤嬤互相照應。


    直到退到了慈寧宮門前,蕭允翊才纏住看中的美人少年輕笑:“你放心,有本公主在,季家不會虧待你的。別說你是解元,就算你什麽功名也沒有,我照樣保你在戶部做官!”


    她們之前在門口留了不少的宮女接應,全都是訓練有素的武功高手,絕不會有問題。


    所以蕭允翊才放下心。


    可是她忘了,連宮裏都進去了一批,她們留在宮門口的人,怎麽還會安然無事呢!


    小常嬤嬤臉色煞白,像是曬幹了的橘皮。


    一道聲音如同驚雷般,在蕭允翊耳邊炸響,像是凝聚了不可抗拒的偉力,霸道強勢,一瞬就製住了所有人的氣息。


    “是嗎?朕倒是不知道,季家竟然這樣隻手遮天,說讓誰當官,誰便當官,好威風!”


    那聲音沉如寒鐵,冷如冰刺,隻是冷笑一聲,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皇妹,好久不見了。不如你來和朕說說,你在季家這些年都學了什麽!”


    轟然一聲。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哪怕是之前那眼高於頂,對太後也是恭敬中帶著分寸的常嬤嬤,也“砰”地跪倒在地,連一絲一毫的猶豫也沒有,膝蓋砸得石板生響。


    無論是誰的人,通通都跪下去,向著天下之主磕頭請命。


    除了僵硬直立著的蕭允翊,還有被牽製住無法移動的顧文君,眾人全都跪拜請安,口中高唿:“陛下萬歲!萬萬歲!”


    那是當今天子。


    皇帝萬歲,公主千歲。一輩子,蕭允翊都低了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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